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同盟在团体擂台赛上的惊艳表现,尤其是那名为“三元战阵”的协同作战体系,如同在已然波澜起伏的东荒会湖面上,又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浪潮远超丹道扬威之时。若说丹药标准化带来的还主要是资源层面的震动,那么这成熟、高效且极具潜力的战阵体系,则直接关乎到一个势力的根基——武力与传承!
一时间,碎星同盟驻地的门坎几乎被踏破。前来拜访、打探、乃至寻求合作的势力代表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一些在东荒颇有分量的中型宗门,甚至有几个大型势力也派出了观察员。刘明长老与花蕊长老忙得脚不沾地,玄云长老与石坚门主也不得不频繁出面接待。
然而,就在这纷扰之中,一封以天剑宗内核剑纹封缄的玉简,被凌轩亲自送到了林枫手中。玉简内容言简意赅,措辞却极为郑重:
“闻碎星同盟林枫副宗主,学究天人,道法别具一格,开创新途。今特以天剑宗‘砺剑堂’之名,诚邀道友于明日辰时,于‘论剑峰’顶‘悟道台’,举行公开讲法,阐扬大道,以飨东荒同道。望道友不吝赐教。”
落款并非凌轩,而是一个古朴的印记,形似一柄藏于鞘中的古剑,气息内敛,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砺剑堂?”林枫看向凌轩。
凌轩神色肃然,眼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林道友,砺剑堂乃我天剑宗传承内核之地,非对宗门有重大贡献或修为通神者不得入内。此次邀请,乃是由坐镇砺剑堂的 玄玑真人 亲自签发。真人他……昨日亦在擂台观战。”
林枫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在观战席上、面容古朴、气息如同深渊般难以测量的长老。原来他便是玄玑真人,而且来自天剑宗最内核的砺剑堂。他邀请自己公开讲法?目的何在?是真的欣赏,还是进一步的审视,亦或是……某种试探?
心中念头飞转,林枫面上却不动声色,略一沉吟,便道:“承蒙玄玑真人抬爱,天剑宗厚意,林枫敢不从命?明日辰时,必准时赴约。”
凌轩见林枫答应得如此爽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拱手:“既如此,凌轩便回去复命,静候林道友妙法玄音。”
凌轩离去后,玄云、石坚等人围拢过来,得知消息,皆是大吃一惊。
“天剑宗砺剑堂!那可是传说中的地方!”石坚门主瓮声瓮气,脸上带着难以置信,“据说里面都是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轻易不理会俗务。这位玄玑真人亲自邀请……林枫,你这面子可太大了!”
玄云长老抚须,面露忧色:“只是……公开讲法,非同小可。届时东荒有头有脸的势力恐怕都会到场。若讲得好,自然声名鹊起;若稍有差池,或观点不被接受,恐招致非议,甚至成为众矢之的啊。”
刘明长老则目光闪铄:“此乃危机,亦是良机!若能借此平台,将我同盟之理念广而告之,其效果,远超丹药与战阵之展示!”
林枫点了点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刘长老所言不错。藏拙固然可以暂保平安,但于我道传播无益。既然天剑宗给了这个机会,那我便借此,将我所悟之‘理’,堂堂正正,告之于天下!”
他看向众人,沉声道:“我决定,此次讲法主题,便定为——《从灵气粒子到大道法则——一种可复现的认知方法》。”
“可复现的认知方法?”众人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得其中蕴含的意味,远比字面更加深远。
消息如同旋风般传开。天剑宗砺剑堂,竟邀请名不见经传的碎星同盟进行公开讲法!而且讲法者,并非众人预想中在擂台赛上大放异彩的林妙妙、水韵等人,也不是德高望重的玄云长老,而是那个在同盟队伍中一直显得颇为低调、甚至没怎么出过手的年轻修士——林枫!
“林枫?那是谁?碎星同盟有这号人物?”
“听说是个副宗主?如此年轻?怕不是个摆设吧?”
“砺剑堂怎么会邀请他?难道碎星同盟那些古怪的丹药和战阵,都与此人有关?”
“明日讲法,怕不是要贻笑大方?一个边荒小宗的年轻副宗主,能讲出什么大道至理?”
