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都司衙门,内堂。
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落在窗棂上。
吴振雄一把抓过信鸽,取下竹管里的密信。
展开一看,嘴角渐渐咧开,最后化作狰狞的狂笑。
“好!好啊!”
他将信纸在蜡烛上点燃,化为灰烬。
“李钰啊李钰,任你奸似鬼,也得喝老子的洗脚水!
带着一群吐得站不稳的旱鸭子去跟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倭寇硬碰硬。
我看你这次怎么破局!
怕是连骨头渣子都要被那帮罗圈腿给嚼碎了!”
想到李钰马上要死了,吴振雄感觉浑身都舒坦。
就是可惜了那些火器,相当于白送给倭寇了。
不过只要李钰一死,他们的走私就能继续,这可是天大的利润。
损失点火器也没关系。
这个好消息,当与人分享。
他当即起身,大步流星赶往布政使司衙门。
郑伯庸正在悠闲地品茶,见到吴振雄满面红光地进来,眼睛一亮,急忙放下茶杯,“老吴!怎么样?那小子”
“放心吧!”
吴振雄大马金刀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张猛传回的消息,船队已经全速开往黑石礁送死去了。
那地方暗礁密布,倭寇又盘踞多年,李钰不懂海战,这一去,必死无疑!”
“哈哈哈哈!”
郑伯庸闻言,积压多日的郁气一扫而空,仰天大笑。
“李钰啊李钰,你也有今天!
和我们斗,你还嫩了点!
总算是将这根眼中钉、肉中刺给拔出了!”
笑罢,郑伯庸眼中贪婪之色顿起,凑近吴振雄道:
“老吴,既然李钰已经去了鬼门关,那希望岭上可还堆着一百万两现银!
那是咱们的钱,趁着消息还没传开,咱们得赶紧去拿回来!”
吴振雄摆了摆手,他虽然也贪,但这次他没出钱。
只是出了军火,若是现在去抢钱,就算拿回来也没有他的份。
他才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老郑,我就不去了。
那银子是你们文官凑的,你去拿天经地义。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李钰死定了。”
“行!那我去!”
郑伯庸也不勉强,转身便让人去叫福州知府孟德明。
孟德明一听是去拿回自己的捐款,还有可能分点李钰的遗产。
毕竟李钰之前从乡绅那里要了不少钱,肯定还没用完。
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即点齐了一百多号如狼似虎的衙役,浩浩荡荡杀向希望岭。
希望岭。
这里和往常一样,灾民们该种田的种田,该训练的训练。
李钰给了他们钱粮和种子。
但他们也得自己努力,不能什么都靠伯爷。
梯田都已经开垦出来,土豆也已经种了下去。
虽然大多数灾民不太相信,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能种出作物。
但既然是伯爷的要求,他们肯定会认真完成。
至于归义军,他们回来后,便按照李钰的要求。
迅速将百万两银子转移到了后山隐秘的地方。
直接挖坑埋在了地下。
这里树木参天,没有特殊标记,根本就找不到。
然后铁木带着归义军也躲入后山密林中,还将一切痕迹都清扫。
李钰的计划很周密。
若是让官府的人看到归义军还在山上,立马就会怀疑。
没带兵怎么去打倭寇。
因此归义军虽然回来,但不能露面。
郑伯庸和孟德明从福州出发,先到福清县衙。
县令周永福一听是去希望岭的麻烦,立马又点了几十名衙役跟着一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希望岭而来。
“搜!给我搜!”
一到希望岭,郑伯庸连装都懒得装了。
之前有李钰在,他不敢造次,但现在李钰出海,马上就要死了。
谁还敢拦他。
灾民被惊动,纷纷从房子里出来。
周永福大声道:“有人举报希望岭窝藏倭寇细作,所有屋子都要查!
