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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故人之姿(1 / 1)

第283章 故人之姿

夷陵城外。

乡里村落一片狼藉,无有人跡。

朱然在得知汉军已夺秭归后,便迅速遣人將夷陵方圆二十里范围內所有百姓全部迁入城中,实施了所谓坚壁清野之策。

刘禪沿著田埂缓缓前行,目之所及,空无一人,偶有乌鸦哑啼从远处传来,更添几分淒凉。

“陛下。”巴东太守阎宇靠近,声音放低,“朱然动作很快,我军前锋抵达前,他便已將方圆二十里內的百姓尽数驱入城中了。”

刘禪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路旁一片水田上,浑浊的水流肆意横流,刚扎根不久的禾苗被连根拔起,或胡乱踏入泥中。

“不仅是田地。”阎宇继续稟报,“吴军撤离前,將周边所有水井,能填埋的尽数填埋,不能填埋的,则投入秽物,有些井里还发现了病死的牲畜。”

刘禪闻此眉头皱起。

填井投毒,算是最恶毒的坚壁清野手段了。

地下水脉相连,一口井被污,便可能殃及一整片水源,非只影响到汉军饮水,便是没有被坚壁清野之策驱入城中的百姓,也可能会因地下水受污而染上疫病。

朱然这是不惜以百姓生死性命为代价,最大限度增加汉军就地补给的难度。

在一条杂草丛生的沟渠旁,横七竖八躺著几具已开始腐烂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苍蝇盘旋不去。

往江畔一片果林望去,已是桃红白杏,繁似锦。

天气渐暖,大江附近湿气更重,太容易滋生瘟疫了。

“天暖气湿,易生瘟疫,传令下去,凡我军所至,遇有尸骸,一律就地深埋、焚烧,不得有误。”

“唯。”阎宇拱手领命,事实上这件事他也一直在做,只是二十里方圆著实太大,不是每一处尸体都能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一队士卒收到指示,前去处理沟渠中的尸体。

远处丘陵之上,有数十逃民在汉军將士的组织下下了山,在山下领了些口粮,便暂在军中住下,有宣义郎为他们宣讲大汉政策,又为他们编了户口。

从这些逃民口中,刘禪得知,朱然在驱夷陵百姓入城时,做了不少恶事。

一些吴军士卒闯入被迫迁徙的百姓家中,翻箱倒柜,搜刮最后口粮与资財,趁机凌辱妇女者亦不在少。

朱然对此並非一无所知,但非常时期,往往需要非常手段维持军队的士气和执行力。

而为了压制民怨,他不得不增派人手,做了不少舆论上的宣传。

至於怎么宣传,无非是蜀人暴虐无道,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掳掠妇孺之类的恐嚇之词。

再编造几则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轻易便能煽动那些信息闭塞的百姓,让他们感到恐惧,觉得入城才是唯一生路。

最后,又將所有的不幸都归咎於大汉这个入侵者,试图將百姓的怨愤转移到东征的汉军身上。

只是这样的伎俩骗骗黔首愚民或许还行,想骗豪强大宗,就是笑话了。

他们当然不信。

但不信又能如何呢?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古来如此,不是跟你讲道理的。

据逃入山中的百姓所言,夷陵地处偏鄙,没有世族,素以覃、田、文三姓大豪为县望。

在汉吴蜜月期间,两国贸易往来不绝,这三家由於把控了大江口几处码头,通过大江水运和贸易,在此地积聚了大量的財富与不容小视的武装势力。

而那覃氏、田氏没有料到战事发展得如此之快,猝不及防之下便被朱然亲自率大军逼迁入城中,毫无抵抗之力。

至於家中积蓄的粮草资財,全部被挪为军粮军资。

族长自是被朱然奉为上宾,说什么只待吴蜀战事结束,借他们的资粮会尽数奉还云云。

唯荆门文氏距夷陵较远,在得知朱然正坚壁清野的消息后,迅速结坞自守,拒绝了朱然的“好意”。

日中。

刘禪再度去往江北虎牙山下,猇亭汉营。

傍晚,下游斥候飞舟来报:

“陛下!江面发现一支船队,约有大小船只近百艘,正逆流而上,朝我军方向驶来!”

