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沼寨被连根拔起的消息,如同一场凛冽的寒冬风暴,席卷了整个碎星山脉,也毫不留情地灌入了赤炎门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山门之中。
赤焰殿内,气氛已不再是压抑,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绝望。地火池依旧在翻滚,却再也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
代理门内事务的烈霸,脸色比锅底还黑,他手臂上之前在青云宗受的伤似乎又隐隐作痛。下方,仅存的四位筑基长老中的三位——面容消瘦的炎烁,沉默寡言的老者炎烬,以及另一位偏向烈霸的激进派长老炎枭,皆垂首不语。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烈霸猛地一拍赤玉扶手,火星四溅,声音嘶哑,“黑沼寨那群无能的蠢货!拿了我们那么多好处,竟然连一个月都没撑过去就被人家连窝端了!现在好了,碎星联盟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
炎枭长老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戾气:“烈霸长老,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联盟势大,我们如今资源枯竭,弟子人心惶惶,不如……跟他们拼了!就算死,也要崩掉他们几颗牙!”
“拼?拿什么拼?”那名为炎烬的老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库房灵石早已见底,丹药耗尽,连维护护山大阵的日常消耗都快要支撑不住。门下弟子这月的修炼资源还未发放,怨声载道。不少执事和弟子……已经在暗中串联,怕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内乱,一触即发。
炎烁长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烈霸长老,为今之计,或许……或许应考虑后路了。联盟势不可挡,青云宗那位林枫,用兵如神,其科学战阵与各类造物,闻所未闻。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后路?什么后路?”烈霸猛地盯向炎烁,眼中布满血丝,“投降吗?向青云宗那群缩头乌龟摇尾乞怜?我烈霸宁可战死,也绝不受此屈辱!”他身上的火系灵力因激动而有些失控,灼热的气息弥漫开来。
“战死容易!”炎烁寸步不让,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但门中这近百弟子呢?他们也要跟着我们一起陪葬吗?烈阳门主闭关前,将宗门托付给我们,是让我们延续道统,不是让我们带着道统一起殉葬!”
“你!”烈霸勃然大怒,周身火焰腾起,竟有要动手的架势。
“够了!”炎烬老者猛地顿了一下手中的拐杖,一股沉稳的灵压暂时分开了剑拔弩张的两人,“大敌当前,自家先乱起来,成何体统!”
就在这时,一名炼气期的执事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脸上毫无血色,颤声道:“长……长老!不好了!丹房的弟子……和执法堂的弟子打起来了!为……为了一瓶仅存的‘烈阳丹’!”
殿内几人脸色瞬间惨白。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资源的极度匮乏,彻底点燃了宗门内部压抑已久的矛盾。
烈霸怒吼一声:“反了天了!”身影化作一道火光冲出大殿。炎烁与炎烬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与决然,也立刻跟了上去。炎枭尤豫了一下,也紧随其后。
当他们赶到冲突地点时,场面已是一片混乱。数十名弟子为了争夺那瓶能快速恢复灵力的丹药,已然大打出手,法术乱飞,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平日里的同门之谊,在生存的压力下荡然无存。
“都给我住手!”烈霸的怒吼如同惊雷,筑基中期的灵压全力释放,试图震慑住众人。
然而,杀红了眼的弟子们,此刻哪还顾得上那么多?甚至有几道失控的火球术,下意识地就朝着烈霸这边轰了过来!
“找死!”烈霸又惊又怒,挥手击散火球。但这一下,仿佛捅了马蜂窝。一些原本就对高层不满的弟子,将怨气发泄到了他身上,各种攻击竟然开始集中向他倾泻!
“烈霸!就是你!一味主张与青云宗硬拼,才把我赤炎门带到如此绝境!”
“把资源交出来!”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场面彻底失控。烈霸虽修为高深,但双拳难敌四手,更兼之前伤势未愈,在抵挡了十几道攻击后,一个不慎,被一道阴险的金针法器从背后偷袭,穿透了护体灵光,狠狠扎入后心!
“噗——!”烈霸狂喷一口鲜血,身形跟跄,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只看到无数双疯狂而麻木的眼睛。他身上的气息迅速萎靡下去,重重倒地,生死不知。
“烈霸长老!”炎枭惊怒交加,想要上前,却被更多混乱的弟子挡住。
炎烁与炎烬看着这人间惨剧,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完了,赤炎门,从内部开始,已经完了。
就在赤炎门陷入血腥内乱的同时,碎星联盟高层,正在青云殿内议事。
一名身着赤炎门执事服饰、但眼神精明的中年修士,正躬敬地跪在殿中,他是炎烁长老的心腹,名为火黎。他带来了赤炎门内乱、烈霸重伤、以及炎烁长老愿意里应外合、献门投降的消息。
“炎烁道友……倒是个明白人。”青玄真人听完火黎的陈述,缓缓开口道。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林枫、百花夫人、石坚,以及联盟其他内核成员。
“宗主,此乃天赐良机!”刑铁长老洪声道,“赤炎门内乱,人心离散,正是我们一举平定碎星山脉的最佳时机!”
