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最后的意识,还停留在那场绚烂而致命的爆炸中。
他不是在作死。他是在进行一项具有前瞻性的伟大实验——验证“灵力”,这种在诸多文献和幻想作品中存在的能量形式,是否可能是一种符合“弦理论”预言的高维振动在低维空间的投影。为此,他设计了一套极其精密的能量共振与捕捉设备。
当然,官方申报项目时,他写的是“新型环境友好型能源基础理论研究”。
实验本该是安全的,至少在理论模型上是。但当设备功率提升到临界点,观测屏上的数据曲线开始以一种近乎癫狂的舞姿跳跃,完全背离了他所有的缺省公式时,林枫心中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强烈的费解。
“这不科学……”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脑海里最后一个清淅的念头。
然后,便是极致的混乱,仿佛身体被扔进了一个由纯粹噪音和扭曲光线构成的旋涡。再然后,就是现在。
剧痛。
浑身上下象是被拆散了又重新胡乱组装起来一样的剧痛,将他从昏迷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呛得连连咳嗽——空气异常清新,带着泥土、草木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鲜活气息,吸入肺里有种微凉的甜润感。
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宕机。
头顶不是实验室熟悉的、挂着些许灰尘的节能灯板,而是茂密得几乎不透光的树冠,阳光挣扎着从枝叶的缝隙间挤下来,形成一道道清淅可见的光柱。身下是潮湿、铺满腐烂落叶的泥土,周围是盘根错节的古树,许多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粗壮的藤蔓像巨蟒一样缠绕其上。
安静,一种充满了各种细微声音的、生机勃勃的安静。鸟鸣虫嘶,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似乎还有隐约的流水声。
实验室呢?我的仪器呢?数据呢?
林枫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却感觉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每一块肌肉都在哀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那件白大褂,但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和草汁。
“坐标异常。环境参数严重偏离基准。初步判断,非原有时空连续体。”他的大脑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分析现状,试图创建一个初步的认知模型,“重力常量g近似地球标准值,但空气成分存在未知粒子,活性极高……是导致‘清新感’的主因?这……”
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试图驱散这种过于学术的思维模式。当务之急是生存和环境评估。
他忍着剧痛,仔细观察四周。植物形态陌生,生态系统看起来完整且原始。他侧耳倾听,试图从声音中获取更多信息。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带着威胁性的“呜呜”声从他左侧传来。
林枫心头一凛,缓缓转过头。
一头野兽。
外形有点象狼,但体型更大,堪比小牛犊。皮毛是诡异的暗青色,一双眼睛泛着嗜血的赤红,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额头上,有一撮仿佛在燃烧的、跃动着的红色毛发,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
“未知物种。体态特征符合掠食性哺乳动物基本结构。额前能量场……不符合已知任何生物能量表现形式。威胁等级:高。”
青狼龇着牙,粘稠的唾液从嘴角滴落,后肢微屈,显然是准备发起攻击。
林枫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手无寸铁,身体状态极差,面对这样一头明显超出他常识范围的猛兽,生存概率瞬间被拉低到了一个危险的水平。
跑?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跑不过。
喊?在这荒郊野岭,除了加速自己的死亡,恐怕不会有任何帮助。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目光飞速扫过周围的环境,查找任何可能利用的元素。
青狼动了!它后腿猛地蹬地,化作一道青色的影子,带着腥风扑了过来!
速度太快了!
千钧一发之际,林枫的目光锁定在身旁一根斜倚在树上的、枯死的长树枝,大约手臂粗细,三米多长。树枝的另一端,被一块凸起的岩石垫着。
一个经典的杠杆结构!
来不及思考是否可行,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向旁边一滚,同时双手死死抓住了树枝靠近自己的一端。
青狼扑空,利爪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留下了几道深沟。它显然被激怒了,调整方向,再次扑来!
就是现在!
林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压动树枝的握端!
“给我起来!”
“吱呀——”
枯树枝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由于另一端的岩石充当了支点,树枝翘起的那一端猛地向上弹起,恰好迎向了扑来的青狼!
“嘭!”
一声闷响。树枝的顶端重重地撞在了青狼相对柔软的腹部。
“呜——!”
青狼发出一声痛楚的哀嚎,前扑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甚至被撬得向后翻滚了半圈,狼狈地摔在地上。
有效!
