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婶子大娘,姑娘小姐,您了都往跟前儿凑凑!
今儿咱这龙门阵,可是带着冰碴子寒气来的!
咱不说前朝那画皮的腻歪事儿!
单表大唐敬宗皇帝坐龙庭的年月!
长安城东市有个“喜鹊胡同”,里头藏着个顶古怪的营生!
我那会儿,就在胡同最里头那家“冰人馆”当个跑腿丫头!
啥是冰人?
可不是冬天凿冰的苦力!
是专给深宅大院、高门大户说亲保媒的“雅称”!
我们东家姓郝,都叫她郝嬷嬷!
五十来岁,富富态态,见天儿擦着厚厚的宫粉!
嘴唇永远抹得鲜红!
一笑起来,粉渣子往下掉,红嘴唇咧开,像刚吃了死孩子!
她那双眼睛,才叫一个毒!
扫你一眼,就能把你家祖宗八代、生辰八字、脾气秉性估摸个七七八八!
郝嬷嬷说媒,有个顶邪门的规矩——不说活人,专说“阴亲”!
也不是寻常的给死人配婚!
是给那些家里有“特殊需求”的活人,找“特殊”的伴儿!
啥需求?
比方说,有那久病不起的少爷,要找八字硬、能“冲喜”的新娘!
有那暴死横亡的爷们儿,要找命格贱、能“镇宅”的填房!
还有那克死三任老婆的老鳏夫,要找命更硬、能“以毒攻毒”的续弦!
这些新娘,多半是从穷苦人家买来的丫头,或者罪臣之女,价钱给得高,但规矩大!
一进夫家门,生死不论,娘家再不能过问!
郝嬷嬷就专做这刀头舔血的买卖!
抽成狠,成功率却奇高!
凡经她手说成的“阴亲”,那些病秧子少爷多半能多喘几年气!
横死鬼家里也真能消停些!
那克妻的老鳏夫,续了弦后,也再没听说立刻死老婆的!
邪了门了!
街面上都传,郝嬷嬷通阴曹,手里有本“生死簿”,能篡改姻缘,借命换运!
我初来乍到,只当是吓唬人的瞎话!
可自打我给郝嬷嬷当了贴身丫头,见了些她办事的场面,心里头就开始画魂儿了!
她不说媒时,就待在后院一间终年上着大铜锁的“冰窖”里!
那冰窖不是存冰的,是郝嬷嬷的“库房”!
偶尔她进去取东西,开门那一瞬,一股子夹杂着陈年香料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腥气的寒风,猛地扑出来!
闻久了,脑子发木,心里头发空!
更怪的是,她每说成一桩“阴亲”,必要亲自去一趟夫家“铺房”!
就是布置新房!
她去时,总带着一个用厚厚棉被裹着的、尺把长的紫檀木盒子!
回来时,盒子空了,她脸色却会红润好几天!
嘴角那抹鲜红,也像是刚补过胭脂,亮得瘆人!
我问过跟车的马夫老耿,他支支吾吾,只说嬷嬷进新房后,会屏退所有人,独自待上一炷香功夫!
出来时,手里盒子就轻了!
新房里有啥?
需要她亲自“铺”?
还带着那个神秘的盒子?
我心里好奇得像猫抓,可不敢多问!
郝嬷嬷对手底下人,面上和气,手段却狠!
有个多嘴的婆子,背后议论她“借阴寿”,没过三天,那婆子就失足掉井里淹死了!
捞上来时,嘴唇冻得乌紫,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
日子一天天过,我虽怕,但郝嬷嬷给的工钱实在丰厚!
也就硬着头皮干下去!
直到那年腊月,一桩大买卖找上门!
主顾是城南“积善堂”的葛老爷!
葛家是长安城数得着的富户,可人丁不旺!
葛老爷年过五旬,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叫葛承嗣!
这葛承嗣,打娘胎里就带着弱症!
十六岁了,还瘦得像根豆芽菜,风吹就倒!
常年卧病在床,汤药不离口!
眼瞅着要不行了!
葛老爷急红了眼,散尽家财也要给儿子“冲喜”!
找了好几个媒人,说的姑娘要么八字不合,要么一听是葛承嗣,给座金山也不嫁!
最后,求到了郝嬷嬷门上!
郝嬷嬷听了葛老爷哭诉,用那双毒眼上下打量他,又细细问了葛承嗣的生辰八字、病症细节!
