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蠢人
“我就在心里想,我是家里最优秀的子嗣,父亲一定是想磨练我的心性,让我不要太骄傲
“我就这么天真地骗了自己很多年,直到我十六岁的成人礼
“,格雷的眼神有些空洞。
“对贵族来说,成人礼算是很重要的一个日子了。”
“在那一天,主家都会邀请不少有头有脸的名流过来,向这个上流阶层介绍自己的儿子,或许还能定下一桩婚约。”
“我也想借此机会展现一下自己的成长,让父亲为我骄傲一次。”
“所以我兴冲冲地找到他,我问父亲,成人礼要怎么办?”
“他当时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他先是迷惑,然后是恍然大悟,他一拍脑袋,说“哦!还有这回事啊,你不说我都给忘了。“”
“然后他又说,没什么好办的,一切从简就好了,那一天有什么喜欢吃的,自己去跟厨子说一声。”
“有点过分了吧?”马库斯微微皱眉。
这更象是在羞辱自己的儿子。
“是的,这比任何一次冷眼和无视都更伤人。”
“所以我再也忍不住了,一直努力讨他欢心的我,当场大声质问他。”
“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要这么忽视我,为什么就偏偏对我一个人这么苛责。”
“我说我知道自己是小儿子,没有继承权,但至少您要把我当成一个亲生儿子来看待吧?”
“哥哥的成人礼,您为他请来了王都的大学者。”
“姐姐的成人礼,您为她举办了当地人尽皆知的盛大舞会!”
“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甚至都不愿意弄一个象样的仪式。曼斯家的小儿子,在你眼里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桌上的其他四个人都伸长了耳朵,等着格雷的下一句话。
格雷喝了口酒,咽下去之后,才轻声道。
“然后我父亲终于坦白了原因,他说是因为我母亲。”
“你母亲?”
泽利尔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你不是都没见过你母亲吗?”
“是的。”
泽利尔想了想,好象猜到了什么。
“我母亲莱安娜之所以会去世,就是因为生我的时候难产,引发了大出血。”格雷轻声道。
“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连瓦莱斯都忍不住开口了。
“我的父亲,他对母亲莱安娜的爱胜过了一切。”
“尽管他是一个地位显赫的贵族,身边有数不清的机会和诱惑,只要招招手,大把女人都会爬到他的床上。”
“但他的一生从没有过任何一个情人,也从来没有染指过其他任何女人。他全心全意地爱着莱安娜。”
“是我的出生,夺走了他的挚爱。”
“母亲灵前,他恸哭不已,也从此将所有的爱,都转化为了对我的恨。”
“所以,哪怕我在之后表现得再出色,再拼命地想获得他的认可,他也绝不会买帐。
“”
“他说,每次看见我这张脸,就会想起莱安娜死去的那一天。”
“莱安娜握住自己的手慢慢松开,温度渐渐冰凉,好象一切的欢乐都随之远去。”
“知道这一切之后,我问他,“你还记恨我吗?父亲?“”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脸上的淡漠神情已经无法掩饰。”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继续呆在这个家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所以我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在成人礼当天离家出走。”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大脑一片空白,就只是随便搭了辆马车,到了一个小镇子上。”
“那是我第一次解放自己的时刻,没有父亲的冷眼,没有管家的劝告,也没有那些繁琐的贵族礼仪。。”
“我在酒馆里畅饮狂欢,然后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跟一个酒吧侍女上了床,权当是庆祝我的成人礼。”
“我在天亮时醒来,看着那个女招待熟睡的侧颜,尽管她是我的第一次,可我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说到这里,格雷仰头,将杯中的残酒喝尽。
“我只是在想,我的父亲多蠢啊是不是?”
“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苛责一个活着的儿子,什么狗屁忠贞,什么狗屁不渝,我恨透了爱情这玩意。”
“你说得对,你父亲确实是个蠢货。”泽利尔向格雷遥遥举杯。
两个人隔空碰杯,一起喝下。
“这就是你如此放浪形骸的原因吗?”瓦莱斯说。
“我只是不想再思考别的东西了而已,专注于享乐,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格雷叹了口气。
“在之后,就是麦基熟悉的故事了,晃晃悠悠,遇见了他,再之后添加冒险者小队,闯祸不断,然后被踢了出去。”
“我不想回南方,我不想再碰见曼斯家族的任何人,所以我就一路北上,停停走走,最后来到了黑石镇。”
“那我们能遇见,还真是场缘分呢。”马库斯也向格雷举杯。
过了许久,瓦莱斯才再次开口。
“抱歉,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你你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过代价了,我也没什么指责你的立场。”
格雷有些意外地看了瓦莱斯一眼。
“没什么,我应得的而已。”
“所以你母亲为什么会难产?”
“或许是因为胎位不正?或许是因为我头太大了?或者我母亲体质本来就不好
总之我他妈怎么知道。”
格雷哼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
“自己问当时的接生婆去,说不定是她接生的手艺不行呢,我还真好奇他怎么没去找接生婆的麻烦。”
“说不定已经找了呢,把她的脑袋砍掉挂起来风干什么的。”泽利尔笑。
几个人也都低声笑了起来。
“你还在记恨你父亲吗?”麦基说。
“他不值得我记恨,一个蠢人而已。”格雷一脸不屑。
“那为什么还要用他的错误惩罚自己?”
泽利尔说,“像麦基之前说的,天天喝酒,自甘堕落。”
“我没有自甘堕落,我只是看透了人生的本质而已。”格雷反驳。
“你也没有看透,你只是一个一直活在过去阴影里的小孩而已。”泽利尔说。
格雷一怔。
“算了,就当是我酒后多言吧。”泽利尔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宴席终于散场。
大家都带着微微然的醺意出了城堡。
清凉的夜风迎面一吹,驱散了身体里透出来的热气。
果然,门口有一辆马车在等着大家。
格雷独自一人走在队伍最后面,他双手插兜,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喂。”
就在麦基即将登上马车的时候,格雷忽然喊住了他。
“怎么了?”麦基回头。
“没什么
“”
格雷目光有些飘忽,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了,“你要是有空的话,教我一下剑术吧?”
麦基先是一愣,然后咧开嘴笑了。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