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的血腥味尚未散尽,仆役们正战战兢兢地清理着满地狼藉。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孙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站在角落,碧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庆幸,有后怕,也有深深的无力。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建业王宫那日,赵信单骑破门,三千禁军竟不能挡。那一战的阴影,恐怕要伴随他余生了。
“哎。”
曹操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没有孙权那么多感慨,因为他比孙权更早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打破常理的,赵信便是其中之一。
曹樱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赵信离去的方向。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中,倒映着烛火,也倒映着那个青袍染血的背影。她看得如此专注,仿佛要将这画面镌刻进灵魂深处。
在场的蜀国文武,则是个个昂首挺胸,面上难掩自豪之色。对他们而言,这样的场景早已不是第一次见。从长坂坡到凤鸣山,从生擒曹操到威震孙权,他们的常山侯,从来都是这般——一人,可敌千军。
三日后,大将军府。
这座府邸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血迹被清洗干净,破碎的器物也已更换。只是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书房中,赵信正端坐案前。他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神情肃穆,一字一句地朗读: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曹操、曹樱、诸葛亮三人都在座。曹操闭目倾听,手指在膝上轻轻叩击节拍;曹樱则静静看着赵信,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诸葛亮摇着羽扇,神色平静,仿佛赵信朗读的并非自己的心血之作。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内一片寂静。
赵信将竹简小心卷起,抬头看向诸葛亮:“孔明,这份《出师表》归我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不过是寻常奏表,大将军若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寻常?”
赵信摇头,将竹简郑重收入锦盒。
“这可是正版孤品,天下独一份。”
这是他特意让刘禅从成都蜀宫找来的原稿。竹简上的字迹清隽有力,每一笔都透着书写者的心血。
曹操睁开眼睛,缓缓道:“诸葛丞相鞠躬尽瘁,孤亦深感敬佩。”
他这话是真心的。作为同样执掌一国权柄的人,他明白写出这样一份奏表需要怎样的胸襟与担当。
曹樱也点头:“丞相风骨,令人敬仰。”
但他们毕竟曾是敌人,那种敬重中,总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距离。不像赵信——他对诸葛亮和这篇《出师表》的感情,似乎要深厚得多,复杂得多。
赵信心中却想:这正宗的《出师表》若放在后世,怕是价值连城,能引得无数学者争破头吧?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禀报:“大将军,司马懿来了。”
赵信脸色陡然一沉。
这段时间事务繁杂,加上曹樱这个魏国大都督的存在,让他几乎忘了还有司马懿这号人物——那个历史上能跟诸葛亮扳手腕、最终篡了曹魏江山的“冢虎”。
如今琐事初定,是该会会此人了。
“让他进来。”
门开了。
司马懿躬身而入。他穿着一身素色文官袍服,姿态谦卑,步态谨慎。进得书房,他依次行礼:
“下官见过大将军、魏王、大都督、丞相。”
每一个礼节都无可挑剔,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赵信盯着他,半晌不语。
书房内的气氛渐渐凝重。曹操微微皱眉,诸葛亮摇扇的手也慢了下来,曹樱则警惕地看着司马懿——她对这位曾经的属下,一直心存戒备。
“司马懿,”
赵信终于开口,声音平淡。
“那夜本将诛杀刺客,满堂文武或惊或惧,唯独你一人面不改色,风淡云轻。”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刀:
“本将很好奇——你难道不怕吗?”
司马懿躬身更甚:“下官不作亏心事,心中自然无惧。”
“好一个‘心中无惧’。”
赵信笑了。
那笑容却让书房温度骤降。
如今以他的威势,满朝文武在他面前能如此淡然的,真没几个。司马懿的胆色,确实非同一般。
“听闻,”
赵信忽然话锋一转。
“你曾身穿女装,于渭河河畔,当众朗诵《出师表》。”
他声音陡然转冷:
“竟敢辱我大汉丞相——司马懿,你真不知死?”
“噗通!”
司马懿直接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声音发颤:“那时两军对垒,各为其主下官那样做,实是迫不得已,只为激怒蜀军,乱其军心绝无辱没丞相之意!”
他虽低着头,却仍能感觉到赵信的目光。
那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背上,冰冷,锐利,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意。司马懿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伏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
“好一个‘各为其主’。”
赵信冷笑。
他忽然将一条腿抬起,随意搭在司马懿面前的案桌上。
靴子上沾着些许尘土——那是今早巡视军营时沾上的。
“本将的靴子,”
赵信淡淡说道。
“有些脏了。你觉得该怎么办?”
司马懿身体一僵。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了那只沾尘的军靴,也看到了赵信眼中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戏谑。
沉默了三息。
司马懿深深吸了口气,俯身向前。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赵信靴上的系带,将靴子轻轻脱下,然后——抬起自己的袖子,开始擦拭靴面。
一下,又一下。
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曹操闭上了眼睛,不知是不忍看,还是不愿看。诸葛亮摇扇的手停了,羽扇悬在半空。曹樱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片刻,靴子擦拭干净。
司马懿双手捧靴,想要为赵信穿上。
“不必。”
赵信却收回了脚。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扯掉了脚上的布袜。
他指着自己的脚,看向司马懿:
“知道它为什么这么白吗?”
司马懿跪在地上,额头的汗滴落在青石地面。他不敢抬头,声音干涩:“这下官不知。”
“呵呵,”
赵信的笑声冰冷。
“因为它老是——藏着。”
四字落地,如惊雷炸响!
司马懿浑身剧颤,猛地抬起头,正对上赵信那双杀意凛然的眸子。
藏。
这是在说他——说他司马懿!
“大将军!下官、下官”
司马懿匍匐在地,声音已带哭腔。
“下官对大汉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他是真怕了。
赵信的杀意,不是试探,不是威慑,而是实实在在的、下一刻就可能取他性命的杀意!难道仅仅因为自己当年在渭河挑衅过诸葛亮?不,不可能。那只是借口。赵信想杀他,是因为看透了他?
杀,还是不杀?
赵信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佩剑上。
杀了司马懿,再灭司马氏全族,就能从根本上杜绝晋朝的诞生。那个导致五胡乱华、中原陆沉的罪魁祸首,将永远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可是
司马懿该死,但现在的司马懿,还没有做出那些事。历史上那些荒唐之举——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奢侈腐化、内斗亡国——都是他的子孙所为。以司马懿的智慧和隐忍,他本人是干不出那种蠢事的。
更何况,如今的历史早已改变。
三国一统,曹操、孙权、诸葛亮、周瑜天下英杰齐聚一堂。这么多能人盯着,司马懿就算有通天本事,又能翻起什么浪?
良久。
赵信松开了剑柄。
“出去。”
他像挥赶苍蝇般挥了挥手。
司马懿如蒙大赦,连滚爬起,甚至顾不上行礼,踉跄着冲出门外。那仓皇的背影,哪里还有半分“冢虎”的气度?
书房内重归寂静。
“常山侯”
曹樱忽然走到赵信面前,美眸中带着疑惑,“你方才是真的想杀他?”
“没错。”
赵信坦然承认,“此人有鹰视狼顾之相,城府极深。当年竟敢以女装辱没丞相,本就该死。”
“那小女子可以替常山侯出手。”曹樱说得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
“只需一道命令,今夜他便活不到天明。”
赵信奇怪地看着她:“司马懿可是魏国官员,还是你麾下的主簿。你要杀他?”
“得罪了常山侯。”
曹樱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
“不论他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赵信心中更觉古怪。
这曹樱怎么回事?司马懿得罪的是他,要杀要放本该由他决定,她为何如此积极?甚至不惜对曾经的部下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