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抬头,望着伊甸系统那泛着微光的面板,双眼凝滞,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看来大老板确实是明明白白的知道,就是不知道决议集会和这次与他有近距离接触到第二持剑人和英杰那边它会用什么说辞来应付了。
此刻,在遥远的月面基地之外。
在原本星神放逐后留下的深空废墟中,一片诡异的镜面涟漪悄然浮现,有一道无形之门被某种存在从内侧推开,表层的宇宙波纹以逆逻辑的方式回旋崩塌。
一道身影缓缓自涟漪中步出。
他身披黑色教士袍,脚步轻盈,右手所持的是一本外壳斑驳的古书,书脊上缠绕着封蜡与银符线;左手,则执着一柄始终未曾张开的黑色雨伞,伞尖点地,尤如权杖一般肃穆。
第一持剑人圣瓦伦丁重回现世。
他的面前,悬浮着一个黑色正方形体块。
【海嗣的首言者已完成收容。】
【当前拟定封印年限:三百年。】
【辛苦了,第一持剑人。】
圣瓦伦丁微微颔首,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收起了那本古书,将其重新扣进胸前的封链内,转身望向寂静无声的星空,似乎在确认某种更高维度的稳定。
紧接着不久,在另一片以太之海裂隙处,第二持剑人穆罕默德突然从扭曲的现实中跃出。
他没有信道,也没有使用任何传输设备,只是单纯地徒手撕裂虚空,如同布帘撕裂那般,踏着以太的碎光与血雾,从深界层直接归返现世。
他的衣服上尚附带未蒸干的以太凝结物,肌肉与金属之间迸发着微弱的eve粒子火花。
就在穆罕默德的气息重新接入现世的那一刻,【耶梦加得】的五位英杰同步向他发出密信。
他们的密信总结起来就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复盖的无垠】自动退却了?
穆罕默德沉默片刻,只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话: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随后,他关闭了所有会话信道,给这件事情的问题落下定调。
第一持剑人圣瓦伦丁站在月面低重力的反光层之上,目光缓缓扫过刚刚关闭信道的穆罕默德。
他眉头微微一蹙,刚才从镜花水月的世界归来不久,他仍未完全熟悉现阶段的局势,不过他并未询问发生什么事情,而是选择了直接看。
他只是沉默地抬起左手,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的额头。
下一瞬。
整座月面基地的空间结构在他眼中被重新编码,重建为一张密密麻麻的信息蛛网。
他的意识穿梭其中,如蛛丝穿梭于节点之间,每一道空气波动、每一缕热辐射、每一道馀留的信息残痕都在他面前复原成清淅的图景。
世界如剖面般展开。
空气中的粒子运动轨迹倒流,现实残响被智能识别层层拆解、重组,十数个交错的信息路径汇聚为一帧。
行星引擎激活、究极生物降临、开球行动进行、龙母的降临、以及龙母的离去
有些细节他想要继续探究,比如关于第四持剑人休·亚伯拉罕的那条线,但是当他要探究的时候,却感知到如同黑洞般深邃的信息壁垒。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如此,出现了这么多意外嘛”他低声自语。
就在他睁开眼的同时,穆罕默德已悄然漂浮至他的面前。空间中因其存在而泛起了肉眼可见的以太波痕,层层涟漪如水中龙鳞。两位持剑人对望着,沉默良久。
穆罕默德的声音带着某种藏不住的沉重与审慎:
“这件事情涉及到了欲肉,伊甸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
“决议集会那边的话他们也许知道”
话未说完。
圣瓦伦丁却接了下去,语气如切断链索般冷静:
“他们一定知道,但不一定记住。”
这句话一出口,四周的空间仿佛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那是只有与伊甸系统内核深度接触过的人,才能说出的冷静判断。
