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刚一出现,并未看向旁人。
只是目光平静地落在痛苦不堪的广成子身上,但眼睛深处却隐含着一丝复杂与痛惜。
随即他抬起手中蟠龙拐杖,轻轻一点。
一滴晶莹剔透,蕴含着无尽生机造化,日月星三色光华流转不休的三光神水。
便从拐杖龙口滴落,精准地落在广成子额头金箍之上。
那三光神水一接触金箍,并未强行破除,而是化作一股清凉温造化生机之力,渗透进去。
迅速滋养抚慰着广成子受损的肉身与近乎崩溃的神魂。
箍子带来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广成子痉挛的身体渐渐平复,涣散的眼神也重新凝聚。
虽然依旧虚弱狼狈,但明显已经恢复如初。
观音见到南极仙翁突然现身,心中猛地一惊!
她连忙停下了念咒,
脸上那因施咒和愤怒而略显凌厉的神色瞬间收敛,重新挂上了那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宝相,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阿弥陀佛。”
“原来是南极道友驾临。不过,南极道友,前尘往事,俱已随风。”
“贫僧如今是观音,掌管西方教慈悲教化之事。”
“此乃我佛门内部惩戒触犯戒律,魔障深重之弟子,亦是助其早日脱离苦海,还望道友明鉴。
她这番话,既点明自己已非阐教慈航,又强调了“她惩戒广成子是佛门内部事务”,试图将此事定性。
然而。
南极仙翁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他只是俯身,伸出枯瘦却温暖的手掌,轻轻按在广成子的肩膀上,一股温和醇厚的玉清仙元渡入,助其稳固根基。
做完这些,他才缓缓直起身,目光终于转向观音。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深邃如古潭,带着一种历经万劫,看透世情的淡漠,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失望。
“慈航。”
他再次开口,依旧用的是旧日道号,语气平淡无波,却让观音心中莫名一凛:
“广成子遭贬下界,受穿心之苦,亦是天道因果,劫数使然。”
“但你今日所为,以金箍强锁其神魂,施以酷刑,近乎折辱,已非渡化惩戒,而是挟私怨而泄愤,有违慈悲本意,更失我玄门体面。”
说到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孙悟空,猪八戒和一脸懵懂的唐僧,最后重新落回观音身上:
“西行取经,乃天道大势,亦是尔等机缘。
“然行事需有度,莫要忘了根本。”
“此间之事,吾自会禀明师尊。你好自为之。”
说罢。
南极仙翁不再多言,对广成子微微颔首,便拍了拍坐下梅花鹿。
仙鹿轻嘶一声,踏起祥云,载着南极仙翁,化作一道清光,径自回昆仑山去了。
自始至终,他未对观音“观音”的称谓有任何回应,也未对佛门有丝毫客套。
观音站在原地,脸上的慈悲笑容几乎维持不住,手指在袖中微微收紧。
南极仙翁的话,虽未疾言厉色,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难堪!
尤其是那句“有违慈悲本意,更失我玄门体面”,以及最后那声意味不明的“慈航”。
简直是当众揭开了她最不愿面对的伤疤,更隐隐有代表元始天尊表达不满之意!
广成子在南极仙翁的三光神水救治下,已能勉强坐起。
虽然依旧虚弱,头上金箍也未取下,但看向观音的眼神,仇恨中却多了几分冰冷的嘲讽与快意。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瘫坐在地,眼神冰冷如刀望着她的广成子,强行压下心中怒火,道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沙悟净,你既已入我佛门,受戒为僧,便当谨记身份,恪守清规。”
“过往种种,皆是云烟。”
“西行之路,乃洗刷罪孽,求得正果之途。”
“望你好自珍重,莫要再生事端,更不可再对师长心存歹念,口出恶言。”
“否则”
她目光落在广成子头上的金箍,虽未明言,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孙悟空挑了挑眉,猪八戒缩了缩脖子,都等着看这脾气火爆,对观音恨之入骨的“沙师弟”会如何反应。
按照先前他那指着鼻子怒骂的架势,此刻怕是又要有一番激烈言辞,甚至可能不顾金箍痛苦再次暴起。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广成子只是用那双依旧猩红,却不再疯狂,只剩下刻骨冰冷与仇恨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观音。
他胸膛微微起伏,牙关紧咬,腮帮子肌肉鼓起,显然在极力压抑着翻腾的怒火与屈辱。
但他竟真的一个字都没有骂出口,只是那眼神中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若有所思。
猪八戒更是偷偷抬起眼皮,惊讶地瞄了广成子一眼,似乎不敢相信这暴脾气的家伙居然忍住了。
观音见状,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以她对广成的了解,受此折辱,断不可能如此沉默。
唯一的解释,便是方才南极仙翁在暗中,必然以神念交代或警告了什么。
或许是以阐教大局,元始的态度相压,或许是许下了某种承诺
但无论如何,这广成子暂时被按住了就好。
眼下广成子能暂时服软,不再口出狂言惹出事端,已经达到了观音的最低要求:
确保西行队伍表面上的“和谐”与“可控”。
“既已知错,便好。”
随即。
观音不再深究广成子那令人不适的眼神,转而看向唐僧:
“玄奘,沙悟净便交予你了。”
“他初入佛门,魔障未除,你需多加教导,以佛法感化。”
“西行路远,艰难险阻颇多,尔等师徒四人,当同心同德,共赴灵山。”
闻听此言。
唐僧连忙双手合十躬身道:
“弟子谨遵菩萨教诲。定当悉心教导悟净,不负菩萨期望。”
观音点了点头,目光最后在孙悟空手中的混元棍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她又淡淡瞥了一眼广成子头上那未曾取下的金箍。
身形一晃,便化作漫天光点,如同泡影般缓缓消散在原地,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檀香,很快也被河风吹散。
在观音走后不久。
唐僧一行人便过了流沙河,又再次踏上了西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