刘禪眉头一皱,想到了什么,於是率霍弋、诸葛乔、法邈、张绍等隨侍文臣来到江畔。

不多时,一艘轻舟在汉军战船护送下驶近码头。

几名虎賁郎上前,將十余来人引至一身常服的刘禪面前。

那为首的老者被引至刘禪一行人身前,但见一年轻小將长近八尺,气宇不凡,又被眾人簇拥,心知是主事之人,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几位將军,草民乃荆门丹阳聚文氏之长,姓文,名正。”

说著,他双手递上一封崭新的帛书拜帖,起身时,目光在刘禪脸上停留片刻,微微一怔。

刘禪接过拜帖,快速瀏览。

上面详细记述了文氏在吕蒙白衣渡江、关羽败走后,他们文氏曾如何暗中帮助过流散的汉军將士。

又夷陵之战时,他们如何向前来討伐东吴的先帝进献了粮草万石。

最后又写到,他们文氏在孙权占据荆州后,如何受到孙氏麾下官吏的盘剥和打压云云。

当然,拜帖所书最后面,也是最重要的是,他们文氏此番携粮三万余石前来进献。

“文老。”刘禪將拜帖递给身后的诸葛乔,不动声色地问,“我大汉王师初至夷陵,胜负犹未可知,而吴贼已近在眼前,此时送来粮草三万余石,不怕万一我大汉失利,孙权秋后算帐,累及宗族吗?”

“將军明鑑。”那文正正色道。

“大汉陛下去岁亲征北伐,克復关中,还都长安,威震天下,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至於去岁秋,大汉陛下又於西城破吴,那为孙权镇压夷陵数载的步騭,也在陛下手中败而成擒。

“荆州士民思汉久矣,思先帝久矣,思丞相久矣,於是无不振奋,本以为巫县在吴人手中有金汤之固,汉之伐吴或將点到为止。

“不意大汉王师竟突破吴人设於巫县、秭归固若金汤的江防,进围夷陵,逼得朱然坚壁清野,不是天兵又是什么?如此雷霆之势,岂非天命重归於汉?

“老朽居於夷陵之野,受迫於孙氏豺狼之吻,无幸沐汉圣恩,然生是汉人,死是汉人,闻汉一再破吴,知荆州之仇必报,夷陵之恨將雪,是以纠合文氏,愿举族相助,为大汉王业略尽绵薄!”

刘禪闻此默然,又有些振奋。

眼前这文姓老者说得实在,而他对大汉的態度与看法,基本上可以代表很大一部分荆州豪强对大汉的態度与看法。

所以说,战爭的胜利,確实比任何口头或文字的舆论宣传都要有用得多,战爭胜利的本身,就是最好的舆论宣传。

荆州人心可用。

“不知將军可是国姓?”那文氏老者见身前这位蓄著一副短须的年轻將军沉默,忽然问道。

“哦?”刘禪一滯,“我確姓刘,文老如何能知?”

那文正回忆道:“老朽观將军年轻英武,气度非凡,像极了像极了六年前,在此地接见过老朽的一位將军。”

刘禪闻此一怔,心中瞭然,旋即接过话题道:“老先生好意,我代大汉將士领受。这三万石粮食,確可解我王师燃眉之急。此事,我必会如实稟报陛下。”

文正闻言,面上顿露喜色,心中大石落了一半:

“多谢將军!待王师克復夷陵,重振荆州之日,还请將军务必光临丹阳聚,让我文氏略尽地主之谊,以报今日引荐之恩!”

区区一个荆门文氏,一个小地方的小豪强,名不见经传,想要献美於汉,那也得看大汉愿不愿意收,更得看眼前这位主事的將军,愿不愿意把他的话传给上面的大人物。

不然话说得再好听,上面的人听不到有什么用?

献的粮再多,上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又或者三万余石粮草最后报上去的只有一万石,那又是怎么个说法?