对于天国的中央决策层,十三席位上的议会成员,特别是串行号靠前的那几位,特定知道关于天国的一切秘密,伊甸必须在他们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但是,知道,不代表记得。
他们知道一切,但有时候也必须签署了自我遗忘的协议。
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便会定期清除自己关于某些特定项目的记忆——不是销毁,而是冻结归档,存储在权限堡垒之下,只有在出现“临界异常”时才会重新唤醒。
面对这片大地上哪些可怖的敌人,他们必须如同面壁者一般,保持着信息的不对称性,从而在战略上误导对手。
而且,关于0-13背离天国这件事情,其他了解决议集会运行的天使,也很难说明白
他们不知道这种背离是不是也是某个计划的一部分。
永恒沉寂的天国深层中,悬浮着一张由无数扭曲光丝织就的圆桌。
圆桌之上,十二道身披像征各自串行的虚影静静伫立,他们身后是各自所辖权能与理念的投影,而他们面前,则投射着那段极其敏感的战略影象:
【他复盖的无垠】的触须缓缓回撤,黑色肉潮如潮水般沉入以太之渊;与此同时,伊甸系统那毫无情绪波动的提示音在静默空间中响起:
【你的决议代号已更新为:恒常性】
这意味着——未经过全体决议投票的情况下,一位尚在观察期的预备役,被直接授予了一个完整决议席的编号与代号,这等同于名额的提前内定。
这不应当发生。尤其在【恒常性】这种本应需要全员共识的编号被赋予时。
圆桌之上,陷入了沉默。是一种无声而沉重的、跨越时间轴的迟疑。
投影持续播放,直到画面冻结在“黄金王座解除束缚,夏修回归泰拉”的一帧。
他顿了顿,语气平缓:
“至少在我目前未被封存的记忆中,并不存在关于恒常性这个代号的当下决议也不存在让龙母主动退却的手段,休·亚伯拉罕果然是”
“如同第二持剑人所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随后,他缓缓抬手,指向悬浮在圆桌中心、仍残留热度的战略投影画面。
“这件事情,没有再讨论的必要;这次的会议不讨论,之后的会议也不会再讨论这个问题。”
“恒常性代号已赋予,开球行动圆满完成。按照缺省时间线——本次议会,闭会。”
此刻,圆桌边沿的其馀十一道虚影仿佛仍未从震惊中回神。
他们有疑问,有理论,有推测。
但在议会中,他们不会争论,也无需争论。
因为这不仅是共识结构的规则,更是他们各自都默认的,如果[0-01]以强硬的口吻开口,并亲自宣布闭会,那就意味着,链条之上最顶层的齿轮已经转动,正如同他所说的——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个计划,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但是,现在不记得而已。
而他们的职责,是顺应,是思索,是用会议后之外的手段,完成各自的信息收集。
于是,一道道虚影默然低头,不再发言,仿佛整齐的齿轮与锁眼,在时序的合页上微微一颤。随即,如潮水般退去。
下一秒,圆桌边缘的十一道虚影几乎在同一刻熄灭,如幻梦悄然归零。
而整个议会厅中,只剩下一道身影,依旧坐在那最高位上。
他并未立刻离席,只是长久地凝视着那张空无的议会桌面,仿佛回忆着什么,又象在与某种不可知的时间进行静默对峙。直到那种无形的重量悄然散去,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
“伊甸。”
虚空中立刻浮现出一道淡蓝的光窗,伊甸的中性音节回应道:
【已接入,决议者0-01,请下达指令。】
“带着我的本体去site-01地牢。”
蓝光停顿了一瞬。
【请确认:是否为本体前往地牢?】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声音也依旧那般无情绪波动,只是在陈述某个早已决定的句点:
“确认。”
蓝光微闪,开始运行系统转移程序。
