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光头先是沉声斥了一句，拿起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恩伯虽非我之学生，但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接过电报，走到沙发边坐下，准备随便扫两眼就扔到一边，肯定是下面的人大惊小怪。
侍从则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擦拭溅湿的桌面。
结果看着看着，他坐直了，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以中原王自居”
“壮大其私人军事集团”
“只知有汤，不知有中央”
“今日劫掠友军，明日对抗统帅部，后日成立伪政府”
这几行字在他眼前越放越大，像针一样扎进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军阀割据。
说实话，外敌入侵固然可恨，但光头内心深处最焦虑的，始终是“新军阀”三个字。
他经过北伐和中原大战，好不容易在形式上统一全国，最怕的就是手下将领坐大，形成地方势力，尾大不掉。
而林晏这份报告，简直字字诛心。
挑战中央、收买民心、壮大私军、图谋割据
尤其是那句“只知有汤，不知有中央”，更是他无法容忍。
光头看到这句话，血压直接飙升。
他本来还想不通，86军在前线打得好好的，半夜发什么急电？
现在全明白了，汤伯要抢他的装备？！
但是他却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林晏说汤伯抢他装备，怎么回事？”光头脸色难看地问道。
旁边的心腹早就查清楚了，立刻躬身回答：“昨天下午，军政部发文，要求86军将大部分装备‘统筹分配’给第20军团。”
光头一听，全懂了。
最让他火大的是，这件事情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就在这时，林电报里第四条罪状再次浮现在他脑海，把一切串联了起来：
“今日敢劫掠友军，明日便敢对抗统帅部，后日便会成立伪政府。”
好家伙，现在都敢瞒着我，私自侵吞另一支中央军嫡系友军的装备了？！
“委座，54军军长霍揆彰、85军军长黄维来电。”
又一个心腹走进来，递上两份电报。
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对汤恩伯在前线侵吞友军装备表示愤慨、抗议，要求严惩。
“委座，警备司令部罗总司令、18军军长彭善来电”
“委座，第79军”
一上午，土木系的将领们像约好了一样，以个人名义纷纷发来电报。
声援林晏，谴责汤恩伯。
光头捏着越来越厚的电报，脸色越来越黑。
“中原王？”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他都还没称过王呢。
“让徐可均和戴雨农来见我！”他吩咐道。
“是。”
这两人一个是调查统计局一处的处长，另一个则是二处处长。
对光头来说，什么“侵吞友军装备”都是小事。
他真正在意的，是电报里那几句扎心的话：
汤伯是不是真被叫“中原王”？他是不是真有割据的苗头？甚至会不会走向伪政府？
很快，两个处长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这两处都准备在三月份进行扩编改组。
第一处扩编为中统局，第二处扩编为军统局。
所以两个处长都在忙着筹备扩编的事，正好都在江城。
“你们看看这个。”光头把林晏的电报递过去。
两人接过，快速扫完，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好家伙林晏这帽子扣得，又狠又准。
“汤伯被称为‘中原王’这件事，还有那句‘只知有汤，不知有中央’，你们听说过没有？”光头直接问。
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徐处长谨慎回道：“委座，属下未曾听闻，会不会是前线误传？”
戴处长则更干脆：“委座，我回去立刻派人详查。”
光头对戴笠的态度显然更满意，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雨农，去虞家那边核实了吗？林晏那些装备，到底怎么来的？”
戴处长回道：“核实过了，是虞家小姐虞依萱，以虞家大公子虞顺恩的名义出资，走的林将军私人渠道弄来的。”
“嗯。”光头微微颔首，虞家出钱，林晏走私人关系，那这批武器的来历，就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沪市租界区域，虞家宅邸内，气氛微妙。
一名西装革履，梳着分头的中年男子正用带着明显东洋口音的中文说话：
“虞会长，建立大东亚新秩序，是田黄陛下的崇高目标。”
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我们将帮助夏国实现农业和商业的振兴，而您，作为沪上最有声望的夏国人我们非常希望，能得到阁下的协助。”
说话的是岛国驻沪总领事，渡边悠太。
虞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渡边领事，感谢贵国对老朽的看重。只是老朽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实在难以胜任沪市市长一职。”
“虞会长，”渡边悠太笑容不变，话里却透出诱惑与威胁，“如果您愿意，我们也可以帮助虞，成为这座远东都市里，最强大的家族。”
虞会长作为沪上总商会会长，在沪市有着巨大的名望，只要他点头出任市长，鬼子掌控沪市的阻力，将大大减轻。
“渡边领事，老朽确实无意仕途，只想在家中颐养天年罢了。”虞老爷子再次婉拒。
“那真是太遗憾了。”
渡边悠太眼睛微微眯起，话锋一转：
“不过，听说您的孙女依萱小姐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犬子正好仰慕夏国文化若虞会长不介意，不如让两个年轻人，多交流交流？”
虞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按住心头怒意，语气依旧平稳：“等她回来，我会转告她的。”
“不如现在就请她出来一见？”渡边悠太向前半步，姿态逼人。
“很抱歉，”虞老爷子收起笑容，声音冷了下来，“老朽也不知道她此刻在何处。”
渡边悠太目光扫过厅内几扇紧闭的房门，沉默数秒，觉得自己的威逼利诱基本上到位了。
最终点了点头：“希望阁下再好好考虑考虑。”
“告辞。”
他转身离去，皮鞋声渐远。
虞老爷子站在原地，脸色变幻数次，终于深吸一口气，走向内室。
房间里，虞家众人正静静坐着，神情紧张。
“日奔人恐怕忍不了多久了。我虞家，虽是商贾，但绝不能做汉奸！”
虞老爷子环视一圈，斩钉截铁：
“让小辈们今晚就走。”
“去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