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道院第二批弟子纳新的风波虽暂告平息,空气中却仍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赤焰宗管事离去时那怨毒的一瞥,像草丛里藏着的毒蛇,让人知道麻烦还没真正过去。
可谁也没察觉,更大的阴影已从郡域之外悄悄漫了过来。
青风郡城的夜晚,比白日静得多。月光像流水,洒在玄道院新修的青瓦白墙上,映出一片清冷。院内弟子居所区,大多灯火已熄,只有巡夜护卫规律的脚步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才打破这满院寂静。
林风没睡。白天驳斥赤焰宗管事的场景还在脑子里转,体内因运转混沌灵力微微发烫的气息也没完全平复。他盘坐在榻上,照着楚玄教的《混沌导气诀》,神识象一张淡金色的蛛网,慢慢向外扩散,去感受周围空气中流动的稀薄灵气,还有那些更玄妙、难捕捉的气运丝线。
混沌道基让他的感知远胜过同阶弟子。渐渐的,那些无形无质的气运丝线在他感知里变清淅了——大多是柔和的白色或淡青色,那是玄道院自身的生机,也是弟子们的修为气韵。可就在这片平和里,一缕极淡却格外扎眼的暗红色丝线,裹着股阴冷黏稠的杀意,混在夜风里,轻轻碰了下他的灵觉。
这暗红丝线,和他白天在赤焰宗管事身上感受到的气息一样,也和早前苏文先生提醒过的“东阳王藩属地特有的‘铁血气运’”是同源!里头还掺着股决绝的毁灭念头。
“不好!”林风心里猛地一紧,混沌道基自发预警,让他头皮发麻。他悄无声息地从榻上滑下来,像狸猫似的贴到窗边,把自己的气息压到最低,目光锐利地扫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几乎就在同时,几道黑影象鬼魅似的从高墙外翻进来。脚掌碰到青石板的瞬间,泛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黑灵光,把所有声响都消掉了。他们穿着暗红色劲装,面料象是能吸光,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有一双双眼睛,闪着执行任务时特有的、没半点感情的幽蓝寒光。动作间步伐诡异,周身的灵力波动被一种特殊的敛息术压得极低,像融入夜色的毒蛇。
为首的人身材高瘦,五指间夹着几枚泛着幽蓝光泽的细针。针尖在微弱的月光下,映出令人心慌的冷芒,还隐隐散着能冻结灵力的寒意。他的目光像鹰隼,扫过一排排弟子居所,最后精准地定在林风住的那间——显然,他们早有目标,情报查得很细。
是血衣卫!东阳王的爪牙!
林风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苏文先生之前的警告在他脑子里响起来:这支队伍专门干暗杀、除异己的事,手段狠辣,修为都在筑基以上,领头的往往还是金丹修士。
那首领打了个简单的手势,两名血衣卫像轻烟似的飘到林风房门两侧,身体贴紧墙壁,仿佛和阴影融在了一起;另一个则悄无声息地伏在窗下,把所有出路都堵死了。首领自己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像夜枭似的,悄没声地跃上房檐,头朝下倒挂着,指尖那支幽蓝毒针对准窗口——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是惯于做这种阴私勾当的,就等着发动突袭。
可就在那首领要破窗进来的刹那——
“敌袭!护卫!”林风用尽全力喊出声,同时体内混沌灵力轰然爆发。他没想着从门或窗冲出去,反而猛地往侧后方那看似坚固的木板墙壁撞去!
“咔嚓!”一声脆响,木屑飞散,他竟直接撞破墙壁冲了出去!
这变故来得突然,一下子打破了夜的死寂。
“找死!”房檐上的血衣卫首领眼里寒光骤涨,手中毒针毫不尤豫地化作几道幽蓝残影,朝着林风破墙而出的身影射去,速度快得肉眼都看不清。
嗤嗤嗤!