沉吟了半晌,鲜红的嘴唇慢慢咧开:“葛老爷,您这桩买卖,风险大,因果重!”
“老身能接,但价钱……得翻三倍!”
“新娘的人选,您不能过问!”
“成亲前后一应事宜,都得按老身的规矩来!”
葛老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磕头:“嬷嬷放心!只要能救犬子一命,倾家荡产也使得!全凭嬷嬷做主!”
郝嬷嬷满意地点点头,让葛老爷先付了一半定金,约定七日后送新娘过门!
葛老爷千恩万谢地走了!
郝嬷嬷转身就进了她那间神秘的“冰窖”!
这次进去得格外久,足有一个时辰!
出来时,她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亮得吓人!
手里端着个小巧的玉碗,碗里是半碗晶莹剔透、微微冒着寒气的膏状物,散发着浓烈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味道!
“小环,”她叫我,声音有点飘,“去,把这碗‘定魂膏’,喂给西厢房那个新来的丫头!”
西厢房关着的,是前几日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一个孤女!
叫招娣,才十四岁,瘦骨嶙峋,因为家里穷得快饿死了,才被卖过来!
说是当粗使丫头,可自打进来,就被关着,不让见人!
我心里一紧,接过冰凉的玉碗:“嬷嬷,这……这是啥?招娣她……”
“叫你喂就喂!”郝嬷嬷眼神一冷,“多什么嘴!看着她全喝下去,一滴不许剩!”
我不敢再问,端着碗来到西厢房!
招娣缩在墙角,小脸惨白,看见我手里的碗,吓得直往后缩:“姐姐……我不喝……这味儿……呕……”
那味道确实冲鼻子,甜得发腻,底下却透着一股子铁锈和冻肉般的腥气!
我硬起心肠,想着郝嬷嬷的手段,哄着劝着,逼着招娣把那一小碗粘稠冰凉的膏子全喝了下去!
招娣喝完,没多久就眼神发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呼吸变得又轻又慢,皮肤摸上去冰凉!
像个……像个冰雕的假人!
我吓得跑回前堂,郝嬷嬷却像早就知道,摆摆手:“成了。把人看好了,七日后,她就是葛家的新奶奶!”
接下来的七天,招娣一直昏睡,偶尔喂点米汤!
身体越来越凉,气息也越来越弱!
可郝嬷嬷却说:“这就对了。魂定了,身子‘凉’下来,才好‘过门’。”
我心里越来越毛!
这哪是说亲冲喜?
这分明是……是拿活人炼药,或者准备一个……一个活死人新娘?
七日后,葛家张灯结彩,却处处透着诡异!
没有宾客,只有几个脸色木然的仆人!
新郎葛承嗣根本起不了床,拜堂的是抱着一只大公鸡的喜娘!
新娘招娣,被两个粗壮婆子架着,盖着红盖头,脚步虚浮,像个提线木偶!
我作为郝嬷嬷的贴身丫头,也跟着去了!
亲眼看见郝嬷嬷抱着那个紫檀木盒子,进了布置得一片血红的新房!
屏退众人后,她在里面待了足足两炷香!
出来时,盒子空了!
她脸上浮起两团不正常的红晕,鲜红的嘴唇仿佛要滴下血来!
冲葛老爷点点头:“礼成了。新娘子‘安置’好了。令郎的福气,这就到了。”
说也奇了,当晚,昏迷多日的葛承嗣,竟然真的睁开了眼!
虽然还是虚弱,却能进些流食了!
葛老爷喜极而泣,把剩下的酬金加倍奉上!
郝嬷嬷志得意满地回了冰人馆!
可我心里头的疑团和恐惧,却像滚雪球,越来越大!
那个紫檀盒子到底装了啥?
招娣怎么样了?
葛承嗣的好转,真是冲喜冲来的?
又过了半个月,冰人馆来了个不速之客——葛家的老仆,福伯!
他偷偷找到我,老泪纵横:“姑娘!行行好!帮老奴给郝嬷嬷递个话儿!我家少奶奶……招娣姑娘她……她不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我忙问。
福伯浑身发抖:“自打进门,少奶奶就没说过一句话!没吃过一口饭!每天就直挺挺躺在少爷房里那张拔步床上,盖着红被子!”
“脸色一天比一天白,像……像玉做的!”
“身上冰凉冰凉的,没一点活人气!”
