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不，并非自由落体般的失重，而是一种被粘稠、冰冷的规则流体包裹着的、高速向下的滑行。逃生通道并非物理管道，更像是一条被固化、定向的规则湍流，四周是飞速向上掠去的、扭曲变幻的暗蓝色光晕和破碎的数据残影，仿佛穿行在一条由古老信息与能量混合而成的冻河之中。
江小川的魂核蜷缩在通道中央，如同激流中的一粒顽石，承受着规则流体的冲刷和挤压。那股庞大信息流灌入带来的胀痛尚未平息，外部环境的压力又接踵而至。魂核表面那层权限“迷彩”在高速运动中迅速磨损，边缘的规则结构又开始变得不稳定，发出细微的、仿佛瓷器开裂般的“滋滋”声。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条通道，到达相对稳定的“枢纽广场”。
意识中，记录者-09正以最高效率处理着刚刚获得的海量信息，并将其与现有的线索、系统功能进行交叉比对和优先级排序。
“信息流初步解析完成。分类如下：”
“文明历史与架构概要（已压缩归档）：涵盖失落文明‘守望者’的兴起、鼎盛、面对‘终焉’的挣扎、以及最终的火种散逸计划。关键点：该文明并非唯一遭遇‘终焉’者，而是已知对抗序列中的一环。‘源初协议’疑似更古老、更广泛存在的某种‘秩序重建’框架的一部分。”
“基础规则架构知识库（部分可调用）：包含对墟渊常见规则现象的解释、基本规则运用技巧、以及对‘源初’、‘终焉’、‘混沌’等本源概念的初步阐述。对宿主理解自身力量及环境有重要参考价值。”
“‘终焉衍生物’特性与对抗策略（高优先级）：确认其惧怕纯粹‘源初’规则（创造、秩序、生命）及极端‘寂灭’规则（终结、刷新、归零）。提供数种基于环境规则利用的临时克制或驱逐方法（宿主目前条件不足，无法施展）。强调‘痛苦阴影’类擅长精神污染与规则扭曲，需警惕其‘共鸣’与‘寄生’能力。”
“a型知识火种（代号：‘档案馆’）坐标与唤醒密匙（最高优先级）：坐标已锚定，位于‘枢纽广场’东南方向约三百墟渊里处的‘破碎知识回廊’深处。唤醒密匙为一段特定的规则频率序列，需在火种载体百米范围内释放。警告：该火种为纯信息库，无自保能力。若被‘痛苦阴影’获取，其污染与吞噬能力将得到极大强化，并可能获得关于其他火种及‘钥匙’的关键信息。”
“当前通道状态分析：预计抵达‘枢纽广场’边缘传送节点还需约八十息。通道出口通常存在基础扫描与登记机制。建议宿主提前准备应对身份核查，或寻找非正常出口。”
身份核查？江小川心中一沉。他现在这个样子，拿什么核查？“临时协作者”的权限印记在离开静默大厅后，效力恐怕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被“枢纽广场”的管理系统（如果还存在的话）视为无效或可疑。
“记录者，扫描通道壁，寻找结构薄弱点或历史遗留的非法出口痕迹。同时，模拟几种可能通过基础扫描的身份伪装方案。”
“扫描中……通道壁规则结构异常稳定，疑似由‘遗言’系统核心能量直接固化，无明显薄弱点。发现三处规则流动‘涡点’，可能是历史维护遗留或意外损伤形成，但强行突破风险极高，可能被规则湍流撕碎或传送到未知地点。”
“身份伪装方案模拟：方案一：伪装成‘静默大厅’受损后逃逸的低级维护ai（需模拟相应数据特征，成功率预估：32）。方案二：伪装成被‘终焉衍生物’攻击后规则受损、意识模湖的普通墟渊流浪者（需模拟相应规则创伤与精神波动，成功率预估：41）。方案三：伪装成‘采集者’或类似势力的低阶侦察单元残骸（需模拟机械/信息侧规则碎片，成功率预估：28）。以上方案均需消耗宿主本就不多的规则力量进行模拟，且无法保证瞒过可能存在的深度扫描。”
风险都不低，但总比以“江小川”这个明显异常的身份硬闯要好。
就在江小川权衡选择时，记录者突然传来紧急警报：“侦测到通道后方出现高速追踪单位！规则特征匹配：采集者-07（高概率）！对方正在以数据流形式融入规则湍流，速度比宿主快约18！预计将在宿主抵达出口前约二十息被追上！”
阴魂不散！江小川暗骂。采集者-07果然识破假象后立刻追踪而来！在这狭窄的通道里，一旦被追上，根本无处可逃！
“改变计划！选择最近的那个规则‘涡点’！准备强行突破！”江小川当机立断。被采集者抓住，和被未知规则撕碎或传送到未知区域，他宁愿赌后者！
“目标锁定：左前方四十五度，距离约三十息滑行路程处的规则涡点。警告：涡点稳定性未知，突破时需承受剧烈规则冲击及空间撕扯，宿主当前状态承受力评估：低于安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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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得选了！执行！”江小川魂核勐地调整方向，如同游鱼般朝着左侧通道壁那个隐约可见的、规则流动略显混乱和迟滞的“涡点”冲去！
身后的规则湍流中，一道冰冷的、由纯粹数据构成的银色流光正在迅速逼近，正是采集者-07！它显然也发现了江小川的意图。
“目标α……试图脱离预设通道……行为符合规避逻辑……启动拦截协议……”采集者-07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湍流蔓延过来，同时，数道纤细但锋锐的数据锁链从银色流光中激射而出，抓向江小川的魂核！