所以说,此言既表感激,也隱晦地希望这位刘姓將军能在大人物面前多为文氏美言几句了。

就在这时,文正身后那位年纪稍轻的老者上前一步,目光却越过了刘禪,直接落在他身后的霍弋身上,语气带著几分激动和不確定:

“敢问这位少君,可识得南郡枝江的霍峻霍仲邈?”

霍弋闻言,神色微微一滯,而后先是看向刘禪,得到默许后,才跨前一步,拱手沉声道:

“小子霍弋,字绍先。

“乡老所言,正是先父名讳!”

那老者闻此顿时眼前一亮,仔细地上下打量霍弋,最后声色既感慨又激动:

“原是仲邈之子!难怪有伯信、仲邈兄弟之姿!绍先,绍先,绍先人烈志,好字,好字啊。” 刘禪与霍弋、诸葛乔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有些意外,细想却又並不意外。

这霍姓老者口中的霍仲邈,便是霍弋之父霍峻,霍伯信则是霍峻的长兄霍篤。

在汉室衰微、群雄割据的建安之世,霍篤凭家族势力在乡里聚集数百人,组建地方武装,霍篤早亡,霍峻便接掌了家族部曲。

刘表死后,霍峻归附先帝,拜中郎將,先帝自葭萌南还,袭刘璋,留霍峻守葭萌城。

汉中张鲁遂遣將杨帛诱峻,求共守城。

霍峻对曰:『小人头可得,城不可得。”

於是杨帛退去。

后来,刘璋遣將军扶禁、向存率万万人由閬水北上,攻围葭萌,一年不能下。

霍峻城中兵才数百人,伺扶禁、向存二將懈怠之隙,选精锐出击,大破之,斩向存首级。

先帝定蜀,嘉霍峻之功,分广汉为梓潼郡,以霍峻为梓潼太守,领裨將军,在官三年而卒,还葬成都。

先帝甚哀,詔丞相曰:『峻既佳士,有功於国,欲行酹於墓。』

之所以要问丞相,便是因为此举於天子而言已有些不合礼法,但丞相也是性情之人,於是先帝亲率群僚临会弔祭,更留宿於霍峻墓上,时人以此为荣。

霍弋被养於东宫,其字绍先,便是先帝所取,其意也確如霍氏族老適才所言:绍继先人烈志。

霍弋压下心中波澜,恭敬问道:

“敢问老翁名讳?与先父是何亲缘?”

那老者连忙道:

“老朽乃枝江青禾聚霍氏现任族长,姓霍名粲。

“伯信、仲邈,乃老朽亲侄。

“当年,仲邈率族中大半青壮隨先帝入蜀。

“老朽则奉仲邈之命,率宗族三十余家留枝江祖地,以备万一,保宗祠血脉不绝。”

这也正常了,不论对於世家还是豪强而言,家族的存续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分散投资,才能更好地让家族血脉延续下去,这便是乱世中的生存智慧了。

霍弋恍然,语气带了几分亲近:

“原是叔祖当面,弋失礼了。”

他自幼丧父,一直居於成都,长於东宫,对远在枝江的本族已没什么感情,即使在汉吴盟好时,也没有生出要往枝江探亲之念。

但此刻“他乡”遇族亲,心中却著实有些感慨。

霍粲打量著霍弋,语气恳切:

“绍先。

“我枝江霍氏这几年来,一直处於孙氏监视之下。

“族里这几年,也有不少年轻人在枝江、江陵为孙氏之吏。

“身为族长,老朽无一日不思重归大汉!更是不愿族中子弟为孙氏之臣,但…为家族存续,族人性命,却又不得不与吴人虚与委蛇。

“去岁得知汉吴之盟已破,陛下更於西城大破吴贼后,我曾召族中青年俊彦相询。

“但…有人惧孙氏之威,有人贪眼前之利,犹疑难决者不少,便是此番我潜出枝江,族內亦有分歧,我骂他们鼠目寸光,然老朽已老,很多事不能一言而决。”