各种猜测、质疑、嘲讽的声音在天剑城各处响起。绝大多数人,包括许多势力高层,都对这位突然被推上前台的“林枫”持怀疑态度,甚至认为这是碎星同盟在故弄玄虚,或者天剑宗另有深意。没有人将他与金丹修士联系起来,毕竟他太年轻了,气息也收敛得极好,在众人感知中,更象是个修为不错的普通弟子。
翌日,辰时将至。
论剑峰顶,悟道台。
这是一片巨大的、仿佛被一剑削平的山顶广场,地面铺着光滑如玉的青石,镌刻着古老的聚灵与静心阵法。此刻,广场之上,早已坐满了来自东荒各方的修士。前排是各大宗门势力的长老、真传,中后排则是内门弟子以及有门路的散修。人头攒动,气息混杂,却无太多喧哗,一股无形的肃穆与期待感弥漫在空气中。
天剑宗一方,玄玑真人端坐于主位,依旧那副古朴模样,闭目养神,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凌轩侍立在其身后稍侧的位置。其馀天剑宗长老、弟子,分列左右。
玄阴宗、药王谷、百宝阁东荒总阁、徐玉(地名)韩家,上川(地名)方家等东荒叫得上名号并参加东荒会的势力,几乎都派了代表前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悟道台中央那个空着的蒲团上。
辰时正。
一道青色的流光自天际而来,不疾不徐,稳稳地落在悟道台中央,显露出林枫的身影。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袍,面容平静,眼神深邃。
他先是向主位的玄玑真人及天剑宗方向微微躬身一礼,然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就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一直闭目养神的玄玑真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一道难以形容的、仿佛能洞彻灵魂本源的目光落在林枫身上,声音平和,却如同古钟般响彻在每个人心头:
“林小友,既登此台,便无需再藏掖了。亮出你的修为,也让在场诸位道友,知晓今日论道者,究竟是何等人物。”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玄玑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林枫,还隐藏了修为?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林枫微微一笑,并未多言。他心念微动,一直完美收敛的气息,如同解开了某种枷锁,轰然释放!
一股精纯、磅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理性秩序与浩瀚气息的威压,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虽然并未刻意压迫众人,但那独属于金丹真人的灵力波动与生命层次上的压迫感,却做不得假!
金丹期!而且是极为凝实、根基深厚的金丹期!
“金……金丹!”
“他竟然是金丹修士!”
“如此年轻的金丹!这怎么可能?!”
“碎星同盟的一宗副宗主……原来他一直深藏不露!”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不可置信的议论声汇成一片!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震住了!那个他们以为只是普通弟子、甚至是摆设的年轻人,竟然是位金丹真人!一个如此年轻的金丹,其所代表的意义,足以让任何势力为之侧目!之前所有的轻视、质疑,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玄阴宗方向,阴玉罗等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眼神中充满了骇然与怨毒。他们终于知道他们之前招惹的这人是谁,明白,为何碎星同盟敢如此强硬!
林枫任由台下喧嚣,待声音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独特的、冷静而富有逻辑的力量:
“承蒙玄玑真人及天剑宗厚爱,今日在此,与诸位道友探讨一番大道。在下林枫,忝为碎星同盟的一宗副宗主。今日所讲,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玄功秘法,而是我与我之同道,在探索天地至理过程中,所总结出的一种认知世界的方法——我称之为,‘格物致知,可复现之理’。”
他开门见山,直接点题。
“何为‘格物’?便是观察、探究这天地万物。何为‘致知’?便是从中归纳、总结出规律。何为‘可复现’?便是此规律,不应是某时某地某人心血来潮的玄妙感悟,而应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无论何人、在何地、于何时,只要遵循相同条件,便能得到相同结果的——‘理’!”
这个开场白,便与所有传统的讲法截然不同,没有玄之又玄的机锋,没有引经据典的考据,只有一种赤裸裸的、追求普遍性与确定性的理性宣言!
“便以我等修士最熟悉的‘灵气’为例。”林枫抬手,指尖一缕精纯的灵力汇聚,变幻着形态,“传统认知,灵气乃天地精华,无形无质,感而可知。然,我观法术施展,灵力碰撞,其行为既有如弹丸般冲击实体之特性,亦有如水波般扩散干涉之特性。此非矛盾,或许正揭示了灵气存在之形态,本就超越我等日常经验之范畴。我暂以‘灵机’称之,其兼具‘粒子’之实与‘波动’之虚。”
他没有直接用“波粒二象性”这个词,而是用此界修士能理解的方式描述现象。
“再看法术。”林枫随手施展了一个最基础的火球术,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此轨迹,非随心所欲。其初速、角度、所受风力、自身灵力消耗速率……诸多因素,皆可度量,其轨迹,亦可用特定的‘轨迹推演术’(数学模型)进行精确计算与预测。若能明晰此间‘理’,则法术施展,便可如匠人造器,精准而高效。”
他接着又指向台下一位药王谷的长老:“又如丹药。丹毒何来?非天地怨气,实乃药性粒子在反应过程中,未能完全按照预期路径结合,产生了无益甚至有害的‘冗馀产物’(副反应产物)。若能明晰每一种药材内核药性粒子之特性,掌控其反应之条件(温度、灵压、催化),便能如同调配药剂(化学方程式),极大减少甚至消除此等冗馀产物,提升丹药品质与纯净度。”
他用“药性粒子”、“冗馀产物”、“反应条件”等概念,清淅地解释了丹毒的成因和解决思路,让那位药王谷长老陷入了深思。
林枫的讲述,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玄奥的感悟,只有一条条清淅的逻辑链条,一个个基于观察和实验提出的概念与模型。他将法术、丹药、阵法甚至修炼本身,都拆解成了可以被观察、被分析、被优化的“系统”和“过程”。
这种完全迥异于传统修仙认知论的视角,如同在众人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门后,是一个可以被理性认知、甚至可以被“设计”和“优化”的世界!