毒针擦着林风的衣角,扎进他刚才待的地面。青石板瞬间发出“滋滋”的轻响,被腐蚀出几个小洞,洞口周围还飞快凝结出一层诡异的白霜,散着刺骨的寒意,连周围的灵气都象要被冻住似的。
几乎在林风喊出声的同时,玄道院各处立刻响起尖锐急促的哨音和怒吼声。
“西南角!敌袭!”
“结阵!保护师弟妹!”
驻守在附近的玄道院护卫,大多是残云寨的老兵,经受过厮杀,虽惊不乱。几道身影立刻从暗处、岗哨上冲出来,刀剑出鞘的冷光划破夜色,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些血衣卫冲去。
“铛铛铛!锵!”
金铁交鸣的声响瞬间炸开,灵力碰撞的光晕在黑暗里不停闪铄,照亮了一张张或狰狞、或决绝的脸。
有个叫王莽的玄道院护卫,怒吼着挥刀劈向一名血衣卫。他曾是落霞关的老兵,少了一根手指,却最是勇猛。可对方身法像烟一样诡异,轻易躲过刀锋,反手一抹,淬了毒的短刃“嗤”地一声,精准划过他的咽喉。王莽闷哼一声,手捂着喉咙跟跄倒地,鲜血呈弧线喷出来,溅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黑气从伤口飞快蔓延,转眼盖住整张脸,他的眼球可怕地凸出来,死状凄惨。
“王大哥!”另一个年纪较轻的护卫眼睛都红了,挺剑猛刺过来,却被另一名血衣卫侧身一脚狠狠踹在胸口。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听得清清楚楚,年轻人吐着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不知死活。
血衣卫的实力远胜过普通护卫。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出手全是阴狠的杀招。玄道院护卫虽拼死抵抗,转眼间已有三人倒下,伤亡惨重,血腥味开始在空气里弥漫。
但他们的牺牲没白费。这短暂的阻拦,给林风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也惊动了院里更多的高手。
那血衣卫首领见状,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没料到这些“乌合之众”竟这么顽强难缠,反应还这么快。他不再管那些结阵自保的护卫,身形一晃,像附骨之蛆似的又追向林风。金丹期的灵压不再完全掩饰,象一座无形却重得吓人的山,轰然朝着林风压过去,想把他彻底困住、碾碎。
林风只觉得周身空气突然凝固,丹田内混沌灵力的运转都变滞涩了,象有千斤巨石压在肩上,连呼吸都变得极度困难,动作顿时慢了下来。可他眼里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燃着熊熊战意。体内那点微薄的混沌灵力疯狂运转,努力抗衡着那股可怕的压力,脚下脚步没停,朝着院里最开阔的演武场退去——那里更方便己方支持合围,也更容易让敌人的行踪暴露出来。
血衣卫首领指尖毒针再次亮起,寒芒映着月色,眼看就要刺穿林风后心——
“嗡!”
一股磅礴灵压骤然压下,却不似血衣卫那般阴冷,反倒带着调和万物的暖意,像双无形的手,轻轻揉散了锁在林风身上的致命威压。众人抬头,只见楚玄立在主殿屋顶,玄色衣袍被夜风掀起,身形挺拔得象尊山岳。他目光扫过满地厮杀,最后落在那金丹首领身上,声音不快,每个字却砸得人耳膜发沉:
“东阳王的手,从东境伸到青风郡,再摸到我玄道院……未免太长了。”
首领动作猛地顿住,浑身汗毛倒竖。这楚玄的气息,竟深不见底!情报里只说他是金丹初期,可这灵压的质感,连自己都看不透!他哪敢再恋战,厉喝一声“撤”,声音里藏着丝慌意——再拖下去,等青风郡守军围过来,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剩馀血衣卫立刻虚晃一招,往后急退,动作利落得象早练过千百遍。
“想走?先留下点东西。”楚玄淡淡开口,并指如剑,对着首领后心隔空一点。
淡金色剑气从指尖窜出,光芒不刺眼,却透着股能拆万物的古怪力道,后发先至。首领骇然后转,祭出一面血色小幡,血光瞬间裹住全身。可那剑气撞上来时,血光竟象雪遇沸水般化了,小幡“锵”地一声哀鸣,灵光暗了大半,表面还裂了道细缝。首领闷哼着喷出血,眼睛瞪得滚圆——他的本命法器,竟被一击打残!
