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理工学院正式落成并开课,以及开山收徒圆满结束所带来的双重喜悦与振奋,如同最醇厚的灵酿,弥漫在青云宗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门人弟子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行走间都带着一股昂扬的朝气。新招收的近两百三十名弟子,如同新鲜血液注入躯体,使得整个宗门的体量与活力都攀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后山,那片崭新的、充满几何理性美感的建筑群,已然成为了宗门内最富生机与求知欲的内核局域。每日,都能看到身着统一青色法袍的新老弟子在各院系大楼间匆匆穿行,或抱着厚厚的演算纸前往数院,或带着各种奇特的测量工具奔向物理院,或捧着散发各异气味的瓶瓶罐罐进入化学院,又或是记录着灵植、灵禽数据走向生物院。学术讨论的声音,器物操作的轻响,以及偶尔因灵感迸发而发出的低呼,交织成一曲充满希望的“格物”乐章。
林枫这位副宗主兼理工学院院长,自然也变得愈发繁忙。他需要统筹学院的教研方向,审阅各院系提交的基础研究计划,解答教习们遇到的深层理论难题,偶尔还需亲自为所有弟子开设跨院系的“科学大道导论”讲座。与此同时,宗门庞大的日常事务决策,也需要他参与意见。从矿脉开采份额的分配,到与百花谷、金石门新一轮合作项目的审定,再到对百宝阁钱万通愈发殷勤的合作提议的权衡,千头万绪,纷至沓来。
他仿佛一架高效运转的精密仪器,在各色玉简、图纸、数据报表与宗门会议之间切换,将“副宗主”的权责与“院长”的使命扛于一身。得益于金丹期修士强大的神识与科学思维带来的高效信息处理能力,他虽忙碌,却始终有条不紊,神色平静,深邃的眼眸中不见疲态,只有对各项事务本质的洞悉与掌控。
这一日,林枫正在自己位于理工学院顶层的专属办公室内,审阅着墨渊长老与化学院联合提交的关于“青纹铁-风铜-秘银二代复合材料轫性优化”的实验报告。办公室的布置简洁而充满未来感,巨大的落地琉璃窗外是连绵的山景,内侧墙壁则是一面由特殊灵材构筑的可书写、擦除并存储信息的光滑板壁,上面勾勒着复杂的灵力流形方程与分子结构式。
忽然,他腰间一枚样式古朴、刻有云纹的白色玉符微微震动,散发出一缕温和而独特的灵力波动。这是宗主青玄真人专用的传讯玉符,非紧要或机密之事不会动用。
林枫目光从报告上移开,拿起玉符,神识探入。
玉符内信息极为简短,仅有四字:“守拙阁三层,速来。”
没有署名,没有缘由,但其中蕴含的郑重之意,林枫瞬间领会。他放下手中玉简,对侍立在外间的弟子吩咐了一句“暂勿打扰”,身形便已自原地淡去,下一瞬,直接出现在了传功阁旁的守拙阁大门前
守拙阁,这座承载着青云宗千年传承的藏书楼,依旧古朴而静谧。一层依旧有零星弟子在翻阅地理杂学与基础功法,见到林枫突然现身,皆是吓了一跳,慌忙躬敬行礼:“参见林副宗主!”
