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搅了搅碗里的药汁,待药末充分化开,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包无菌纱布,让安东撕成窄条。同时他对老季爱人说:
“大姐,你帮着扶稳她的头,让她尽量仰头,眼睛别乱动。”
老季的爱人赶紧照做。
方言他自己则单膝跪地,凑近季敏,左手轻轻撑开她肿胀的上眼睑,右手捏起浸满药汁的纱布条,顺着睑结膜的纹路,从内眼角向外慢慢擦拭。
动作轻得象在用手擦嫩豆腐,他避开肉芽增生的部位,重点清理结膜上残留的白色堿渍。
同时嘴里对着季敏说道:
“忍着点啊,可能有点刺痒,这是药汁在中和毒劲儿,”
“要是实在受不了就说一声,咱们慢点儿来。”
季敏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痛的,半张脸都在抽,泪水混着药汁往下淌,不过却没再喊痛,只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方言擦拭了三遍,换了块三张干净纱布,然后又用第四张蘸满药汁,叠成薄厚均匀的药垫,敷在小敏的右眼上:
“敷十分钟,让药汁渗进角膜深层,把藏在里面的堿毒拔出来。”
趁着敷药的间隙,他打开药箱里的针盒,把里面没怎么用的道家金针给拿了出来。
主要是这针没有被其他人用过,方言对着季敏说道:
“我扎几个穴位帮你止痛散瘀,你有什么感觉及时反馈。”
后者点了点头,接下来方言指尖快速找准小敏的穴位,然后用金针在太阳穴、合谷穴、睛明穴,三针刺下。
他手法又快又准。
季敏紧绷的面部肌肉略微松弛,低声说:“有点涨还有点发麻…”
方言点点头让她留一会儿针。
趁着这会儿空档,方言对着季敏询问:
“是多大的生石灰掉眼睛里了?”
“没多大,我也没看清楚。”季敏说道。
“你舌头吐出来我看看,手给我摸一下脉。”方言对着季敏说道。
季敏照做。
方言看到她舌润苔薄。
接下来把左右手的脉都摸了过后,得到个脉弦细的结果。
接着方言小心揭下敷眼的药纱复查。
发现红肿未消,角膜浑浊依旧,季敏仍痛苦地紧闭双眼,泪水不断渗出,说道:
“大夫还是感觉磨得厉害象有火在烧”
方言听到这话,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后,他赶紧用指尖轻轻按在季敏的眉骨上,感受了一下她皮肤下的紧绷感。
药汁和金针虽缓解了部分痛感,但角膜深层的堿毒未清,粘连和浑浊也没改善,看来得用更强效的解毒生肌法子。
他说道:
“别急,堿毒渗得深,得换个法子拔毒。”
“安东,你去车后备箱的另一个黑色袋子,里面有个瓷瓶和一小包珍珠粉!”
安东应声就跑,老季夫妇看着季敏还在流泪,急得手心冒汗,却不敢多问。
方言还是靠谱的,这点老季是清楚的。
正在想着了,方言突然转向老季爱人说道:
“大姐,再烧一壶开水,放凉到温乎就行,另外找个干净的小碟子,要没沾过油的。”
等安东拎着黑色箱子回来,方言打开瓷瓶,里面是深褐色的药粉,一股清凉的药香扑面而来:“这是我用炉甘石、硼砂、冰片加青黛调的解毒粉,专门对付化学灼伤的,研究所当初做实验,我准备着给自己用的,这东西比刚才的药汁劲儿足。”
方言解释着同时取了少许解毒粉,放进小碟里,加了点温凉的开水,又舀了一勺珍珠粉搅匀,调成细腻的糊状:“珍珠粉能生肌,青黛能凉血解毒,这糊能直接敷在角膜上,拔毒更快。”
此时季敏的眼睛还在微微抽搐,泪水混着残留的药汁往下淌。
方言让老季爱人继续扶稳她的头,自己则用无菌棉签轻轻撑开她的眼睑,这次比之前更小心,角膜浑浊处的上皮本就脆弱,稍一用力就可能脱落。
“忍着点,就一下。”方言指尖蘸起少许药糊,极轻地涂在角膜浑浊的部位,又用棉签蘸了点药糊,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睑球粘连的边缘:
“这药糊可能有点不舒服,别躲。”
药糊接触到角膜的瞬间,季敏浑身轻轻一颤,随即低呼一声:
“嘶有点凉”
“不过烧得慌的感觉轻了点!”
