时光如涓涓细流,在碎星山脉间悄然而逝。预科班的引导期已近半月,新弟子们如同初生的树苗,贪婪地汲取着名为“科学”的甘霖,也在各自不同的领域,感受着阳光与风雨。数理的抽象,信息的缥缈,丹草的生机,物理的实在……各种新奇的知识与思维方式在他们脑海中碰撞、交融,带来启发的同时,也积累了越来越多的困惑与迷思。
这一日,悠扬的钟声再次响彻云霄,并非平日的上课钟,而是更为庄重、悠远的召集钟声。所有预科班弟子,以及部分已完成当日基础任务的传统堂口预备役弟子,共计近五百人,接到通知后,怀着激动与期待的心情,再次汇聚于理工学院那座宏伟的大会堂。
高台之上,青袍身影悄然浮现。依旧是那般平静淡然,没有迫人的威压,没有炫目的灵光,但当他目光扫过全场时,无形的气场便让所有窃窃私语瞬间平息。宗主林枫,在引导期即将过半之际,再次亲自开讲!
“诸位弟子。”林枫的声音平和地传开,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入每个人的心田,“半月以来,你们接触了数理、信息、生物、丹草、物理等诸多领域的基础。我知道,你们心中必然积攒了无数的疑问,有些关于知识本身,有些关乎修行前路,有些甚至挑战着你们过往的认知。”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理解与鼓励:“今日,我不讲授新的知识。今日,我只做一件事——回答你们的问题。任何疑问,皆可提出。或许我无法给出完美的答案,但希望能与诸位一同探讨,拨开些许迷雾。”
话音落下,大会堂内先是一静,随即,一只只手如同雨后春笋般举了起来。年轻的面庞上,写满了求知与渴望。
林枫随意点向一名神情困惑的女弟子。
“宗主,”女弟子起身,声音带着些许紧张,“弟子……弟子研习阵法基础,知晓不同灵纹组合能产生不同效果,引动风雨雷电,乃至守护一方。但弟子始终不解,为何……为何这些由我们刻画出来的、死物的灵纹,能够引动天地之力?这其中的道理,究竟何在?”
这个问题,可谓问到了许多初涉阵法,乃至许多传统修士都习以为常却未曾深究的根本之处。
林枫赞许地点点头,并未直接给出玄之又玄的“大道共鸣”之类的解释。他抬手,指尖灵光汇聚,在演示墙面上勾勒出两个极其简单的、仿佛音叉般的共鸣灵纹,相隔一段距离。
“此问甚好。”林枫开口道,“传统解释,或曰‘契合天道’,或曰‘引动法则’。然在我科学之道看来,我们或许可以换一个角度思考。”
他指向第一个“音叉”灵纹,“当我们以特定频率和方式的灵力激发此灵纹时,它并非在‘命令’天地,而是在……‘振动’。” 随着他的话语,第一个灵纹开始以一种独特的频率微微震颤,发出无形的波动。
“天地万物,包括我们所说的‘天地之力’,其本身也处于某种永恒的、复杂的振动或者说能量状态之中。”林枫指向第二个灵纹,“而阵法中精心设计的灵纹组合,其本质,是构建了一个或多个能够与某种特定天地能量产生‘共振’的……‘接口’或者‘接收器’。”
就在此时,第二个灵纹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影响,也开始以相同的频率轻微震颤起来,与第一个灵纹遥相呼应!
“看,”林枫平静地阐述,“并非灵纹本身包含了风雨雷电,而是它的振动模式,恰好能与天地间代表‘风’、‘雨’、‘雷’、‘电’的某种能量波动产生最强的共振。当共振发生时,天地间的这部分能量,便被高效地吸引、放大、引导,从而呈现出我们所见的法术效果。”
他进一步比喻道:“尤如投石入湖,石子的大小、型状、投入的角度(相当于灵纹结构),决定了激起的涟漪(引动的天地之力)的形态与范围。高阶阵法,无非是更复杂、更精密的‘石子组合’与‘涟漪干涉控制’罢了。而所谓阵法师对阵法的‘理解’,便是对这种‘共振接口’的深度掌握与设计能力。”
“能量共振……法则接口……” 那女弟子喃喃重复着,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壑然开朗的清明。不仅是他,台下许多对阵法感兴趣的弟子,也都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这个解释,将玄妙的阵法拉下了神坛,变成了可以理解、可以研究、可以优化的“技术”!
