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放下笔,纸上的行程安排已经写完。他把纸折好,放进贴身的暗袋里。窗外风声比刚才大了些,吹得窗缝发出轻微的响动。他走过去关紧窗户,手指在木框上停了一瞬。
这扇窗早上才修过,缝隙比以前窄了半指宽。
他没立刻离开,站在原地看了眼院外。树影横在地上,没有人走动。可他记得清楚,半个时辰前那棵树还在墙东侧,现在影子偏到了西边。
他退回屋内,顺手把桌上最后一箱装备封上符印。箱子合拢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锁扣咬合。他低头看罗盘,指针微微晃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这东西是他亲手修的,不该有波动。
他把罗盘收进内袋,靠近胸口的位置。手刚离开,眼角扫到门缝底下有一道反光。他蹲下身,从地上拾起一片玉片。材质像同盟用的传信玉,但上面刻的符文残缺不全,最后一笔被人硬生生抹断。
他指尖一动,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能量残留。
这种纹路只有高层议事时才会启用,平时由守令人亲自封存。眼前这块虽然被改过,但底纹的走向和昨日接任务时看到的密令一致。
有人动过同盟的机要。
他把玉片放进袖中,没有叫人。屋里灯还亮着,他坐回桌前,重新摊开地图。南林断碑的位置已经被标出,旁边是那行纸条上的字:入口不在北坡。
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又看向玉片留下的印痕。两者之间没有直接关联,但传递的方式太像——都是悄悄放在他能发现的地方,都不署名。
他提笔,在行程表背面写下三个字:三人轮哨。
然后把傀儡的编号顺序重新排了一遍。原来的安排是按出发顺序启动,现在他改成第二具先应,第五具压后,第三具留在最后三步再激活。如果有人想趁乱动手,这个变化能多挡一次突袭。
外面传来巡更的声音,梆子敲了两下。时间比平时晚了半刻。
他抬头看灯芯,火苗跳了一下。不是风吹的,是有人在远处用了传讯术。这种手法不会惊动守卫,但会让灯火短暂震颤。
他知道是谁在提醒他。
那个在人群里只说了一句话的人,那个留下纸条却不见踪影的人,现在又送来了被篡改的密令玉片。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打开行囊。六具替身傀儡整齐排列,眼睛里的光点稳定闪烁。他逐个检查启动键,确认无误后合上盖子。
阿七他们已经休息了。
他不需要现在就把事情说清楚。只要他还掌握着路线和罗盘,小队就不会乱。真正危险的是进了遗迹之后,有人借机关之名动手脚,把意外伪装成天灾。
但他现在不能停。
停下等于认输。一旦退让,对方就会知道他怕了。到时候不只是这次任务,以后所有行动都会被人牵着走。
他回到桌前,点燃一张静心符。火光升起的瞬间,他察觉到一丝异样——符纸燃烧的味道不对。不是常用的那种,少了一味清神草。
他立刻吹灭火苗。
这张符不是他准备的。
他转头看向门口放符盒的地方。盒子还在原位,封条也没破。可里面剩下的符纸颜色比平时深了一点。
有人换过东西。
他没动盒子,转身把灯油倒掉一半。剩下的重新点上,火光变稳了。他坐在灯下,手一直按在剑柄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
屋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巡更的节奏。那人踩在瓦片接缝处,每一步都避开承重梁。这种走法只有探路人才懂,一般守卫根本学不会。
他在等什么?
等一个信号?等他露出破绽?还是等他自己放弃计划?
路明不动。
他不开门,也不出声。只是把写好的行程表撕下一页,揉成团扔进火盆。新的安排已经在脑子里,不需要再写出来。
脚步声在屋顶停了片刻,然后慢慢移向院墙。
他等到声音完全消失,才起身走到门外。院子里空无一人,地上也没有痕迹。他低头看方才玉片反光的位置,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他知道那人来过。
他回屋锁上门,从内袋取出纸条。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他把纸条和玉片并排放在一起,发现两者的边缘都有同样的磨损痕迹——像是从同一块大料上切下来的。
同盟内部的玉简材料统一分配,这种细节一般人注意不到。
可偏偏这两样东西都带着相同的切口。
说明它们出自同一批原料,甚至可能是同一个工匠处理的。
他把东西收好,坐回灯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节奏很慢。
明天照常出发。
他不会取消任务,也不会提前通知守卫。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能变。
唯一不同的是,他会在进遗迹前,把真正的罗盘交给林远保管。自己身上带的那个,只是备用件。
还有那张被换过的符,他会留下来做证据。
等时机到了,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动这些手脚。
他站起身,把灯吹灭。
屋里黑了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听着外面的风声。
远处钟楼响了一声,不是整点,也不是联络信号。
是错时。
有人在测试他的反应速度。
他没动。
手指在袖子里捏住了那片玉片的边缘。
外面的风忽然卷起一阵沙尘,打在窗上发出噼啪声。
他睁开眼。
屋角的行囊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