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城西区,专为东荒会开辟的“百艺交流区”内,人头攒动,灵气混杂着各种药香、矿味、符纸气息,喧嚣鼎沸。作为修仙界最重要的辅修之道,丹、器、符、阵的交流永远是历届东荒会的重头戏,吸引了无数修士前来观摩、交易、乃至踢场扬名。
今日,位于交流区内核局域的“丹道擂台”周围,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原因无他,昨日才刚刚入城、便与玄阴宗弟子起了冲突的“碎星同盟”,竟在今日的丹药交流环节,派出了代表,指名道姓,要与玄阴宗的首席丹师,现场切磋“百草丹”的炼制!
百草丹,并非什么稀世奇丹,只是一种应用极其广泛的中阶基础丹药,以其药性温和、能调理多种内息紊乱、促进灵力恢复而着称。正因其基础,才更能体现一个丹师的基本功、对药性的理解以及炼制手法的精熟程度。用此丹切磋,可谓既基础,又见真章。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开。不仅是因为碎星同盟这个新面孔的大胆,更因为玄阴宗在丹道一脉,尤其是偏阴寒、诡谲类丹药上,素有独到之处,其首席丹师“阴夙”,更是一位成名已久的筑基后期丹师,据说已触摸到三阶丹师的门坎,在东荒丹道界颇有名气。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边荒联盟,竟敢挑战阴夙大师?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擂台一侧,玄阴宗众人已然到场。阴夙是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眼神阴冷如蛇的中年修士,身着暗紫丹师袍,袖口绣着狰狞的骷髅缠草纹。他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不屑的冷笑,身后站着以阴玉罗为首的几名玄阴宗弟子,个个神色倨傲,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手惨败的模样。
另一侧,碎星同盟的代表也已然登台。然而,出人意料的,并非众人预想中的玄云长老(众所周知青云宗传功长老擅长治愈),也不是百花谷那位气质温婉的花蕊长老,而是一个看起来年纪极轻、修为仅有炼气五层的女弟子!
她身着青云宗标准的青色法袍,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沉静专注,正是化学质检负责人—— 孙小梅!她身后,跟着两名同样是炼气期的青云宗弟子,一人捧着一个样式奇特的、似乎由多种金属和琉璃构件组成的方形箱子,另一人则端着一个摆放着数十种处理好的药材的玉盘
“搞什么?派个炼气期的小丫头出来?”
“碎星同盟是没人了吗?还是故意来消遣阴夙大师的?”
“那箱子是何物?不象丹炉啊……”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哗然与质疑声。连负责主持擂台的天剑宗执事,也面露诧异,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坐在嘉宾席上的凌轩。凌轩眉头微蹙,但看到碎星同盟席位处,林枫副宗主依旧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玄云、花蕊等人也神色如常,便按下了心中的疑虑,示意比试照常进行。
阴夙看着走到自己对面的孙小梅,眼中的轻篾几乎要溢出来,他嗤笑一声:“碎星同盟是无人可用了?派你这黄毛丫头来丢人现眼?若是现在认输,磕头赔罪,本大师或可考虑饶过你们这次不敬。”
孙小梅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恶意与威压,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回想起林枫副宗主平日的教导——“格物之道,重在求真,数据面前,修为资历皆为虚妄。”她稳住心神,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开:“晚辈孙小梅,代表碎星同盟,与阴大师切磋百草丹炼制。炼丹之道,达者为先,与年龄修为何干?请大师赐教。”
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倒是让台下一些中立的修士微微点头。
阴夙冷哼一声:“牙尖嘴薄!本大师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丹道!也让你碎星同盟知道,边荒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比试规则很简单,双方在同一时间,使用自备的药材和工具,炼制一炉百草丹。以成丹率、丹药品质、药效综合评定胜负。由天剑宗两位资深丹师、以及一位来自中立势力“药王谷”的长老共同评判。
随着主持执事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阴夙大师立刻动了。他袖袍一拂,一尊通体漆黑、雕刻着九条噬魂蟒、散发着阴冷寒气的三足丹炉轰然落地,炉内幽蓝色火焰瞬间升腾而起,温度却诡异地并未外散,显示出其对火候的精妙控制。他手法娴熟而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如同穿花蝴蝶般,将一味味药材依序投入炉中,神识高度集中,时刻感应着炉内药性的变化与融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一种传统丹道的“艺术感”与“经验感”,引得台下不少丹师频频点头,暗道大师风范。
反观孙小梅这边,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她没有取出任何传统的丹炉,而是和身后的弟子一起,打开了那个奇怪的金属箱子。只见箱子内部结构复杂,布满了各种导管、阀门、透明的观察窗、以及闪铄着灵光的刻度表和调控旋钮——这正是青云宗丹房如今的内核设备之一, “半自动炼丹釜·便携实验型”!
