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指尖的冰针距楚玄银纹仅剩三寸时,殿外突然传来孩童嬉闹声。几个西域孩子追着皮球撞开殿门,皮球滚到冰壁前炸开,里面飘出的不是棉絮,而是闪着银光的蒲公英种子——正是能暂时隔绝银纹连接的“断念蒲”。
种子粘在冰壁上,壁后的忠魂尸骸突然模糊了一瞬。凌雪神色微变,冰针方向偏了半寸,擦着楚玄鬓角而过,带出一缕血丝。
“你安排的?”她声音里淬着冰渣。
楚玄抹去血迹,银纹映出她魂魄深处的裂痕:太祖在她心脉埋了冰蛊,而控制冰蛊的符咒竟藏在赵睿的血目里。三重制衡,如同套娃般的恶毒算计。
“我需要见赵睿。”楚玄突然道。
凌雪冰针再凝:“凭什么?”
“凭这个。”楚玄扯开衣襟,心口浮现北斗阵图——但第七星位嵌着的不是星芒,而是半枚蛊虫琥珀。琥珀里封着帝师临死前剥离的一缕本命魂,“太祖想要的是完整蛊种,缺了这缕魂,他炼不成万魂傀。”
冰殿陷入死寂。壁后忠魂的眼睑突然颤动,象是随时要睁眼。楚玄银纹灼痛,看见恐怖画面:一旦十万忠魂苏醒,首先会吞噬最近的生者——正是玄城百姓!
三日后,黑水河新划的国界在线搭起冰亭。赵睿乘着十六抬冰轿而来,轿帘掀开时腥风扑鼻——他左眼缠着黑布,右眼血红竖目凸出得几乎要掉出眼框。
“楚卿终于想通了?”赵睿嗓音嘶哑,象是喉咙里卡着碎冰。
楚玄推过茶盏,茶水遇冷即凝,冻成蛊虫型状:“我要玄楚与大炎之间,辟出三百里缓冲地。”
赵睿血目转动:“然后呢?”
“缓冲地内禁绝刀兵,流民可自由垦荒。”楚玄指尖轻点桌面,冻蛊茶碎裂,“作为交换,我每月供你三滴银纹精血。”
亭外风雪骤急。凌雪静立如冰雕,袖中冰针却已对准赵睿后心。石虎带玄甲军隐在河岸林间,刀锋映雪成寒光一片。
“不够。”赵睿突然扯下眼罩,黑布下竟是不断蠕动的蛊虫巢穴!“朕还要雪域每年进献的冰魄珠,以及”虫巢中伸出触须,直指楚玄眉心,“你道目里那只白狐魂。”
楚银纹剧震!白狐魂是天地认可的道标,若被抽离,银纹将退化为普通灵目。但他面上不动声色:“陛下胃口不小。”
“因为朕给你备了份大礼。”赵睿拍手,侍卫抬上铁笼。笼中关着个西域少女,额间银纹已半转为血红——正是首批使用安神香的受害者之一!
少女突然扒住栏杆嘶吼:“武王救我!他们往井里投了”话音未落,她七窍涌出冰碴,瞬间冻成冰雕。雕心封着只蛊虫,虫腹鼓动如心跳。
“看清楚了?”赵睿血目爆出精光,“不是朕要逼你,是太祖的万年寒蛊已渗入北境水脉。若无冰魄珠镇着,三月之内,玄楚百姓皆化冰傀!”
楚玄掌心茶盏碎裂。他银纹全开,顺着水脉追朔,果然看见无数寒蛊正象蛛网般蔓延。更可怕的是,寒蛊与银纹同源,竟能借银纹连接加速扩散!
“好一招毒计。”他灰焰在桌下凝聚成刀,“但陛下忘了,寒蛊既喜银纹,亦惧银纹。”
刀光乍现!却不是劈向赵睿,而是斩向自己左臂!血溅处,银纹精血如雨洒落,触及寒蛊即燃起灰焰。河面冰层炸裂,水下寒蛊在火焰中尖啸消融。
赵睿暴退间,楚玄已擒住他右腕:“想要白狐魂?让你亲眼看看天地之威!”
银纹与血目强制对接!赵睿惨叫中,楚玄道目深处浮现浩瀚星图——白狐魂引动的竟是周天星辰之力!星光过处,寒蛊如雪遇阳,连亭外风雪都逆卷回苍穹。
“不可能”赵睿虫巢中的蛊虫纷纷爆体,“太祖说星力早已”
“太祖骗了你。”楚玄扣紧他命门,“星辰从未离去,只是不愿回应私欲。”
混乱中,凌雪冰针突然转向,刺入自己心口!冰蛊被逼出的刹那,她袖中甩出卷羊皮——竟是太祖手书的《炼傀秘要》!羊皮遇风即燃,火中浮现太祖虚影:“废物!连具肉身都守不住!”
虚影扑向赵睿,血目虫巢竟被生生扯出!赵睿瘫软在地,左眼空洞流血,右眼恢复成普通人的黑白分明。
“现在”楚玄踩住挣扎的虫巢,“该谈谈真正的条件了。”
最终签下的国书浸透血色。大炎不仅让出缓冲地,还需每年输送药材粮种;而楚玄付出的代价是——在缓冲地中心筑“镇魂塔”,塔中供奉帝师琥珀与太祖虫巢,由雪域与玄楚共管。
夜色如墨,楚玄踏着新筑塔顶尚未褪尽的木漆寒气,一步步走向塔心。风卷着衣袂翻飞,他怀中的白狐魂忽然躁动,化作一缕莹白流光跃出,在塔顶盘旋三圈后,缓缓融进中央那块通透的晶石。晶石骤然迸发幽蓝微光,将楚玄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星光自天幕垂落,如细碎银线织成光网。楚玄眯眼望去,塔基之下竟浮现出无数模糊身影 —— 十万忠魂身着残破铠甲,安静地沉睡着,他们眉心的血色印记随晶石微光渐渐淡去。他指尖抚过塔身粗糙的砖石,指腹残留着筑塔时混合着血与汗的尘土气息。
“用仇敌遗骸镇守忠魂,亏你想得出。”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凌雪立于塔边,心口缠着的冰绡泛着淡淡寒气,却掩不住她眼底复苏的亮色,脸色比往日鲜活了几分,唇间甚至有了一丝血色。
楚玄转头望向玄城方向,夜色中,万家灯火通过他额间渐淡的银纹,晕开暖黄光晕。孩童朦胧的夜啼、夫妻灯下的低语、更夫梆子敲出的 “笃笃” 声,顺着风飘进耳中。这些锁碎的声响交织成一张柔软的网,轻轻裹住他的心脏,比任何金戈铁马、皇图霸业都更显真实滚烫。
“条件谈完了。” 他抬手轻触额间正在淡化的银纹,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声音却异常平静,“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塔下的阴影里,泥水顺着少年卒的衣角不断滴落。他半跪在淤泥中,指尖握着一块尖锐的石子,正专注地在地面刻画阵图。月光偶尔穿透云层,照亮地面复杂的纹路 —— 那些扭曲的线条、诡异的节点,竟与传说中太祖陵寝里虫巢上的烙印一模一样,每一笔都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