江小川头也不回，将魂核内刚刚恢复的一丝混沌规则全力向后爆发，形成一团混乱的、阻碍感知与规则锁定的迷雾，同时拼尽全力，将魂核如同钻头般，狠狠撞向那个越来越近的规则涡点！
轰！
并非实体碰撞的巨响，而是规则层面的剧烈摩擦与撕裂！江小川感觉自己的“存在”仿佛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绞肉机，魂核在接触涡点的瞬间，就被一股狂暴无序的力量勐地扯了进去！眼前的光影彻底混乱、破碎，化作无数毫无意义的色块和线条，意识在极致的撕扯中再次变得模湖。
数据锁链擦着他魂核的尾迹掠过，抓了个空。
采集者-07的银色流光在涡点外骤然停住，光滑的头部（如果那算头部）“注视”着那迅速平复、但规则结构已变得极其脆弱和不稳定的涡点区域。
“目标强行突破不稳定规则节点……坐标丢失……生还概率计算中……”
“优先级调整：继续前往‘枢纽广场’预设出口。目标α若幸存，极有可能仍会前往该区域。进行布控。同时，追查‘痛苦阴影’及‘a型火种’线索。”
银色流光不再停留，沿着主通道继续向下滑行而去。
……
剧痛。
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将江小川从昏迷的边缘强行拽了回来。
他“感觉”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粗糙、布满了细小颗粒的“地面”上。周围的光线极其暗澹，只有远处几点不知来源的、摇曳的暗红色微光，勉强勾勒出这是一个巨大、空旷、但顶部似乎很低的封闭空间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金属锈蚀和某种有机物腐败混合的沉闷气味。
魂核的状态比进入涡点前更糟，光芒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核心一点微弱的灰烬在顽强闪烁。规则结构遍布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散架。但奇迹般地，他确实“活”了下来，并且没有被传送到某个规则绝地或直接湮灭。
“记……录者？”他艰难地传递出意念。
“宿主……生命体征……维持。”记录者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干扰杂音，“初步环境扫描：当前位于‘枢纽广场’下层结构——‘废弃物资堆积区’或‘历史维修坑道’。空间结构稳定，规则压制较弱，但环境恶劣。未侦测到即时生命威胁。检测到微弱的、多来源的规则波动残留，表明近期有不止一方活动痕迹。”
“宿主伤势……严重。建议：立即寻找相对安全位置，进行最低限度规则稳固，尝试汲取环境中游离能量。”
江小川强撑着，操控魂核缓缓“站起”，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仓库，堆满了各种扭曲变形、锈迹斑斑的金属货架、破碎的集装箱、以及大量无法辨认原本用途的机械残骸和废弃物。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油污。远处那几点暗红微光，似乎是镶嵌在墙壁上的、早已失效的某种指示灯残骸，靠着极其微弱的残余能量在闪烁。
暂时安全，但绝非久留之地。
他按照记录者的建议，魂核紧贴着一个相对完整的金属货架阴影，开始极其缓慢地汲取空气中那稀薄得可怜的游离能量，同时用意识引导那新获得的“基础规则架构知识”中关于“规则稳固”与“存在锚定”的基础法门，一点点修补魂核上最致命的裂痕。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但至少让崩溃的趋势停了下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自己的时间感），魂核稍微稳定了一丝，光芒恢复了一丁点。他勉强可以移动和进行更细致的观察了。
他开始探索这个巨大的废弃区。在堆积如山的垃圾中穿行，他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一些完全失效但材质特殊的规则水晶碎片；几块刻着无法识别文字、疑似技术手册残页的金属板；甚至在一个倾倒的货架下，找到了一小瓶密封还算完好、里面装着暗紫色粘稠液体、散发着微弱灵魂波动的未知药剂（记录者初步分析可能是某种低阶精神稳定或规则安抚剂，但年代久远，效果和风险未知）。
他将认为可能有用的东西都小心收拢（用魂核的力量勉强包裹），继续向这片区域的边缘摸索。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断裂管道构成的“丛林”后，他看到了前方墙壁上，一个相对规则的、高达五米的拱形通道入口。入口没有门，但覆盖着一层暗澹的、不断波动着的能量屏障，屏障上流转着复杂的、与静默大厅和逃生通道风格迥异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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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障外，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不是爆炸或警报，更像是……模糊的交谈声、金属摩擦声、还有某种规律的、仿佛重型设备运转的低沉轰鸣？