林枫微微颔示意,脚步未停,径直踏上通往二层的楼梯。二层收藏筑基期功法之处,也空无一人。他未作停留,直接走向那通往第三层、设有禁制的楼梯口。
昔日,他需凭借青玄真人手令方能踏入。如今,他身为副宗主,自身气息早已被记录。当他走近时,楼梯口那层如水波般的涟漪禁制自动无声分开,显露出通往顶层的木质阶梯。
踏上三楼,光线略显幽暗,只有几缕天光从高处的窗棂透入,映照出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微尘。这里的书架更显古老,材质非木非石,上面陈列的玉简也大多蒙着一层时光的包浆,数量远不如楼下繁多,却每一枚都散发着岁月与知识沉淀的特殊气息。
青玄真人并未坐在那中央的蒲团上,而是负手立于一面靠墙的书架前,仰头望着最高处一层几乎无人动用的玉简,背影在幽光中显得有些萧索,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宗主。”林枫上前一步,轻声开口。
青玄真人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与威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其中混杂着追忆、凝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林枫,你来了。”他声音低沉,指了指旁边两个早已准备好的蒲团,“坐。”
两人相对坐下,幽静的三层阁楼内,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宗门近日气象一新,理工学院步入正轨,新晋弟子亦显蓬勃朝气,此皆你之功。”青玄真人开口,先是肯定了林枫的贡献,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为严肃,“然,宗门发展,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金丹之境,于东荒或许可称一方豪强,但放眼云遥大陆,尤其是那强者林立、传承万载的中州,也不过是刚刚踏入了修仙之路的门坎罢了。”
林枫静静聆听,他知道,青玄真人召他前来,绝不仅仅是为了谈论这些。
青玄真人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阁楼的墙壁,望向了极其遥远的地方:“我青云宗开派祖师青云子,便是来自中州。他当年游历至此,创下基业,所留传承虽因年代久远、后代弟子资质所限而大多失传,但这守拙阁第三层,依旧保留了一些他当年带来的、关于更高境界的……只言片语。”
他伸出手指,凌空一点,一道柔和的灵力注入最高处书架的一枚颜色暗沉、毫不起眼的黑色玉简。那玉简微微一颤,仿佛从沉睡中被唤醒,缓缓飘落,悬浮在两人之间。
“此简,乃祖师亲手所留,其中并非功法,而是他对于金丹之上境界的一些见闻、推测与……警示。”青玄真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其中,便提到了——元婴大道。”
“元婴!”林枫眸光骤然一凝。这是他穿越以来,首次在这个世界,从可靠的渠道直接听闻关于金丹之后的确切境界信息。尽管他早有推测,但由祖师传承确认,意义截然不同。
“不错,元婴。”青玄真人重重点头,神色无比凝重,“据祖师所述,凝结元婴,乃是修仙之路上一道巨大的天堑。其艰难程度,百倍、千倍于凝结金丹!无数惊才绝艳之辈,终其一生困于金丹后期乃至圆满,寿元耗尽,亦不得其门而入。即便在我青云祖师出身的中州,元婴修士,亦是宗门支柱、一方巨擘,地位尊崇无比。”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向林枫描述那等玄奥莫测的境界:“金丹之境,乃凝聚自身精气神,化生一颗不朽道种,勾连天地,寿元千载。而元婴……据闻,乃是以金丹为基,神魂为引,法则为薪,于体内开辟‘紫府’,蕴生出一尊与自身一般无二、却又超脱肉身束缚的‘本命婴儿’,亦称‘道婴’。”
“此元婴,乃是修士一生道行之凝聚,法则之体现。成就元婴者,神识将发生质变,可化形离体,神游太虚,感知范围与精细程度远超金丹。更能初步调动更深层次的天地法则,施展大神通,有移山填海、一念枯荣之能!其寿元,更是能突破三千年大关,真正开始触摸长生之门!”
三千年寿元!神识化形!调动深层法则!