孙小梅没有象阴夙那样炫技,她的动作冷静、精准、如同在进行一场早已重复过无数次的标准化操作。她首先用特制的玉勺,精确称量了每一份药材,投入炼丹釜特定的进料口,并记录下重量和批量代码。随后,她开始调节炼丹釜上的控制旋钮。
“预热区激活,温度设置一百五十度,灵力浸润压力零点三个标准单位。”
“主反应釜准备,激活‘螺旋剪切式灵力搅拌’,转速设置为每分钟三百转。”
“冷凝回流灵阵开启,确保挥发性药效成分回收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她口中报出一连串在众人听来如同天书般的术语,双手稳定地操作着。那炼丹釜发出低沉的嗡鸣,内部灵光流转,通过透明的观察窗,可以看到药材在其中被均匀粉碎、混合、在精确控制的温度与灵力场下发生着反应,却没有丝毫烟熏火燎之感,只有一种冰冷的、高效的、充满“理”性美感的工业流程既视感。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炼丹何时变得如此……如此呆板了?”
“胡闹!简直是胡闹!丹道乃是一门艺术,需要丹师以心神融入,感应药性阴阳变化,岂能如同凡人工匠般操作机器?”台下议论纷纷,大多持怀疑和批判态度。连几位评判,也露出了疑惑和审视的目光。
阴夙虽然在专心炼丹,但眼角馀光瞥见孙小梅那边的举动,心中更是鄙夷,认定对方是在装神弄鬼。他收敛心神,更加专注于自己的炼制,炉中药香渐渐浓郁,隐隐有丹纹开始凝聚的迹象。
时间一点点过去。
阴夙大师那边,丹炉中光华内敛,药香扑鼻,显然已到了最后的孕丹阶段。他额头微微见汗,神情专注无比。
而孙小梅这边,炼丹釜的嗡鸣声逐渐停止,指示灯由红转绿。她平静地按下了一个按钮。釜盖缓缓滑开,没有冲天的药气,也没有璀灿的丹光,只有一股极其纯净、温和的药香悄然弥漫开来。只见出丹口处,十颗龙眼大小、色泽均匀呈淡青色、表面光滑无比、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丹药,静静地躺在那里。
十颗!满丹!而且,每一颗丹药的色泽、大小、型状,竟然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这……这怎么可能?!”台下顿时炸开了锅!满丹率并非没见过,但如此整齐划一、毫无遐疵的满丹,简直闻所未闻!传统的炼丹,即便大师出手,一炉丹药也总有品质高低、大小微差,这乃是天地灵物固有的不确定性所致。可眼前这十颗丹药,简直象是被规则之力强行统一过一般!
阴夙大师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当他看到那十颗完美得不象话的百草丹时,瞳孔骤然收缩,心神一个恍惚,他丹炉中原本平稳的能量波动瞬间出现了一丝紊乱!
“不好!”他暗叫一声,连忙强行稳住心神,但已然迟了。炉内刚刚凝聚的丹纹一阵扭曲,药力冲突,“嘭”的一声闷响,炉盖被冲开,一股焦糊味夹杂着散乱的药气弥漫开来。炉底,只躺着三颗色泽黯淡、表面坑洼、灵气大损的废丹,以及一些药渣。
炸炉了!阴夙大师,竟然在最后关头,因为心神失守,炸炉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定口呆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玄阴宗首席丹师,竟然在炼制最基础的百草丹时,败给了一个炼气期的小丫头,而且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对方完美满丹,己方炸炉仅得废丹!