“最吓人的是,少爷的身子倒是见好,可……可每过一晚,少爷脸色就红润一分,少奶奶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昨儿个夜里,老奴起夜,路过新房窗外……听见里头……里头有‘咔呲咔呲’的轻响,像是……像是在嚼冰碴子!”
“偷偷扒窗缝一看……我的老天爷啊!”
福伯说到这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声音压得极低,充满恐惧:“我看见……看见少爷闭着眼,张着嘴……少奶奶……少奶奶侧着身,正对着少爷的嘴……往外吐着丝丝缕缕的白气!那白气,钻进少爷嘴里!少奶奶的脸……更白了!像要透明了!”
“而且……而且少奶奶枕着的那个鸳鸯戏水的瓷枕……老奴瞧着……怎么那么像郝嬷嬷那天抱进去的紫檀盒子的大小?”
我听得寒毛倒竖,四肢冰凉!
郝嬷嬷不是在冲喜!
她是在用一种邪法,把买来的“新娘”做成某种“药引”或者“容器”,放在病弱的新郎身边,汲取或者输送什么东西!
那紫檀盒子里,恐怕就是维持这种邪法的关键物件!
可能是什么符咒,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招娣根本不是睡着了,她是被那碗“定魂膏”弄成了活死人,成了邪法的工具!
葛承嗣的好转,是建立在吸食招娣的“生机”之上!
我吓得魂不守舍,把福伯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郝嬷嬷!
本以为她会惊慌,没想到,她只是挑了挑画得细长的眉毛,鲜红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葛家的老狗,倒是眼尖。可惜,晚了。”
她看着我,眼神幽幽:“小环,你跟了我有些日子了。嬷嬷待你不薄。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她起身,拿出钥匙,竟带着我,第一次走向那间神秘的“冰窖”!
铜锁打开,沉重的木门推开!
一股比以往猛烈十倍的寒气和甜腥味,如同实质,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我差点被呛得背过气!
冰窖里没有冰,却比冰窖还冷!
四壁和地面,不知用什么黑色石头砌成,泛着幽幽的寒光!
窖内没有窗户,只在屋顶有个小小的通气孔,透下一点惨淡的天光!
而窖内最骇人的景象,让我瞬间血液冻结,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窖内整整齐齐,靠墙立着几十个真人大小的……冰雕?
不,不是冰雕!
是一个个赤身裸体、被冻结在透明寒冰之中的女子!
她们有老有少,姿态各异,但全都保持着一种沉睡或安详的表情!
肌肤苍白如蜡,眉眼栩栩如生,甚至睫毛上还挂着霜花!
最可怕的是,每个冰封女子的心口位置,都嵌着一个东西——正是那种紫檀木的小盒子!盒子的一半露在外面,另一半似乎融进了冰里,或者说,长在了女子的身体里!
盒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蠕动的暗红色符文!
甜腥气的源头,就是这些女子……或者说是那些盒子!
她们……她们都是郝嬷嬷经手过的“新娘”?
那些“冲喜”成功的新娘,最后都被送到了这里,冻成了活死人冰雕?心口还嵌着那个鬼盒子?
郝嬷嬷走到一个看起来最新鲜的冰雕前,正是招娣!
招娣闭着眼,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心口也嵌着个紫檀盒!
郝嬷嬷伸手,爱怜地抚摸着冰面,鲜红的嘴唇翕动:“好孩子……你的‘福气’,都给了葛家少爷了……自己在这儿,乖乖的……等下一个‘有缘人’……”
她转过头,对我露出那吃孩子般的笑容:“瞧见了?这才是嬷嬷真正的本事。‘冰魄牵丝媒’。这些女子,都是上好的‘媒引’。用秘药定了魂,抽了生魄,封在这‘千年寒玉’和‘养魂盒’里。”
“哪个病人需要冲喜,就把对应的‘媒引’请出去,放在他身边。‘媒引’心口的盒子,会自动吸取病人身上的死气、病气、晦气,暂时稳住病情。”
“可这病气晦气,总得有去处啊。”她指了指冰雕,“就存在这些‘媒引’身子里。她们本就是‘活死人’,最能容纳这些脏东西。等存满了,或者病人好了,‘媒引’就请回来,继续冻着。”
“至于葛少爷那样需要‘生机’的,就更简单了。”郝嬷嬷眼里闪过贪婪的光,“‘媒引’被封前,都灌了‘定魂膏’,膏里有一丝她们原本的生机魂魄,被寒玉和养魂盒锁着。放在病人身边,盒子会自动把这丝生机,慢慢渡给病人。病人得了生机,自然见好。而‘媒引’嘛……”
她敲了敲招娣的冰壳:“本就只剩一丝,渡完了,也就彻底‘干净’了。可以等下一个主顾,换一种‘需求’。”
我听得浑身发抖,胃里翻江倒海!
