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府。
府衙大门前,黑压压地聚集了上千民众。
他们之中有普通的村民,有赶考的学子,有做小生意的商人。
早在之前他们就看到了血书抄本,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
但现在长乐县的事情传来,让他们真的相信了。
此刻这些百姓,高举着血书,声音震天。
“假倭寇杀人栽赃,天理难容!”
“还李伯爷清白!揪出真凶!”
“官府到底管不管?还是说你们就是帮凶?!”
“我们要见知府!给我们一个说法!”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石头和烂菜叶开始砸向府衙的大门和牌匾。
守门的衙役面如土色,连连后退。
知府孟德明在后堂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按照郑藩台给他说的,假倭寇袭击后,民间应该是对李钰群情激愤,要求严惩李钰才对!
怎么现在全反了?
百姓非但不信李钰勾结倭寇,反而拿着李钰早就写好的血书。
认定这是栽赃陷害,还把矛头指向了官府?
这……这剧本不对啊!
“疯了!都疯了!”孟德明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师爷快步走来,“府尊,这是刚刚收集来的血书抄本。”
孟德明赶紧接过来一看,顿时心惊肉跳。
李钰居然提前就把他们的招数点破了?
这怎么可能?!
“大人,挡不住了!百姓情绪激动,再不开门给个说法,怕是要冲进来了!”
有衙役慌慌张张地跑来。
孟德明哪里敢开门?
他知道自己一旦出去,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愤怒的百姓当成狡辩。
他猛地站起身:“备轿!走后门去布政使司!”
这个局面他是处理不了,只能去找郑伯庸。
……
布政使司。
郑伯庸正在书房内,悠然品着香茗,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情颇为舒畅。
假倭寇袭击的消息他已经收到。
只待民怨发酵,舆论鼎沸,他便可顺势推动,彻底坐实李钰的罪名。
届时吴振雄攻山便名正言顺,李钰插翅难逃。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李钰被押解进京,自己因“识破奸佞、稳定地方”而受到朝廷嘉奖的情景了。
“呵呵,李钰啊李钰,你确实厉害。”
“可惜啊,却碰到了白先生,这一次看你怎么翻身。”
郑伯庸此刻也不得不佩服白先生。
不愧是国公的幕僚,确实有些水平。
就在得意之时,书房门被“哐”地一声撞开。
孟德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官帽歪斜,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
“郑……郑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郑伯庸被打断畅想,不悦道:“孟知府,何事如此惊慌?
莫非是百姓对李钰的声讨已然沸腾?
此乃好事,何须……”
“不是声讨李钰!”孟德明几乎要哭出来。
“是声讨我们啊!百姓……百姓拿着李钰写的血书,围了府衙。
说倭寇是假的,是有人栽赃陷害李钰!
要求官府揪出真凶!
连江县、福清县衙门也被围了!
现在百姓根本不信李钰勾结倭寇,反而……反而怀疑我们!”
“什么?!”
郑伯庸惊得站了起来,一把揪住孟德明的衣襟。
“血书?什么血书?”
“是……是李钰写的自陈书!”
孟德明慌忙将手中皱巴巴的抄本递过去。
“不知怎么流传出来的,里面李钰早就说了,如果有人冒充倭寇打着他的旗号作恶,就是栽赃陷害!现在百姓都信了!”
郑伯庸夺过抄本展开。
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眼前阵阵发黑,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斗起来。
“他……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提前知道?!”
郑伯庸不敢置信地开口。
“白先生……白先生的计策……全被他料中了!
还被他提前公之于众!
现在……现在咱们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利用舆论和栽赃将李钰逼入死角。
却没想到,李钰技高一筹,竟然以预言的形式,提前将阴谋公之于众!
现在,假倭寇的袭击非但没有成为李钰的罪证。
反而成了印证李钰预言,揭露阴谋的铁证!
百姓的怒火没有烧向李钰,反而烧向了官府。
李钰真是太可怕了!
刚刚他还觉得白先生的计策万无一失,没有想到直接被李钰扇了一巴掌。
他们可以发告示,代表官方言论。
也许会欺瞒一些无知的百姓。
但李钰提前将他们的阴谋公布出来,现在百姓都知道了。
还怎么栽赃陷害?
悠悠众口可是堵不住的啊。
“快,备轿去都指挥使司!”
郑伯庸再也顾不得仪态,嘶声喊道。
“还有……立刻派人去镇海庄,禀报国公爷和白先生!快!要快!”
……
福建都指挥使司衙门,后堂。
郑伯庸此时已没了平日里的封疆大吏气度,和之前孟德明去找他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老吴!出事了!出大事了!”
吴振雄见郑伯庸这副模样,眉头皱了起来,不耐烦地喝道:
“郑大人,又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慌慌张张的。”
郑伯庸将血书抄本拿出来拍在桌上,“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吴振雄将血书抄本看一遍,眼睛顿时滚圆。
“这……这谁写的?”
“还能有谁,李钰啊!”
“刚才孟德明来找我,说知府被百姓围了,说倭寇是我们找人假扮的,就是要陷害李钰。”
“而李钰的血书已经传得到处都是,整个福州府现在都在说我们陷害忠良。”
吴振雄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那希望岭已经被老子的一万精兵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蚊子都飞不出来。
他李钰的血书是怎么送下山的?难道他还会飞天遁地不成?”
郑伯庸死死盯着吴振雄,眼中满是怀疑。
“老吴,你跟我交个底,你的包围圈是不是漏了?
是不是有什么小路,让李钰钻了空子?”
“放屁!”
吴振雄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我吴振雄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掉过链子?
前山、侧翼全是重兵把守,连只耗子过路都要验明正身!”
说到这里,吴振雄心里咯噔一声。
希望岭的后山是一片连绵的悬崖峭壁和密林,地势极为险峻。
他虽然派了骑兵巡逻,但毕竟范围太大,那些骑兵平日里骄纵惯了,难保不会偷懒喝酒,露出什么空档……
但这念头只在脑海里转了一瞬,便被他狠狠掐灭。
这时候若是承认防务有失,这“办事不力”的大锅就要扣在自己头上。
若是让国公爷知道,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听到吴振雄如此肯定,郑伯庸心中恐慌更甚。
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既然防务没问题,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什么可能?”吴振雄追问。
“那就是李钰在咱们围山之前,甚至是在白先生定下计策之前。
就已经料到了咱们会这么做!”
郑伯庸声音颤斗,“咱们还没出招,他就已经把退路铺好了。
咱们围山,他写血书,咱们找人假扮倭寇,他就预言了倭寇袭击……”
郑伯庸咽了口唾沫,眼中有着恐惧。
“老吴,你想想,这李钰太可怕了。
咱们下棋,顶多看三步,这李钰……他至少看透了十步!
这仗怎么打?
咱们的一举一动,好象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吴振雄闻言,背后的冷汗也下来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李钰的心智简直近乎妖孽。
“不行……这事儿太邪乎了。”
郑伯庸猛地站起来,拉住吴振雄的袖子。
“走,咱们得去找国公爷!这烂摊子咱们收拾不了了,得让国公爷拿主意!”
“对对对,去找国公爷。”
吴振雄也被吓住了,李钰如果有这未卜先知的能力。
那怎么和他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