每一个词,都仿佛重锤,敲击在林枫的心头。这是他基于科学理论推演时,难以准确量化的层面,尤其是涉及“神魂”、“紫府”这些偏向意识与高维层面的概念。
“然而,成就元婴之难,难如上青天。”青玄真人话锋再转,语气中透出深深的忌惮,“祖师玉简中重点提及,传统元婴法门,成功率极低,且伴随有巨大风险,其内核关隘,并非完全取决于灵力积累,亦与‘心魔’密切相关。”
“心魔?”林枫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点。在他的科学框架内,对“心魔”的定性一直比较模糊,倾向于认为是精神意识在能量场影响下产生的紊乱现象。
“正是心魔。”青玄真人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馀悸,仿佛回想起自己结丹时曾遭遇的些许幻象,“据祖师所述,凝结元婴之际,修士需将自身神魂毫无保留地融入金丹,引动最深层次的法则共鸣,于虚无中开辟紫府,蕴生道婴。此过程,凶险无比。修士平日修行中所积累的一切执念、恐惧、遗撼、贪嗔痴怨,乃至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阴影与弱点,都会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化作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的‘心魔’,冲击神魂,干扰紫府开辟。”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心魔,并非外邪,实乃自身之倒影。法力可御外敌,阵法可护其身,然则面对源于己身的心魔,诸多外力手段效果甚微。一旦心神失守,被心魔所趁,轻则凝结失败,金丹碎裂,道基尽毁,修为尽丧。重则……神魂俱灭,真灵不存,连轮回转世之机都将断绝!”
阁楼内的气氛,因这残酷的描述而变得无比压抑。神魂俱灭,真灵不存!这是比肉身消亡更为彻底的终结!
林枫眉头微蹙,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在他的认知体系里,“心魔”可以理解为高维能量(神魂)在试图进行某种“相变”(凝结元婴)时,系统内部“信息熵”或者说“混乱度”的急剧飙升,是意识层面不稳定性的集中爆发。传统的应对方式,如坚定道心、磨练意志,相当于试图提高系统的“有序度”和“稳定性”,但这种方法主观性强,效率低下,且容错率极低。
“难道就没有更稳妥、更具普适性的方法应对心魔?”林枫问道。
青玄真人苦涩地摇了摇头:“古籍记载,有顶级宗门或古老世家,或有秘宝、灵丹能镇守心神,增加一两成把握。亦有传说,某些特殊功法或天生神魂强大者,能更从容应对。但于绝大多数修士而言,对抗心魔,唯有依靠自身道心的千锤百炼,以及那冥冥中不可捉摸的‘机缘’与‘气运’。此法亘古流传,虽成功率缈茫,却也是目前已知的唯一途径。”
他看向林枫,语气带着无比的郑重与一丝托付般的期待:“林枫,我知你走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今日与你言明此节,非是打击你之道心,而是希望你早知前路之艰险。我辈修士,既踏此路,便当有迎难而上、攀登绝巅之志。你……可明白?”
林枫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那枚悬浮的黑色玉简。一股苍凉、古老而又带着沉重告诫意味的信息流涌入他的神识,虽只是片段,却印证了青玄真人所言非虚。那关于心魔的描述,那凝结失败的惨烈后果,都无比真实。
片刻的沉默后,林枫缓缓抬起头,眼眸中非但没有被前路的艰难所吓倒,反而燃起了两簇充满探究欲望与挑战精神的火焰。
“宗主,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传统元婴之法,将成功率系于虚无缥缈的‘道心’与‘气运’,本质上是将关乎性命与道途的关键一步,交给了不确定性的主宰。这,不符合‘理’。”
他站起身,在幽暗的阁楼中缓缓踱步,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勾勒着复杂的能量轨迹:“我的‘金丹’,乃是以‘反应堆’模型构建,追求的是稳定、可控与高效的能量输出。元婴之境,既然是更深层次能量与法则的凝聚与升华,那么,其过程也应当是可以被分析、被优化,甚至是被‘设计’的!”
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青玄真人:“传统法门中心魔的干扰,本质上是在高维能量操作过程中,意识场(神魂)受到了自身底层信息扰动的强烈反馈。如果我们能在此之前,就通过某种方式,对意识场进行‘梳理’、‘纯化’,或者构建一个临时的‘意识防火墙’、‘信息过滤器’呢?如果我们能象控制核聚变反应一样,为元婴的凝结过程,设计一个更稳定、更能抵抗内部扰动的‘能量-意识’结构模型呢?”