“这就对了,毒劲儿在被拔出来。”方言松了口气,又取了块新的无菌纱布,蘸满之前的金银花药汁,叠成药垫敷在眼睛上,“这次敷十五分钟,让药糊和药汁一起发力,把深层的堿毒带出来。”他重新拿起道家金针,这次又多取了一根,对季敏说:“再扎两个穴位,帮你散瘀更快。”说话间指尖一动,在她的太冲穴和光明穴又各刺了一针,太冲穴疏肝理气,光明穴是眼脉的络穴,能直达眼部,辅助散瘀解毒。
“现在感觉怎么样?”方言拈动针尾,问道。
季敏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
“胀麻的感觉更明显了,但是火烧火燎的痛减轻了,磨得慌的感觉也轻了些…”
“脉弦细说明你气血不足,解毒的同时得兼顾补气血,不然药劲儿难达深层。”方言一边留针,一边对安东说。
“等会儿我给你个方子,养血柔肝,帮着疏通眼脉的。你就开车去协和中药房抓药。”
安东点点头答应下来。
然后方言开了个方子出来:
橘梗10克,芜蔚子10克,亭芳子10克,车前子10克,防风10克,黄芩十克,香附10克。芦根15克,夏枯草15克,甘草三克,龙胆草10克,大黄3克,枳壳5克,槟榔5克,麦门冬10克,乌梅12克。写好过后,方言也没解释,直接就让安东赶紧去医院拿药。
其实这边附近也有药房,但是今天这个日子全部都关门了,也就只有大医院里才能拿到药,离这里最近的大医院还能拿到中药的刚好又是协和,所以方言就让安东开车过去拿了。
那个方子说起来有16味,看着挺多,但其实是以黄芩加龙胆草直攻堿毒,用车前子加亭芳子加速排毒,靠麦门冬、乌梅修复粘膜,借橘梗、枳壳疏通气血,最后以甘草调和诸药,针对的就是“火毒攻目、气血瘀滞、津液耗伤”的内核病机。
十五分钟后,方言取下药垫和金针,再次复查。
季敏的眼睑肿胀虽没完全消,但结膜的充血颜色明显变浅,角膜的灰白色浑浊也淡了一层,泪水也少了很多。
“试着睁开眼睛看看?”方言鼓励道。
季敏尤豫了一下,慢慢将右眼睁开一条缝,这次没再喊痛,而是说道:
“能看清东西了!虽然还有点模糊,但比刚才清楚多了,也不怎么磨了!”
“好,这就好。”方言点点头,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透明的药膏,“这药膏继续涂,每天涂三次,早上、中午、晚上各一次,涂在眼睑内侧。”
他又叮嘱季敏:“今晚别熬夜,别吃辛辣、油腻的东西,多喝温水。”
“明天我带裂隙灯过来,再仔细查查角膜,要是恢复得好,就接着用这个方子;要是还不行,咱们就加用犀角粉,解毒更快。”
季敏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安东也拿着药回来了,方言赶紧安排他们到厨房里开始煎药。
他们家里用的也是煤气,煎药的速度倒是很快,大概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方言拿了两个碗,来来回回倒腾了好几次,药的温度逐渐降低到能够入口的程度。
接着他就端着碗到了季敏身边,然后对着她说道:
“来,全喝了。”
季敏点点头,赶紧几口就把一碗药喝了下去。
“怎么样?”老季赶紧凑过来询问到。
“又不是仙丹哪有那么快?”老季媳妇儿对着他说道。
老季说道:
“你不懂,中医里有个说法叫效如樟鼓,喝下去就有用,我还亲眼见过呢!就是方言以前治病的时候。”
季敏这时候说道:
“眼睛有点痒,还是想流泪。”
“没事,想流眼泪别忍着让它流。”方言说道。
“流泪是好事,能把眼里面没排干净的毒汁带出来,千万别用手擦,用干净的毛巾轻轻蘸就行。”老季赶紧从柜子里拿出新拆封的毛巾,递到季敏手边:“用这个,刚洗干净晒过的,软和。”季敏接过毛巾,轻轻按在眼角,泪水顺着毛巾纹路渗进去,没再用手揉。
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休息,脸上的痛苦神色已经淡了很多,只剩下些许疲惫。
方言又检查了一遍药渣,确认药材都煎透了,才对老季夫妇说:
“应该没大问题了,第一剂药喝了,今晚睡前再煎第二剂,按刚才的法子,温服就行。药渣别倒,明天我来看看,要是恢复得好,方子不用改,接着抓药喝,有其他问题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安东知道师父要准备打道回府呢,赶紧帮着收拾药箱。
老季对着方言感谢到:
“方主任,真是太谢谢你了,大过年的还让你这么费心”
“你跟我客气啥,你以前可帮了我不少忙,再说了治病救人是我本分。”方言说完安东已经收拾好东西了,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六点了,说道:
“我得回去了,家里人还等着吃年夜饭呢。有任何情况,哪怕半夜,也给我打电话。”
老季对着方言说道:
“你看这大过年的,眈误你这么久,还没吃饭,要不就在这儿凑活吃点?”