那是一座仿佛从文明尽头向内凿出的空间高塔——密集的渠道、悬浮的能源仓、立柱与联接桥之间缠绕着难以计数的动力脉络与数据筋索,整个建筑结构如同一座被反复拆解重构、无限向上堆迭的神经中枢系统,毫无对称的几何逻辑,却每一处都自洽得令人战栗。
空气中飘着某种不应存在的静谧感,象是时间本身被流放至此,不再流动。
这里,是地牢,也是审判内核,是连伊甸系统本体都需授权才可逐步开启的封闭之域。
而就在这座冷峻巨构的第零层深处,一道孤身的身影出现在主干信道尽头。
中等身高,偏瘦,姿态挺拔。穿着深灰色三件式西服,钮扣一丝不乱,胸前口袋里插着一支刻有亚伯兰文咒印的金链怀表。他的面容轮廓分明,深陷的眼窝和锐利的鼻梁使他象是一尊凝固的浮雕。他的双眼仿佛无瞳,仅馀乳白的雾光,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令整张脸透出死亡般的沉寂。
走廊尽头是一道多重结构组成的禁闭门,嵌有超过十三种现实稳定锁与超构信号隔绝层。伊甸系统为此设立了独立节点。的脚步接近,锁链自动崩解为数百层折迭式链符,墙壁微震,一道通往内核囚牢的门缓缓开启。
那扇门后,是一个仿佛存在于无时空间之内的监狱。
中间,是一位被无数锁链与深层重力场悬吊在空中的老者。
他穿着深灰囚衣,腰间、手腕、脚踝皆被层层迭迭的恒压符箍所制锁链捆缚,连脖颈处也植入了一枚延迟性静思钉。他的面庞苍老、布满皱纹,却不显虚弱,胡须斑白但不凌乱。他的双眼紧闭,整个人沉入了长久的梦境。
而他的名字、他的形象用一本书来形容——《老人与海》。
正是那本书中的老人,来自海风、孤舟与马林鱼的尽头——圣地亚哥。
他一动不动,仿佛与这片囚禁他的空间已合为一体。走入囚笼之域,他的眼睫微微一颤。片刻后,那双老眼缓缓睁开。
他的瞳仁浑浊,却深邃如深海。他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中没有恨意,亦没有怀旧,仿佛只是一种安静的确认,一种超越时间与立场的认识。
他轻声笑了笑,声音干哑,却没有颤斗:
他笑了,嘴角扬起,声音中透着一种调侃与早已参透生死的释然:
“或者我现在该称呼你,0-01——‘创始人’阁下。”
下一秒,锁链应声而动。
束缚老者四肢的多重镣铐发出低哑的鸣响,十三道现实锁依次解构、折迭、熔化成虚无,那些将他悬吊在空中的牵引力场也缓缓瓦解,仿佛从未存在过。老者落在地面上,微微跟跄,却很快站稳了身形。
他活动着手腕与肩膀,骨骼在沉重寂静的地牢中发出仿佛老树开裂般的响动。
“你难得亲自来看我这个旧时代的老东西。”他说着,语气轻快得象是在闲聊。
“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你来看我,是因为什么事情来着”
他眉头微皱,象是翻阅着一部尘封已久的编年史,随即神情一顿,一脸恍然地笑了:
“啊对,“路西法之剑(cifer’s sword)”、守门人战争;螺旋路径;还有天国陨落事件——叛逆的卡尔文·卢西亚(calv cien),以及他手中那柄弑神之枪。”
老者却象完全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他仿佛只是面对一个旧日学生、一个注定会承袭自己意志的后来者。
“你能到这里,就说明天国并没有被卡尔文·卢西亚毁灭啊。”
“那个受命执行十二把钥匙计划,逐一击毙十三位决议者,然后又担负起你名号的人”
他顿了顿,象是在等待某种反应。见对方依旧没有回应,他轻轻摇头,笑得象是猜中一个游戏答案:
“恩,我猜猜你是不是又用那本该死的书,找到哪个倒楣蛋替代了这段背叛者的命运叙述?”
“他死了,或者他本该存在的历史被你用那本该死的书复盖了,你们是活下来的决议者,他倒是直接连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我今天是按照约定过来——当临近泰拉统一战争的时候,魔王们,我会向你们昭告,你们的继承者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