林枫心中一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这一下最多只是激怒对方,或者造成一些轻伤,绝不可能解决危机。
果然,青狼翻身爬起,眼中的赤红更盛,那撮红色毛发上的能量波动似乎也强烈了一丝。它变得更加谨慎,开始绕着林枫踱步,查找新的机会。
林枫紧握着“杠杆”,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斗,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残馀的力气。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力量对比悬殊。武器简陋。体力即将耗尽。需要更有效的解决方案……”他的思维在绝境中依然保持着令人恼火的冷静,“攻击要害……眼睛,咽喉,腹部……但如何突破它的防御和速度?”
他的目光再次扫视,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那棵树的树干上,缠绕着一种带着尖锐木刺的藤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一边紧盯着青狼,一边开始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那棵大树移动。
青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低吼一声,再次逼近。
林枫猛地将手中的树枝像标枪一样投向青狼,虽然毫无准头,但成功吸引了它的瞬间注意。与此同时,他加速冲向那棵大树,不顾一切地扯下几段带着尖刺的藤蔓。
青狼轻易地躲开了树枝,更加愤怒地冲来。
林枫背靠大树,心脏狂跳。他迅速将一段藤蔓绕过树干,双手各执一端,拉直,形成了一个简单的绊索。
来不及做更复杂的陷阱了!
青狼已然冲到近前,纵身一跃!
林枫看准时机,在青狼前爪即将落地的瞬间,猛地向侧面一拉藤蔓!
“嗖!”
青狼的前爪被藤蔓绊住,巨大的惯性让它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头向前栽去!
“砰!”
它的脑袋狠狠撞在了林枫背靠的大树树干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甚至有几根藤蔓上的尖刺,在撞击的瞬间扎进了它的皮肉。
青狼瘫软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不动了。暗红色的血液从它的头部和前爪渗出。
成功了?
林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背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心脏如同擂鼓般在胸腔里狂跳,手臂和腿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紧张和用力而不受控制地颤斗。
他死死盯着那头不再动弹的青狼,过了足足一分钟,才确认危机暂时解除。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馀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拉扯藤蔓而被木刺划破、鲜血淋漓的双手,又看了看那头死状凄惨的青狼,再回想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依靠最原始物理知识进行的生死搏杀……
这一切,都太过于魔幻了。
“这不科学……”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口头禅,声音带着劫后馀生的沙哑,“一头明显具有未知能量特征的生物,一个完全陌生的原始生态环境,还有我……一个理论物理学家,用阿基米德时代的杠杆原理和粗糙的绊索完成了一次反杀……”
他靠在树上,仰头望着从枝叶缝隙中透下的、斑驳而陌生的天空。
“时空穿越?并行宇宙?还是某种高维空间的投影现实?”他的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构建假设,“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我之前所认知的物理体系,至少是不完整的,甚至可能……是错误的。”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心悸,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探索者的兴奋。
未知,意味着现有的知识边界需要被打破和拓展。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奇异的波动感掠过他的身体。这种感觉并非来自五感,更象是一种……直觉,或者说,是某种能量场的变化。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几乎同时,两道破空之声由远及近!
嗖——嗖——
两道身影,如同轻盈的鸟儿,几个起落间便从茂密的林间穿梭而至,稳稳地落在了他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
这是两个人,穿着统一的、略显陈旧的青灰色道袍,腰间挂着剑。一人年纪稍长,面容沉稳,目光锐利。另一人则年轻许多,脸上还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正好奇地打量着林枫和他身旁狼借的战场。
他们的到来悄无声息,动作流畅得不似凡人。
年长者的目光快速扫过现场——死去的青狼,林枫破烂的衣衫和手上的血迹,以及那根被用作杠杆的树枝和散落的藤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
年轻弟子则已经低呼出声:“是烈风狼!虽然是低阶妖兽,但这家伙……”他看向林枫,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一个凡人?怎么可能?”
凡人?妖兽?
林枫捕捉到了这两个关键词。结合这两人的出场方式、衣着打扮,以及那超越常理的移动能力,一个在他曾经看来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作品中的名词,浮现在他的脑海——
修仙者?
他所在的,是一个修仙世界?
年长的修士向前一步,对着林枫,语气平和但带着审视之意开口了,说的是一种林枫从未听过的语言。
奇怪的是,林枫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理解。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我青云宗后山禁地边缘?”
林枫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来历太过惊世骇俗,而“青云宗”、“后山禁地”这些词汇,更是坐实了他之前的猜测。
他看着眼前这两位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修士,又看了看自己这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破烂白大褂,以及那头被称为“妖兽”的青狼尸体。
一个全新的、完全陌生的、似乎由另一种规则所主导的世界,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向他敞开了大门。
他深吸了一口那充满活性粒子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
“看来,”他低声自语,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需要重新创建一套认知模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