笑着摆手:“不了不了,家里人还等着呢,我得赶紧回去了。这边你多盯着点,有任何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让安东收拾好药箱,又看了眼季敏,见她这会儿状态基本平稳,眼睑的肿胀又消了些,才放心地转身。
老季赶紧送他们到门口。
老季的老婆回到房间里,又追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大包刚炸的花生和年糕:“方大夫,一点心意,你带回去尝尝,别嫌弃。”
方言推不过,只好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大姐。”
走出家属楼,方言他们赶紧上车,朝着家里而去。
这会儿一些人家里估计都吃完饭了,在外边放鞭炮。
家里肯定已经等急了。
这边开车,赶紧往家里走去。
到了四合院所在的外交部大街,这边鞭炮声同样此起彼伏。
好象是大家想把这阵紧迫沉闷的气氛通过鞭炮赶走似的。
停好车,方言赶紧回到家里。
这会儿厨房里面家里的其他人都忙活着呢,方言出去给人看病后,掌勺的大权就交给了家里厨艺第二好的大姐了。
接下来的菜,基本上都是她在张罗。
不过她的速度肯定是不如方言的,这会儿还没做好。
方言回来后换了一身衣服后,立马也重新投入到厨房的工作里。
大姐见到方言回来了,赶紧退位让贤,继续让方言来做菜。
同时老娘问道:
“看完了?啥情况?”
“没大问题,中午眼睛里进石灰了,但是他们今天中午去的医院急诊的水平有限,没有弄干净,耽搁到了下午,刚才过去处理的时候,发现稍微有点损伤,想办法重新洗了两遍,然后又开了药,走之前已经好多了。”方言回应到。
老娘这才点点头。
然后对着方言说道:
“今天值班的人水平肯定不咋样,每个医院都差不多,能被安排在今天值班的人,好多都是实习的医生,或者就是平日里不怎么干事儿的闲职医生,指不定好久都没给人看过病了。”
所谓的闲置医生,大概就是朱霖这种,在很闲的科室,平日里没啥事儿,遇到今天这种日子,让他们顶一顶,大家都开心。
当然了朱霖因为方言的关系,肯定是不会去医院值班的,等到月子坐完后,她也打算全职在家里带孩子,然后写点东西赚钱,不去医院里混了。
等到孩子稍微大一些,能够离开人的时候,再说其他的事儿。
方言对这个安排当然是没啥意见了,其实他还打算后面再要个孩子,最好能生个闺女,这样就儿女双全了。
过了一会儿,老胡的声音在院子响了起来。
“方言回来没?”
“我回来了!”方言在厨房里回应到。
话音刚落老胡就撩开门帘从院子里走了进来,他对着方言说道:
“昌平那边来电话,香江那边的货柜到了,明天早上我让人送过来。”
方言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车拿去香江修,已经修好走水路运回来了。
跟着一起运回来的,还有年货,小孩儿的玩具。
“行,你费心了!”方言对着老胡说道。
老胡撩开自己的衣袖,对着方言说道:
“有啥我能帮忙的?”
方言摆摆手:
“等着吃饭就行了,我这边很快就弄完了。”
老胡点点头,然后他问道:
“对了,哪些医院里过节的侨商咋办?”
“燕京饭店会给他们做年夜饭的,而且医院里面同样也准备了,想点菜还是想在医院吃都可以。”方言回应到。
这方面根本不用他操心,廖主任和卫生部就会过问的。
想到这里,方言突然想起还个另类在里面。
那就是卫先生。
这人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孤家真人了。
他离婚官司还在打,家里人也没一个在他身边,虽然知道他有点享受目前这个状态,但是大过年的还是有点造孽。
方言想了想,对着安东说道:
“安东,去医院问问卫先生,就是那个好了还不出院的,问问他来不来吃年夜饭?”
“怎么让他来?”安东有些诧异。
方言解释道:
“其他的人,就算是孤寡老人都有干儿子陪着,他是唯一一个,自己单独一个人过年的,你过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过来。”
安东点点头,立马就去办了。
老胡在一旁听着,对着方言提醒到:
“那你要叫,还得叫个人过来啊!”
“谁?”方言纳闷到。
“马文茵啊!”老胡说道。
方言一怔,然后摇摇头说道:
“马文茵早就被廖主任请去过节了。”
老胡恍然,老马家的闺女廖主任确实会这么重视。
他就说那姑娘怎么今天没来嘛。
原来是被廖主任请去参加晚会去了,去年的时候方言老胡,还有=小老弟也被叫去参加了晚会,今年他们本来也会被邀请,不过都选择了在家里过。
那种场合也没啥意思,都是官方的人在场。
还不如一家人吃年夜饭呢。
安东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告诉方言:
“卫先生说了,他换身衣服就过来。“
方言点点头,他就知道这人肯定不会单独一个人过的。
等到七点的时候,方言的饭菜也做好了。
这时候门口也传来了敲门声。
卫先生穿这一套崭新的呢子大衣,还有擦的锂亮的皮鞋走了进来。
方言立马招呼他:
“卫先生,进屋坐,饭菜刚做好,马上吃饭!”
卫先生左右打量,他赞叹道:
“方大夫这里真是古典雅致啊!以前在楼上只能看到房顶,走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
方言哭笑不得,这人医院里都正常,这会儿说话怎么文驺驺的,难不成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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