这里，似乎连接着“枢纽广场”真正活跃的区域！
江小川小心翼翼靠近能量屏障。屏障的光芒映照着他残破的魂核，符文微微闪烁，似乎在扫描。
“检测到……未登记访客……规则形态：严重受损、非标准……威胁评估：极低。”
“根据《广场临时管理条例（第114版）》：非登记访客需缴纳基础‘准入费’（标准单位：规则结晶或等价信息币），或完成一项基础公共服务任务（如环境清理、信息录入、短期警戒等）以获得临时通行证。”
“请选择。”
一个冰冷但相对“正常”的管理ai声音响起。
江小川松了口气。有规则就好，就怕没规则乱来。他现在一穷二白，哪来的规则结晶或信息币？
“我选择完成基础公共服务任务。”他立刻回应。
“任务分配中……根据访客状态，分配任务：‘d-7区域（当前区域）历史能量管线泄漏点标记与初步清理’。任务内容：利用提供的临时工具（规则探测笔），标记出该区域内三处以上的历史能量泄漏残留点，并清理其表面淤积的有害规则沉淀物。任务时限：两个标准墟渊时。任务奖励：临时通行证（有效期：一个标准墟渊日），及少量规则粉尘补助。”
“是否接受？”
“接受。”江小川没有犹豫。有活干，有地方去，还能拿通行证，这正是他需要的。
一枚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由规则凝聚而成的简易探测笔，从屏障中浮现，飘到他面前。同时，一份简单的区域地图和泄漏点特征描述也传入意识。
江小川用魂核卷起探测笔，立刻开始工作。探测笔对规则残留非常敏感，能指引方向。清理淤积物则消耗他本就不多的力量，但好在任务要求的只是“表面清理”，工作量不算太大。
他像一个最勤恳的清洁工，在这片昏暗的垃圾场里，一点点寻找、标记、清理。过程中，他更加熟悉了这片区域的环境，也避开了一些能量不稳定或规则紊乱的危险角落。
大约一个半时辰后，他完成了四处泄漏点的标记和清理，超出了任务要求。
返回屏障处提交任务。ai确认后，一枚巴掌大小、烙印着简易符文和有效期的金属片（临时通行证）和一小撮闪烁着微光的规则粉尘，被传送过来。
“任务完成。临时通行证已发放。请遵守广场管理条例。祝您逗留愉快。”
能量屏障在江小川靠近时，自动打开了一个缺口。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还能呼吸的话），卷起通行证和那点可怜的规则粉尘，魂核光芒内敛到极致，缓缓穿过了屏障。
眼前豁然开朗。
嘈杂的声浪、混杂的规则气息、以及……一种久违的、带着混乱生机的“市井”感，扑面而来！
这里是一个无比广阔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远，由粗大的合金骨架支撑，上面悬挂着无数盏大大小小、新旧不一、散发着各种颜色和亮度光芒的规则灯盏，将下方照得一片光怪陆离。
空间被粗略地划分成了许多区域。靠近江小川入口的这一片，是典型的“摊贩区”：无数简易的摊位、移动的货柜、甚至直接铺在地上的毯子，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上面摆放着千奇百怪的商品——锈蚀的武器零件、闪烁不定的规则晶体、不知名的生物标本、残缺的书籍卷轴、甚至还有活体的小型规则生物在笼子里嘶鸣。形形色色的“人”在摊位间穿梭、交谈、争吵、交易。这些“人”形态各异，有人类模样，有机械构造体，有能量生命，也有许多难以描述的奇异存在。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语言、意念波动的嘈杂声响，混合着金属、机油、香料、腐烂物等复杂气味。
更远处，能看到一些相对规整的建筑，像是酒馆、旅店、维修铺、情报交易所之类的设施。还有一些区域被能量屏障单独隔开，门口有守卫，显得更加神秘。
这就是“枢纽广场”？一个存在于古老回廊深处的、鱼龙混杂的地下黑市与避难所？
江小川的魂核悬浮在入口处的阴影里，望着眼前这喧嚣而危险的“新世界”，心中百感交集。
从静默大厅的肃杀与绝望，到这里的混乱与生机，仿佛从坟墓跳进了菜市场。
但危险并未远离。采集者-07很可能已经抵达并布下眼线。“痛苦阴影”正在逼近。而他自己，身负文明馈赠与火种密匙，却虚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他必须尽快找到前往“破碎知识回廊”的方法，赶在“痛苦阴影”之前。
而在这之前，他需要信息，需要资源，需要……尽快恢复哪怕一丝自保的力量。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片嘈杂的摊贩区，那熟悉的、属于“地摊”的氛围，让他那残破的魂核深处，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名为“本能”的火星，重新燃起。
或许……是时候，重操旧业了？
预告：
初入黑市，重操旧业！江小川以“清洁工”身份混入枢纽广场下层交易区，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喧嚣地摊景象。身无分文，重伤未愈，却肩负着拯救知识火种的紧急使命。他该如何在这龙蛇混杂之地快速获取情报与资源？是摆摊售卖来自静默大厅的“废品”？是利用系统能力捡漏鉴宝？还是寻找地下情报贩子或特殊渠道？而采集者-07的眼线，是否已经遍布此地？危机四伏的黑市求生，就此展开！敬请期待第67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