青玄真人听得心神震动。林枫的话语,完全跳出了传统的框架,将那玄之又玄、令无数修士谈之色变的“心魔”,视作了一个可以分析、可以应对的“技术难题”!这种视角,是他从未想象过的。
“你……你是说,可以用你的科学之道,来……来攻克元婴难关?”青玄真人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斗。
“并非攻克,而是查找一条更优的路径。”林枫纠正道,语气中充满了科研工作者特有的严谨与雄心,“传统元婴法成功率极低,正说明了其本身存在巨大的优化空间。我的‘多面体金丹’是第一步验证。那么,下一步,便是解析元婴的本质,尝试构建属于我的‘科学元婴’模型!”
他脑海中已经开始浮现出初步的构想:或许可以参考“量子计算机”的纠错机制来设计“意识防火墙”?或者利用对“太初石刻”中能量奇点的更深理解,来仿真“紫府”开辟的初始条件?甚至,能否将元婴的凝结,视为一个更宏观、更复杂的“能量-信息奇点”的诞生过程?
“这条路,注定比凝结金丹更加艰难,更加凶险。”青玄真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祖师玉简中亦提及,不同属性、不同资质的修士,凝结元婴时的感受与遭遇的心魔也各不相同,几乎无有定例可循。你欲自创法门,无异于盲人摸象,步步惊心。”
“我知道。”林枫神色平静,眼神却坚定如铁,“但这是必经之路。遵循旧法,于我而言,成功率或许比常人更低。因为我之‘道’,与旧法根基已然不同。若不能走通自己的路,终其一生,恐怕也只能止步金丹。既然传统之路希望缈茫,那我为何不倾力一搏,开辟新途?”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这也并非完全凭空创造。祖师留下的这些信息,包括天剑宗可能拥有的更详细典籍,乃至未来若有机会接触百宝阁更高权限,或与天机院交流,都能为我提供宝贵的‘数据样本’与‘参照系’。科学之道,始于观察,成于模型,验于实践。如今,我已有了初步的观察目标。”
青玄真人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副宗主,看着他眼中那仿佛能穿透迷雾、照亮前路的智慧之光,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与担忧,渐渐化为了无比坚定的支持。他站起身,重重拍了拍林枫的肩膀:“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道心坚定,本座与整个青云宗,便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宗门一切资源,守拙阁所有传承,皆向你敞开!你需要什么,尽管直言!”
“多谢宗主!”林枫郑重行礼。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对他个人的支持,更是对整个科学修仙道路未来的押注。
“这枚玉简,你拓印一份,仔细参详。虽只是祖师见闻,且年代久远,或许与当今中州实情已有出入,但终究是前人智慧,或可触类旁通。”青玄真人将黑色玉简推向林枫。
林枫接过玉简,神识再次沉入,这一次,他不再只是感受那股沉重的氛围,而是开始以科学分析的视角,逐字逐句地解析其中蕴含的信息,试图从中提取出关于能量层级、法则波动、乃至心魔触发条件的量化线索。
“元婴大道……”林枫心中默念,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淅目标感与探索欲在他心中升腾而起。
在此之前,他的目标是稳固金丹,发展宗门,传播科学理念。而现在,一个更高级、更个人化,也更能推动整个科学修仙体系向前飞跃的目标,已然明确—— 解析并成就科学元婴!
这注定是一条布满荆棘、前所未有之路。但林枫的眼中,只有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与坚定。科学的征途,本就是不断挑战未知,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他将玉简收起,与青玄真人又低声商议了片刻,主要是关于如何在不引起外界过度关注的情况下,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一切与元婴相关的信息,包括通过百宝阁的渠道,以及未来可能与天剑宗进行更深入交流时需要注意的方向。
当林枫离开守拙阁三层时,外界的阳光正好,洒落在下方忙碌而充满希望的宗门之上。他俯瞰着那片崭新的理工学院,看着那些穿梭其中的弟子,心中豪情与责任感并存。
他不仅仅要带领这个宗门走向强盛,更要为他们,也为后来者,踏出一条直达长生彼岸的、更加光明与稳妥的通天大道!
个人目标的升华,与宗门发展的宏图,在此刻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前路虽艰,其道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