紧接着,一名出身小家族、对林枫提出的“科学灵根”与传统灵根关系仍有疑惑的弟子起身提问:“宗主,您提出不重传统灵根,而重科学灵根。但传统灵根决定灵气亲和与属性,乃是修行根基。若无视传统灵根,岂非舍本逐末?二者究竟是何关系?”
林枫略一沉吟,回答道:“传统灵根,可视作一扇‘门’。这扇门的大小、材质(映射灵根品质与属性),决定了你吸纳天地灵气的初始效率与倾向。它很重要,是起点。”
他话锋一转:“但,修行之路,并非只有‘吸纳灵气’这一条。科学灵根,代表的不是你‘开门’的能力,而是你入门之后,能在这广袤天地间‘走多远’、‘能做什么’的潜力。它关乎你理解世界规律(逻辑、数理)、利用规律改造世界(动手、结构思维)、与他人协作共创(心性、协作)的能力。”
“一个拥有巨大‘门’(上品灵根)的人,若进门后不思进取,坐吃山空,终有尽时。而一个‘门’较小(下品或无灵根)的人,若善于观察、思考、创造,他或许能发现‘门’后的世界,并非只有灵气可汲取,他还可以学会制造工具(法器)、培育作物(灵植)、构建体系(阵法、网络),同样能拥有强大的力量,甚至开辟出全新的领域。”
“故而,并非舍弃传统灵根,而是不拘泥于门的大小,更关注入门后的行动与创造。 科学灵根,衡量的是这份行动与创造的潜质。二者并非对立,而是互补。理想之境,自是‘大门’配上探索之心与创造之力。”
这个比喻浅显而深刻,让许多因灵根资质而自卑的弟子,如石崮、王大柱等人,挺直了腰杆,眼中燃起了希望。他们的“门”或许不大,但他们拥有在门后世界开拓的潜力!
问题一个接一个,函盖范围极广。
有弟子问及“为何科学炼体不直接吸纳灵气却能强大肉身”,林枫便从生物能量学、气血运行、细胞层面的灵气间接浸润与刺激角度解释,强调“能量利用形式的多样性”。
有弟子疑惑“标准化丹药失了丹师灵韵,是否真如外界所言乃死物”,林枫并未否定灵韵,而是引导思考:“若将丹师炼丹时的心神投入、对药性的微妙把握,也视为一种特殊的‘信息’或‘能量印记’,那么,我们能否通过研究,理解这种‘印记’的生成规律?标准化,是确保基础药效的绝对稳定。而未来,或许我们能在稳定的基础上,探索如何主动赋予、甚至优化这种‘灵韵’,那将是丹道的又一次飞跃。”
他甚至回答了周平提出的一个关于“如何在团队中平衡效率与成员个体差异”的管理学萌芽问题,从系统优化、角色分配、激励兼容等角度给出了初步思路,让周平听得目光炯炯,只觉得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而方寒,也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困扰他数日的问题:“陈师曾予弟子一道关于‘无限细分’之题,弟子苦思不解。世间万物,若可无限分割,那最终所得,究竟是‘有’还是‘无’?此等概念,于修行有何意义?”