百花夫人轻叹一声:“虽有些不忍,但为了联盟长治久安,赤炎门这个隐患,必须清除。”
石坚门主言简意赅:“当断则断。”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林枫身上。
林枫沉吟片刻,开口道:“火黎执事带来的消息,可信度较高。赤炎门资源枯竭已久,内乱是必然。此时出兵,确可最大程度减少我方伤亡,乃至兵不血刃。我建议,大军即刻开拔,兵临城下,以泰山压顶之势,迫其投降。同时,派人接应炎烁长老,控制局面。”
他的计划,依旧是最大限度地利用势与理,减少不必要的杀戮。
联盟高层一致通过。
当日,碎星联盟大军开拔。以青云宗为首,金石门、百花谷精锐尽出,近百名修士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却秩序井然,如同一个整体,朝着赤炎门方向压去。
大军抵达赤炎门外时,看到的是一片混乱和萧索。护山大阵的光芒黯淡闪铄,山门处甚至连个象样的守卫都没有。很快,炎烁长老与其麾下部分弟子,在内应外合之下,打开了山门禁制。
联盟大军,兵不血刃,进入了赤炎门腹地。
残馀的赤炎门弟子,大多面黄肌瘦,眼神徨恐,看着装备精良、气势如虹的联盟修士,早已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纷纷放下法器。
然而,就在大局已定,青玄真人准备接收赤炎门内核局域,彻底宣告其终结之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从赤炎门后山,烈阳真人闭关的密室方向传来!狂暴的火系灵力混合着一种毁灭性的气息冲天而起,将那片局域的建筑尽数夷为平地!
一道浑身燃烧着暗红色火焰、气息却极其不稳、如同风中残烛的身影,自爆炸中心跟跄飞出,正是烈阳真人!
他须发焦黑,道袍破碎,脸上带着疯狂与不甘,死死地盯着为首的青玄真人:“青玄……老儿!你们……毁我山门……本座……与你们同归于尽!”
他竟是强行出关,甚至不惜自爆了部分金丹本源和密室中积攒的某些禁忌之物,换取了这最后一击的力量!
“冥顽不灵!”青玄真人面色一沉,周身清洌的金丹灵力沛然涌动,一步踏出,便已至半空,与烈阳真人遥遥相对。
没有过多的言语,烈阳真人汇聚起全身残存的力量,化作一颗极度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爆开的暗红色火球,如同流星坠地,冲向青玄真人!这是他生命最后的绝唱,蕴含着一位金丹修士毕生的修为与所有的怨恨!
青玄真人不敢怠慢,双手划动,引动天地元气,“青木华盖”再次显现,只是这一次,华盖之上青光更为凝实,生机勃勃中更添一份承载万物的厚重。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剧烈的爆炸在空中响起!暗红色的火焰与青色的华盖疯狂对冲、湮灭!
终究是强弩之末。烈阳真人本就旧伤未愈,又强行出关自爆本源,这最后一击虽声势浩大,却后劲不足。在僵持了数息之后,暗红火球轰然溃散!
残馀的冲击波将烈阳真人彻底吞噬。他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厉啸,随即声音戛然而止,身形在狂暴的能量中化为飞灰,形神俱灭!
赤炎门主,烈阳真人,陨落!
下方,所有目睹这一幕的赤炎门残存弟子,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纷纷跪伏在地,表示臣服。
曾经称霸一方、与青云宗争斗数百年的赤炎门,在这一日,宣告复灭,成为历史。
接下来的便是繁琐的接收与集成工作。
联盟高层在清理烈阳真人那已成废墟的密室时,除了发现一些自爆残留的邪异材料痕迹(推测是其用来强行提升或疗伤的禁忌之物,也是导致爆炸如此剧烈的原因之一),还在一个极其隐秘、有阵法保护的暗格中,发现了一样东西——半张残破不堪、材质非皮非帛、触手冰凉且异常坚韧的古图。图上线条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山水轮廓和无法辨识的奇异符号,似乎指向某个未知之地。
林枫检查后,判断这半张古图材质特殊,其上残留着极其古老的岁月气息,绝非寻常之物,便小心收起,留待日后研究。
至于赤炎门的四位筑基长老:烈霸在内乱中重伤,修为尽废,昏迷不醒;炎枭在最后的混乱中试图反抗,被刑铁长老随手一斧劈成重伤,不久后也因伤势过重陨落;炎烬长老在投降后,心灰意冷,自请封禁修为,于赤炎门旧址一角结庐隐居,了此残生;而炎烁长老因献门有功,且一直主张务实,经过联盟审查后,被允许保留部分修为,并入联盟担任闲职,其麾下弟子也得以保全。
对于烈阳真人的尸骨无存,青玄真人沉默片刻,下令在其闭关之处立一衣冠冢,并未过多折辱。此举也让不少投降的赤炎门弟子心下稍安。
赤炎门庞大的资产——主要是几条品质不错的矿脉和几处药园,被联盟顺利接收。其残存的近百名弟子,经过严格筛选和思想评估后,打散编入联盟各宗,或负责矿脉开采,或成为外围执事,开始了新的生活。
碎星山脉,历经多年纷争,终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统一。以青云宗为内核,百花谷、金石门为两翼的碎星同盟,成为了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主宰。
站在赤炎门的废墟上,望着脚下绵延的山脉和逐渐恢复秩序的景象,林枫的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反而升起一丝隐忧。
“宗主,”他对身旁的青玄真人低声道,“碎星山脉统一,于我联盟自是好事。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往我们偏安一隅,或许无人关注。如今集成了整个山脉的资源,势力范围扩张,恐怕……会引起周边更大势力,乃至中州那些庞然大物的注意了。”
青玄真人闻言,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缓缓点头:“你所言不错。安宁之日,恐怕不会太长了。传令下去,同盟上下,不可懈迨,当以此为起点,勤修不辍,以备不时之需。”
科学的理念带来了统一与强盛,但也将青云宗和碎星同盟,推向了一个更广阔、也更具挑战的世界舞台。未来的风浪,或许才刚刚开始蕴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