他顿了顿,將身后两个十岁上下、神情略显紧张却努力保持镇定的总角孩童拉上前来。

“此二子,一名信,一名严,乃是老朽之孙。

“今日,老朽便將此二子託付於绍先,绍先带在身边,或为僕役,或为书童,只求二子留身於汉,为我枝江霍氏之决心。”

这便是投名状了。

送上嫡系孙子作为人质,承诺將来献城献粮。

霍弋再次看向刘禪,显然是徵询刘禪的意见。

那霍粲有言未尽,继续道:

“绍先,枝江距江陵咫尺之遥,而孙氏水军已封锁江面,我族中粮草资財无法运出,不能献与王师。

“待他日大汉王师兵临江陵城下,我霍氏必举族相应,仓廩一应积储,尽献於汉!”

刘禪微微頷首,温言道:“霍老深明大义,信、严二子,便暂且留在绍先身边吧。”

刘禪不打算深究这霍粲的目的是投资还是投机。

能主动献上质子,就已经能说明诚意。

至於將来兵临江陵之时,便是一两万石粮食,也能让东征大军多撑几日十几日的,怎么可能拒绝?

霍弋一步上前將霍信、霍严两名孩童揽了过来。

那两个小子家教显然不错,沉稳镇定,显然已经不是那种在这个年纪爱胡闹的小孩了。

不多时。

文氏百余船逆江而上。

对后勤之事早已驾轻就熟的霍弋与诸葛乔,旋即率军吏过来接收。

刘禪本欲令霍弋留文正与霍粲两名耆老宿於军中,但二人都想速归族地,刘禪遂命陈曶引战船护送。

猇亭码头,刘禪看著江畔杏,对那文氏族老文正道:

“文老乃是荆门人氏,距此不远。

“如今杏始荣,已是春耕之时,夷陵却是起了战事。

“许多百姓都不敢出来耕种,但不耕种不行,误了农时,今年许多百姓都要颗粒无收,吃不上饭。

“望文老回到族中之后,號召荆门百姓出来耕作吧,我大汉將士必不会骚扰百姓耕作。”

那文氏族老却是犹豫再三,不知如何作答。

刘禪见此问道:“文老,可是有什么难处吗?”

那文氏族老道:

“这位將军…

“普天之下,莫非汉土,大汉举天兵而来,不侵扰百姓,这点百姓是相信的。

“因为当年…汉先帝至夷陵討伐孙权,为关公復仇时,也是春日,也是春耕之时。

“先帝於是颁布詔命,命將士不许侵扰百姓,有违令者,竟遭大汉先帝斩首,於是百姓皆信先帝,皆信大汉。

“只是现在百姓们怕的,不是大汉,而是孙权啊。

“孙权那廝惯会坚壁清野,当年夷陵一战,便是將周围所有农田全部捣毁,百姓怨之。

“这一次大汉天兵再至,孙权定会如此。

“毕竟夷陵城上的朱然,已经在坚壁清野了。

“我们文氏因不愿举族入据夷陵,朱然愤恨,文氏之田百顷,禾苗刚刚种下不久,现在也被朱然部曲捣毁了大半。”

刘禪沉吟片刻,道:

“且放心文老,你回去命百姓儘管耕种便是。

“大汉天兵在此,孙权此次定然不会再行坚壁清野之策。

“他若敢继续在夷陵、江陵坚壁清野,你便告诉百姓,待我大汉攻下夷陵、江陵,百姓无粮者尽可至我大汉就食。

“我大汉將士便是节衣缩食,也能养活他们。”

那文氏族老文正闻此一愣。

而霍氏族长霍粲却是先看了一眼霍弋,又环顾侍立在刘禪身后的一眾文臣,最后目光投向周围將眾人护得严严实实的龙驤郎卫,目光闪烁间却是当即跪地:

“草民参见陛下!”

“陛陛下?”那文正却是猛地一愣,看向眼前这与六年前那位將军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而见周围一眾文武並无异色,又见这年轻人对霍粲的参拜不躲不避,哪里不知,这正是大汉天子无疑?!

而既然此人是大汉天子,那几年前他在此地见过的那位刘姓將军岂不正是

“草民拜见陛下!”文正亦是伏地叩首,颤声不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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