这个问题已然触及微积分的萌芽思想,极为抽象。林枫欣赏地看了方寒一眼,并未直接解答,而是说道:“此问甚深。你可曾观察过水滴石穿?每一瞬之力微乎其微,近乎于‘无’,然持之以恒,终能穿石。这‘无限’的微小积累,能否引发‘有限’的质变?此概念,或关乎灵气的微观累积突破瓶颈,或关乎阵法灵纹的无限趋近完美,甚或……关乎时空与法则的某些本质。暂且存此疑问,继续钻研数理,待你学识更深,或能自解其惑,届时可再来与我论道。” 这番回答,既肯定了问题的价值,又为方寒指明了继续探索的方向,让他心潮澎湃,只觉得数学的世界更加深邃迷人。
林枫的回答,往往并非给出标准答案,而是提供一种全新的思考角度,一种将复杂现象拆解为基本规律和原理的方法。他妙语连珠,比喻生动,将深奥的科学原理用弟子们能够理解的语言阐述出来。每一个回答,都象是一把钥匙,为提问者,也为在场许多有着类似困惑的弟子,打开了一扇思维的窗户。
石崮虽然没能完全理解所有高深的理论,但当林枫讲到“结构力学”与“力量传递路径”时,他联想到自己搭建承重结构时的直觉,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灵光闪过,以往一些模糊的感觉变得清淅起来。周平则在林枫关于团队协作的阐述中,对自己下意识的行为有了更理论化的认识。
整个大会堂,仿佛在进行一场思维的盛宴。弟子们时而恍然大悟,时而凝神沉思,时而因一个精妙的比喻而发出低低的惊叹。林枫以其渊博的学识、深刻的洞见以及强大的逻辑能力,彻底折服了在场所有人。科学修仙的理念,不再仅仅是口号,而是在这一次次的问答中,化为了清淅可见的路径与方法。
……
答疑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当日头偏西,林枫宣布此次公开课结束时,弟子们仍觉意犹未尽,许多人心中的困惑得以消解,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和明亮。
待弟子们满怀收获与思索陆续离去,喧嚣散去,偌大的大会堂只剩下林枫一人独立高台。
夕阳的馀晖通过琉璃窗,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脸上的温和与从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
他缓步走下高台,行走在空旷的殿堂中,脚步无声。弟子们那些充满活力、甚至有些“天真”的问题,依旧在他脑海中回响。
“为何灵纹能引动天地之力?”
“灵气究竟是什么?”
“无限细分之后是什么?”
“法则的底层,是否也遵循着某种更基本的‘代码’?”
……
这些问题,看似是初学者的困惑,但何尝不是直指这个世界最根本的奥秘?他之前凭借超越时代的科学知识,为弟子们,也为这个世界的修仙体系,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但站在门内的他,眺望远方,却发现前路依旧笼罩着浓雾。
“能量共振……法则接口……”他回味着自己给出的解释,这固然是一种合理的、基于现有观察的模型,但这“共振”的本质是什么?那“接口”遵循的具体规则又是什么?灵气,这种兼具波粒二象性的神奇能量,它的基本单位是什么?其更深层的结构如何?
他内视自身紫府,那由无数法则灵纹与数据流构成的“信息元婴”静静悬浮,散发着理性的光辉。这元婴的凝聚,依赖于他对现有规律的“编译”与“信息集成”。但此刻,他清淅地意识到,若想这“信息元婴”继续成长,从初期迈向中期、后期,乃至冲击那虚无缥缈的化神之境,仅仅依靠能量的积累和对已知规律的熟练运用,是远远不够的。
“传统的元婴修炼,强调感悟天地,融于大道,更多的是一种‘契合’与‘融入’。”林枫心中明悟,“而我的路,是‘理解’与‘编译’。我需要的是……更底层、更本质的‘知识’!”
弟子们的问题,象一面镜子,照见了他自身认知的边界。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还停留在相对宏观和应用的层面。对于灵气本质、法则源码、时空根基等终极问题,他同样知之甚少。
“我的瓶颈,不在灵气积累,而在……认知的空白。”林枫停下脚步,望向窗外暮色渐合的群山,眼神深邃,“信息元婴的成长,需要喂养‘信息资粮’。而最高级的资粮,便是对世界本源规律的洞察。”
他首次如此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科学修仙之路,与传统路径出现了根本性的分歧。传统元婴修士,或许可以通过闭关感悟、游历心境来寻求突破。而他的“闭关”,可能需要的是更深入的研究、更庞大的数据、对太初石刻更深刻的解析,乃至……去探索这个世界更古老的秘密,去与可能存在的、同样在追寻“理”的先行者交流,比如大名鼎鼎的天机院。
前路迷茫,却也因此充满了挑战与诱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林枫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混合着凝重与兴奋的弧度。
元婴初期的境界早已彻底稳固,力量充盈。但通往中期的道路,却非灵力积累所能铺就,它需要知识的突破,需要揭开这个世界更深层的神秘面纱。
这一刻,他不仅是青云宗的宗主,更是科学修仙道路上,一位孤独而坚定的求索者。
(注:新弟子们的普遍性困惑得到有效疏导,科学思维进一步深化,宗门凝聚力与向心力显著增强。林枫的答疑内容被迅速整理成册,列入《青云科学道藏·答疑卷》,成为后续弟子学习的重要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