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个绿皮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死寂才被打破。
“哐当！”一个紧握着草叉、指节发白的农民，手中的武器无力地掉在地上。
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泥泞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拖回岸上。
紧接着，混杂着劫后馀生、无法抑制的粗重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哽咽。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硝烟、还有一种名为生还的、沉重而虚脱的气息。
约翰捂着肋下一道不深的划伤，但注意力完全在领主身上，脸上混杂着狂喜，喃喃道：“艾尔拉思在上……领主大人他……”
“大人！您还好吗？”艾文他快步跑到弈时身边，他的声音也同样带着敬畏。
多么熟悉的一切，正是在神圣狮鹫帝国的英雄们所拥有的统御艺术与法术的力量，他们才能一次次击溃敌人，而弈时大人他正是那位选中的领袖。
弈时没有立刻回答。刚才那股奔涌而出的、毁灭性的力量仿佛抽空了他体内所有的气力，一种强烈的脱力感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席卷而来。
体内那股陌生的、因升级而充盈的力量感，与此刻的虚弱和疲惫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矛盾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斗的、沾满污泥和绿色血污的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股能量爆发的灼热感，一种陌生而强大的悸动在身体深处隐隐回荡。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豁口处堆积的拒马残骸、民兵和兽人小子的尸体，扫过栅栏旁被撕咬得不成人形的村民，扫过那些瘫倒在地、眼神空洞或低声啜泣的幸存者，最后落在那具无头的兽人尸体上。
他知道他该站起来，于是他站了起来，这片被揉躏过的土地和惊魂未定的人们全部看着他，于是他将握紧的那柄裂纹长剑举起来，“我没事，而且我们胜利了！”
人群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一阵微弱却带着劫后狂喜的欢呼。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添加，欢呼声渐渐响亮起来，汇聚成一股充满力量的声浪，在村庄的夜空中回荡。
然而，欢呼声中也夹杂着阵阵痛苦的呻吟。受伤的村民们躺在地上，急需救治。弈时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大家别光顾着高兴，先救治伤员！”
艾文指挥着几个还能行动自如的村民，迅速将受伤的人集中到一起。大家手忙脚乱地从家中翻找出各种布条和草药，开始为伤者包扎伤口。
“约翰，清点伤亡，鲍勃，赶紧把防御工事修好。”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是，大人，”只有约翰的声音传来，鲍勃那边却没有回应。
弈时心中一沉，他看向身后，只见那里一片狼借，鲍勃躺在地上，手中紧紧握着斧头，身上满是鲜血，已然没了气息。
弈时缓缓走过去，轻轻合上了鲍勃瞪大的双眼。
“艾文，”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淅，压过了四周的低泣，“带人把能用的拒马残骸拖过来，先把豁口堵住，哪怕是临时的。绿皮虽然退了，难保没有散兵游勇。”
“是，大人！”艾文立刻应声，招呼起几个还能动弹的民兵，走向被兽人尸体和破碎木料堵塞的村口豁口。
弈时的目光转向约翰。这个老兵捂着肋下的伤口，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正指挥着几个村民收敛遗体。“约翰，清点完了吗？”
约翰沉重地点点头，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大人……鲍勃他……还有守豁口的六个民兵兄弟，全没了。
栅栏那边……被地精扑倒撕咬的村民……死了十九个，重伤的有五个，弓箭手也没了两个……”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攥紧了拳头。
弈时闭了闭眼，鲍勃那声“大人小心！”仿佛还在耳边。他强压下喉咙里的酸涩和翻涌的愤怒。
“尽力救！把所有能找到的干净布条、草药都拿出来！还有谁懂点医术？”
“村里的珀西会点土法子……”一个村民小声回答。
“对，战斗已经结束了，快情她来帮忙。”弈时下令，随即目光扫过那些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或低声哭泣的村民，
“能动的人，都起来！把尸体收敛好，搬到村外空地，用草席盖上。必须及时处理掉，不然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他有条不紊的命令，驱散了部分弥漫的绝望。
村民们被他的命令唤醒，带着麻木的悲痛开始行动。
有人找来破旧的草席，有人用木棍和锄头小心地翻动尸体，尽量避免去看那些熟悉却已扭曲的面孔。
鲍勃魁悟的身体被几个村民合力抬起，那把一路陪伴他的伐木斧还被他僵硬的手指死死攥着，仿佛随时准备再次挥出。
弈时看着他们抬走他召唤出来的第一个随从，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大人，”一个负责清理废墟的年轻村民跑了过来，脸上沾满黑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粮仓……粮仓的火被扑灭了！靠墙的那半边烧没了，但里面存着的土豆和小麦没事。还有，村东头的地窖没事，里面藏的腌肉和粗盐都还在！”
弈时紧绷的神经也略略松弛了一瞬，这几乎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
“好，”他点点头，声音依旧沉稳，“把存粮都清点好，集中看管。废墟里的木材、石料，能用的都捡出来，堆在一边。后面重建用得着。”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村口被临时用木头残骸和兽人尸体堵住的豁口处。
艾文正带着人，用削尖的木桩和能找到的碎木片加固着这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太阳底下，豁口内外一片狼借。暗绿色的兽人血液和鲜红的人类血液在泥泞中混合流淌，浸透了土地。
约翰走了过来，站在弈时身边，看着眼前的地狱景象，声音低沉而苦涩：“大人……我们守住了。可这代价……几乎把村子掏空了。接下来……”
弈时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胜利的代价太过惨重了。
他在一瞬间叩问自己，这到底值不值得，毕竟他知道，这只是初期的牺牲，而未来注定还会有更多的牺牲。
但他又迅速压下心头的动摇，目光扫过这片狼借的战场——必须坚持到底！
17年后的灭世灾难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如果他不尽快发展实力，那么这个世界就没有未来而言了。
“是的，我们守住了，粮食还在，人也会有的。天快暗了。我们的墙要塌了，但这堵墙，很快就会重新立起来，而且会比之前更坚固，我向你们保证。”于是弈时发出了他的声音，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身边每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