“混沌蚀灵?果然是你!”他尖声喊,终于明白东阳王为何忌惮这人——这混沌道基,能吞别人的灵力!
楚玄没理他,第二道剑气已到跟前。首领拼了命催灵力,可法器残了,心里又慌,动作慢了半拍。剑气“噗”地穿透他左肩,带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还冒着热气。不等他站稳,早绕到侧翼的石虎突然冲过来,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狠狠砸在他后心。
“咔嚓!”
骨裂声听得人牙酸。首领像袋破布似的摔在地上,血混着内脏碎片喷出来,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另一边,剩下的血衣卫被玄道院护卫和苏文带来的弟子围着打,本就死伤不少。见首领被擒,最后一点心气也散了,除了几个硬拼被砍死的,其馀四五个全被捆了。
战斗停了,院里只剩血腥味飘着。弟子们惊魂未定,可看楚玄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振奋。
楚玄走到那昏迷的首领跟前,指尖泛着淡金微光,按在他额头上。
“搜魂索魄,溯本求源。”
碎片般的记忆被抽了出来:东阳王阴沉的脸、下令时冷硬的语气、青风郡里“悦来杂货”那个连络点的位置和暗号,还有郡境外那处“黑风寨”——里头囤着东阳王私藏的灵谷和灵材,守着三百私兵,还有个筑基后期的寨主。
楚玄收回手,弯腰从战死的护卫王莽手边,捡起枚暗沉的令牌。令牌冰凉,正面刻着血色山脉上的残阳,背面是个古体“东”字。
东阳王令。
“清理战场,厚葬牺牲的弟兄,抚恤他们的家眷。把他们的名字刻上英灵碑,让以后的弟子都记着。”楚玄的声音没起伏,却透着股分量,“伤员都好好治。”
“是!”众人齐声应,声音里有悲,也有敬。
苏文和石虎走过来,看着地上的尸体,脸色都沉得厉害。苏文捡起枚幽蓝毒针,眉头拧成疙瘩:“是淬魂砂,东境黑市的阴东西,能腐灵力、冻经脉,得用纯阳灵力慢慢逼。”
石虎盯着王莽的尸体,拳头攥得咯咯响——那是他带出来的老兵。“玄主!让俺带队人,端了那黑风寨!抢了他的粮,为王大哥报仇!”
楚玄捏着那枚令牌,目光望向血衣卫逃来的方向,象要穿透夜色,看到远在东境的东阳王。元婴修士的威胁,这下真真切切压在了心头。这已不是宗门间的小打小闹,是大炎皇朝的藩王,要置他们于死地。
“连络点让郡守府去查。”楚玄缓缓开口,“至于黑风寨……”
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冰:
“石虎,点三百玄甲军,明日拂晓出发。”
“苏文,备足丹药,跟着去。”
最后,他看向林风:“你也去。这一战,要快。”
“是!”三人齐声应,战意从喉咙里涌出来。
玄道院的灯一盏盏亮了,映着弟子们悲愤却坚定的脸,也映着地上没干的血迹。
夜更深了。
玄道院外,一栋不起眼的阁楼里,有人悄悄放下远观镜。指尖一枚碧蓝色的传音符亮了,那人压低声音:“东阳王的血衣卫失手了……这楚玄比想的难对付。赶紧把消息传回宗门:东阳王已经动手,玄道院伤了些人但没伤根基,楚玄看着象有金丹后期的战力……建议宗门先看着,等机会再说。”
声音冷得象冰,还藏着点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