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屋内,翻箱倒柜,锅碗瓢盆扔了一地。
灾民们哪里敢阻拦,只能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
虽然有百多名民兵,但没有李钰在,面对这些衙役,他们也不敢阻拦。
而且还有县令老爷,知府大人在。
只能看着这些衙役在他们的房间内乱翻。
从中午一直搜到了傍晚。
衙役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跑回来汇报:“大人,没有!”
“大人,这边也没有!”
“我们都找遍了,什么都没发现。”
“什么?”
郑伯庸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
“一百万两银子,那是几万斤重的东西,难道还能飞了不成?!
肯定还在山上!给我接着找!”
孟德明也急了,那里面可有他的钱啊。
他一把揪住一个老汉,恶狠狠地问道:“老东西!说!李钰把银子藏哪了?”
老汉吓得浑身哆嗦。
“草民草民不知道啊。”
“不说?不说就是通匪!”
孟德明恼羞成怒,将老汉一推。
“给我打!把这些刁民都集中起来,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周永福赶紧下令。
衙役们一拥而上,粗暴地驱赶着百姓,哭喊声瞬间响彻希望岭。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断喝传来。
陆峥带着几名锦衣卫,走了过来。
他脸色阴沉,飞鱼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腰间的绣春刀更是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凉意。
“三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陆峥走到孟德明面前,随手轻轻一推。
孟德明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郑伯庸见到陆峥,瞳孔猛地一缩,心中咯噔一下。
“陆千户?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跟着李钰出海了吗?”
“怎么?郑大人很希望我出海?”
陆峥脸上露出冷笑,眯眼看向郑伯庸。
“还是说,郑大人觉得我不在,这希望岭就成了你们自家的后院,想怎么翻就怎么翻?”
郑伯庸脸色一僵,强行稳住心神,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陆千户误会了,本官接到密报,说希望岭混入了倭寇细作,这才带人来搜查。
这也是为了靖安伯的大后方安全嘛。”
“搜查细作?”
陆峥环视四周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舍,还有那些被吓坏的百姓,冷笑道:
“搜查细作需要翻箱倒柜?需要逼问银两去向?
郑大人,你这细作长得像银锭子吗?”
被戳穿了心思,郑伯庸老脸有些挂不住,索性撕破脸皮。
“陆峥!你也别跟我阴阳怪气。
那百万两银子也有本官的一份!
如今李钰带兵出海,生死未卜,这笔巨款放在这荒山野岭不安全!
本官身为布政使,有权暂为保管!”
“暂为保管?”陆峥冷笑。
“郑大人,你搞清楚,那是军费!
是国公爷捐献的军费!
靖安伯前脚刚为了国事出征,正在海上与倭寇拼命。
你们后脚就带着人来抢夺军资,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你们是想断了前线将士的粮草?
还是想逼反这希望岭的百姓?
这要是传到京城,传到皇上耳朵里,你郑大人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你”
郑伯庸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是一片公心!”
“是不是公心,北镇抚司自有公断。”
陆峥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佯装记录。
“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写入密奏。
标题我都想好了《福建布政使趁火打劫,欲绝前线军粮》!”
“你敢!”郑伯庸气得浑身发抖。
“你看我敢不敢。”
陆峥眼神冰冷,浑身杀气弥漫。
“锦衣卫办事,什么时候看过地方官的脸色?”
随后他看向孟德明。
“孟知府,你还要打人吗?要不要我让锦衣卫的兄弟帮你松松骨?”
孟德明早就吓软了腿,哪里还敢造次,连忙躲到郑伯庸身后。
“郑郑大人,这这怎么办?”
郑伯庸死死盯着陆峥,知道今天这银子是绝对找不到了。
而且再闹下去,真被陆峥参一本,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一个陆千户!”
郑伯庸咬牙切齿,“既然锦衣卫要护着这群刁民,若是出了事,你自己担着,我们走!”
说完,郑伯庸带着孟德明和一众衙役,灰溜溜地撤出了希望岭。
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狼狈不堪。
陆峥嘴角露出讥讽。
不过很快心里又有些担心,真正的关键还是要李钰打赢这场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