台下,鸦雀无声。年轻弟子们大多听得目眩神迷,只觉得以往许多模糊不清的概念,此刻变得清淅起来。而一些年老持重的传统派修士,则眉头紧锁,面色不悦。
终于,一位来自某个古老修仙家族、须发皆白的老修士忍不住站起身,驳斥道:“荒谬!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天地至理,岂是尔等这般拆解、度量所能窥探?此乃亵读大道!修仙之人,当静心感悟天地,与道合真,岂能如凡俗工匠般斤斤计较于尺寸之间?”
又有一位阵法师附和:“不错!阵法之道,在于引动天地之势,契合山川脉络,讲究的是意境与灵机,岂是汝那所谓‘几何灵络’、‘节点优化’所能概括?失了神韵,徒具其形罢了!”
面对质疑,林枫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平和:“这位道友言大道无形,然则日月运行,可有偏差?四季轮回,可曾错乱?此非‘理’之体现乎?我所谓度量、拆解,非是要否定大道之玄奥,而是要探寻这玄奥背后,那稳定运行、可供我等认知与利用的‘规则’。”
他看向那位阵法师:“道友言阵法重意境神韵,然则,若连基础灵络结构尚不稳固,能量流转处处阻塞,再高的意境,可能引动天地之势?我优化灵络,明晰节点,正是为了给那‘神韵’提供一个更稳定、更高效的载体!如同建房,先需地基牢固,结构合理,方能谈及其内装饰与气象。此乃‘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理。”
他句句不离“理”字,每一句反驳都创建在逻辑与事实之上,既不咄咄逼人,又寸步不让。
那位老修士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并非否定大道,而是在用一种更底层、更基础的方式去解释和接近大道,一时竟不知如何驳起。那位阵法师也哑口无言,因为林枫点出的正是传统阵法中确实存在的弊端。
又有几人起身发难,就灵力属性、修炼瓶颈、心魔成因等问题与林枫辩论。林枫从容应对,时而引用擂台赛上战阵的实际效果作为例证,时而用丹药标准化的成果说明问题,始终围绕“观察、归纳、验证、应用”这一内核方法论。
他的观点或许惊世骇俗,他的理论体系或许尚不完善,但他展现出的那种严谨的逻辑、对现象本质的探究精神,以及基于事实而非空谈的辩论风格,却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力量,征服了越来越多的人。
尤其是那些年轻修士,他们思维活跃,尚未被传统观念完全束缚,听着林枫条分缕析地将那些曾经玄之又玄的问题,用清淅的概念和逻辑阐述出来,只觉得心胸壑然开朗,仿佛看到了另一条通往大道的路径!他们看向林枫的目光,充满了狂热与崇拜!
高台之上,玄玑真人始终静坐,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露出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赞许。他看向林枫的目光,如同在审视一块绝世朴玉。
论道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当林枫最后说道:“……是故,我辈修士,当不畏艰难,不泥古法,以手中之器,格万物之理,以心中之智,求大道之真。此路或许漫长,或许崎岖,然每一步,皆踏于实处,每一识,皆可传承。这,便是我所行之道,亦是我愿与诸位道友共勉之道!”
话音落下,悟道台上,寂静无声。
片刻之后,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骤然爆发!尤其是来自年轻修士的局域,声浪几乎要掀翻论剑峰!
林枫论道,一举成名!
他不仅公开了自身金丹修为,震慑群伦,更以其开创性的“格物致知、可复现之理”的科学修仙理念,在东荒修仙界投下了一颗前所未有的思想炸弹!
个人声望如日中天,成为东荒年轻一代修士心目中当之无愧的偶象与先行者。而“科学修仙”的理念,也借此平台,完成了首次大规模公开传播,在东荒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埋下了一颗名为“新派”的种子。
风云激荡,由此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