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通往平遥县的官道上,一支由五辆驮兽车组成的商队正不疾不徐地行进着。车轮碾过黄土路面,发出吱呀的声响,车辕上悬挂的林家旗帜在微风中轻轻飘扬。
林风并未御剑飞行,而是选择与这支前往郡城送货后返程的家族商队同行。他骑在一匹健壮的青鬃马上,身着一袭不起眼的青灰色布袍,气息内敛,看上去与一名普通的炼气中期管事并无二致。这是他修炼敛气秘术后的效果,若非修为远高于他者,难以看破其真实境界。
此行目的,一是顺路护送商队,确保这批价值不菲的货款(灵石及部分郡城特产灵材)安全;二来,也是想亲自看看这条日益繁忙的商路沿途情况。
队伍行至半途,前方出现一座熟悉的城池轮廓。不高却斑驳的城墙,稀疏往来的行人,与记忆中的景象缓缓重叠。
林风勒住缰绳,目光投向那座小城,神情有些恍惚。
“东家,前方是黑石城,我们是否要入城歇歇脚?驮兽也需饮水进食。”商队领头的外姓执事策马过来请示。他知晓这位年轻的家主虽修为高深,却并无架子,时常会询问些具体事务。
“黑石城…”林风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也好,入城休整一个时辰。”
“是!”
商队缓缓驶入城门。守城的兵丁懒洋洋的,并未过多盘查,只收了少许入城税便放行。
城内景象与数年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街道依旧略显破败,两旁店铺的幌子沾染着风尘,行人大多面带风霜,为生计奔波。灵气稀薄得近乎感受不到。
林风让执事带领商队去往常去的车马行休整,自己则信步走在街道上。
他的脚步,不知不觉间,拐入了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
巷子深处,那股熟悉的潮湿霉味混杂着垃圾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墙角青笞斑驳,地面坑洼不平,积着前日雨后的污水。
就是这里。
他穿越而来,第一眼所见的这个世界,便是这条肮脏、绝望的小巷。那冰冷刺骨的雨夜,胸口碎裂般的剧痛,恶霸狞笑着逼近的脚步声,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恐惧…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清淅得仿佛就在昨日。
他静静地站在巷中,目光扫过那面他曾倚靠着等待死亡的斑驳墙壁,沉默良久。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濒死于此的蝼蚁,今日已是筑基有成、执掌一县、家族兴旺的仙道修士?
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心中那份因回忆而翻腾的情绪渐渐平复,化为一种淡淡的、恍如隔世的感慨。
他走出小巷,来到附近一间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茶肆,要了一壶最普通的粗茶,坐在临街的破旧木桌旁,看似随意地听着周围茶客的闲聊。
“听说了吗?西街那个泼皮张老三,前些时日在城外与人争抢一株什么劳子草药,被人给打死了!”
“嘿!早听说了!死得好!那杀才平日欺行霸市,专欺负咱们这些老实人,报应!”
“可不是嘛!听说打死他的还是个过路的仙师,啧啧,那叫一个惨哦…”
“仙师?难怪没人敢追究。那张老三也是活该,踢到铁板了!”
茶客们议论纷纷,语气中带着几分快意。
张老三…正是当初那个抢走他所有铜钱,并给了他致命一击的恶霸。
林风端着粗糙的陶碗,的手微微一顿。死了?竟这般巧?
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既无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无怜悯惋惜。仿佛只是听到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的结局。那人于他而言,早已是遥远过去的一个模糊符号,其生死,已激不起他心湖半点涟漪。
这种超然,并非刻意,而是生命层次与境界差距带来的自然心态。翱翔九天的苍鹰,又岂会再去在意地上曾挑衅过它的蝼蚁是生是死?
他放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开茶肆。
走在黑石城的街道上,看着那些为几文钱争得面红耳赤的小贩,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凡人,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仙凡之别”的含义。
当年的他,若非身怀那神秘的空间至宝,得以踏上仙途,最终的结局,或许比那张老三也好不了多少,无非是悄无声息地腐烂在某条阴暗的巷弄,如同从未存在过。
而如今,他掌握力量,拥有寿元,肩负着一个家族的兴衰,目光所及已是更为广阔的天地与漫长的道途。
这黑石城,这小巷,以及那曾经的绝望与仇恨,都已被他远远抛在身后,化作道心之上的一抹微尘,拂去便了无痕迹。
与商队汇合后,再次启程。
坐在马背上,回望那座渐渐缩小的黑石城轮廓,林风的目光平静而悠远。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昔年蝼蚁,今已腾云。
他的道心,在这一次故地重游中,洗去了最后一丝来自过往的尘埃,变得愈发通透圆融。前路或许仍有艰难险阻,但初心已更加坚定——不断向前,攀登更高峰,守护所有珍视之物,去看那山顶之上,更为壮阔的风景。
青鬃马轻快地小跑起来,载着它的主人,向着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平遥林家,疾驰而去。将那座承载着苦涩记忆的小城,永远地留在了身后的尘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