“不!不可能!”阴夙大师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指着孙小梅,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作弊!你定然是事先准备好了成品丹药,用那邪门器械冒充炼制!否则怎可能……”
“阴大师!”孙小梅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基于数据和事实的自信,“晚辈所用药材,皆由贵方与评判共同验证。这炼丹釜虽看似奇特,其原理不过是将我碎星同盟对丹道化学的理解,以及对灵力精准控制的应用,集成于器械之上,实现标准化、可复制的炼丹流程罢了。”
她拿起一颗自己炼制的百草丹,面向台下众多仍在震惊中的修士,朗声说道:“诸位前辈,道友!我碎星同盟认为,丹药,本质是特定药性粒子在灵力作用下,遵循既定规律发生的化学反应产物。其内核,在于对反应条件——温度、压力、灵力场强度、混合效率、反应时间等等——的精确控制与优化!而非完全依赖丹师个人的‘手感’与‘经验’!”
“手感与经验,固然重要,但难以传承,且受丹师自身状态影响巨大,此乃传统丹道成丹率难以普遍提升、丹药品质参差不齐的根本原因!”孙小梅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开创性的激情,“而我碎星同盟提出的‘丹药标准化’理念,便是要将这些影响丹药品质的关键变量,尽可能量化、固定下来!通过标准化的流程、精确的仪器控制,确保每一炉、每一批丹药,都具备相同的、稳定且优良的品质!”
她指了指那十颗完美无瑕的百草丹:“此丹,便是我同盟‘丹药标准化’理念的成果!其成丹率,在同盟内部,可稳定维持在九成五以上!其药效纯净度,比之传统手法炼制的同种丹药,高出至少两成!且几乎不含丹毒杂质!”
“嘶——!”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九成五以上的成丹率!稳定!药效高出两成!几乎无丹毒!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于一个势力而言,同样的药材投入,能获得近乎翻倍的丹药产出!而且丹药效果更好,副作用更小!这不仅仅是节省资源,更是对门下弟子修炼效率和安全性的巨大提升!这是足以改变一个势力基础资源保障格局的颠复性技术!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从最初的质疑、看热闹,变成了震惊、火热,乃至贪婪!尤其是那些中小型势力和散修,他们资源有限,每一份药材都来之不易,若能拥有此种技术或获得此种丹药……
几位评判立刻上前,仔细检查孙小梅炼制的百草丹,以及阴夙那几颗废丹。结果毋庸置疑。孙小梅的丹药,药力纯净饱满,丹韵内蕴,品质堪称极品!而阴夙的废丹,药效十不存一,杂质颇多。
“经评定,”天剑宗的一位资深丹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宣布道,“碎星同盟孙小梅,成丹十颗,品质……极品!玄阴宗阴夙,成丹三颗,品质……废丹!此次切磋,碎星同盟,胜!”
“哗!”
台下彻底沸腾了!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孙小梅和她那台奇特的炼丹釜上,聚焦在碎星同盟席位处那始终平静的林枫身上!
阴夙大师脸色惨白如死灰,身体晃了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竟是气得道心受创,晕厥过去!阴玉罗等人慌忙上前救治,看向碎星同盟方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与杀意。这梁子,结大了!
孙小梅在万众瞩目下,从容地收起炼丹釜和丹药,向评判和台下施了一礼,这才转身走下擂台,回到了碎星同盟的队伍中。她脸上依旧带着那份属于研究者的沉静,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实验汇报。
然而,她带来的这场“丹道惊雷”,却已然在东荒丹道界,乃至整个参会势力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风暴!
“丹药标准化”的理念,随着这场碾压性的胜利,如同病毒般迅速传播开来。碎星同盟这个名字,第一次以技术颠复者的姿态,强势地烙印在了所有东荒势力的心中。
大量的中小型势力和散修代表,开始疯狂地涌向碎星同盟的驻地,希望能够洽谈合作,购买丹药,甚至……获得那神奇的“标准化”炼丹技术!
青云宗,或者说碎星同盟,在基础资源保障领域,展现出了令人绝望的、颠复性的优势。而这,仅仅只是他们在此次东荒会上,掀起的第一波浪潮。
林枫看着被众人围住的孙小梅,看着她眼中那并未因胜利而迷失、反而更加清澈坚定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科学的种子,已经开始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而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将是更猛烈的风雨,以及……更多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