这根本不是媒人!
这是用活人炼制“人药”的妖婆!
那些冰封的女子,都是她的“药材库”!
“您……您就不怕遭天谴吗!”我牙齿打颤。
“天谴?”郝嬷嬷咯咯笑起来,粉渣簌簌掉,“傻丫头,嬷嬷我,就是靠着这些‘媒引’身上的阴气病气,和偶尔抽取的一点点富家子渡来的‘福寿气’,才保养得这般年轻啊!你看我这脸,这嘴唇,红不红?润不润?”
她凑近我,那股甜腥气直冲我脑门:“小环,你八字轻,命格阴,是个好苗子。本来想再养你两年……可你今天,知道的太多了。”
她眼中寒光一闪,枯瘦的手指猛地朝我脖子掐来:“不如,也留下来,当个‘媒引’吧!嬷嬷我给你挑个好‘人家’!”
我早有防备,尖叫一声,把手里的油灯狠狠砸向离我最近的一具冰雕!
“砰!”
油灯碎裂,火油溅在冰面上,虽然立刻被寒气压制,但还是让那一片冰面出现了细微裂纹!
郝嬷嬷脸色大变,仿佛那火烧在她身上:“小贱人!你敢毁我宝贝!”
她心疼地去查看冰雕,我趁机连滚带爬冲出冰窖!
没命地往外跑!
郝嬷嬷在后面尖声厉叫,脚步声急促追来!
我冲出冰人馆,冲进喜鹊胡同,拼命大喊:“杀人啦!郝嬷嬷用活人炼药啦!救命啊!”
深更半夜,我的尖叫和郝嬷嬷疯狂的追喊,惊动了街坊四邻!
不少人披衣出来查看!
郝嬷嬷见人多了,脚步一顿,脸上瞬间换上一副焦急的表情:“哎呀!我这丫头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大家帮帮忙,抓住她,送回馆里治病!”
她变脸之快,让人咋舌!
有几个平日得了郝嬷嬷好处的街坊,还真要上前拦我!
我知道,被抓回去就死定了!
我一眼瞥见胡同口刚好有巡夜的武侯经过,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扑倒在武侯脚下,抱住他的腿,嘶声哭喊:“官爷救命!冰人馆郝嬷嬷杀人了!后院冰窖里冻着几十个活死人!城南葛家的新媳妇就是被她害了!”
武侯见我喊得凄厉,又涉及人命,不敢怠慢!
立刻叫上同伴,带着我,直奔冰人馆!
郝嬷嬷还想阻拦狡辩,但武侯强行推开她,在我的指引下,撞开了冰窖的门!
当那几十具冰封女尸和心口的紫檀盒子,暴露在武侯的火把和街坊邻居惊恐的目光下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郝嬷嬷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后来,官府查封了冰人馆,从冰窖里起出三十七具“媒引”冰尸!
葛家的招娣也被救出,虽然奄奄一息,但侥幸未死,只是变得痴痴傻傻,见人就躲!
葛承嗣得知真相,病情反复,没多久就一命呜呼!
葛老爷也疯癫了!
郝嬷嬷被定了妖术害人、炼制生魂等十恶不赦的大罪,判了凌迟!
行刑那天,据说她一直尖笑,嘴里喊着“冰魄牵丝,媒通阴阳”,直到断气!
我被官府盘问许久,因揭露有功,且未参与害人,最后被释放!
可我再也不敢待在长安!
那冰窖里的景象,那甜腥的寒气,郝嬷嬷鲜红的嘴唇,成了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所以啊,各位姑娘,听我一句劝!
这说亲保媒,是大事!
可得擦亮眼!
别信那些神神叨叨、规矩邪乎的媒婆!
更别为了一点彩礼,就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有些“好姻缘”,底下是万年不化的寒冰,和吃人不吐骨头的“养魂盒”!
各位老少爷们,帅哥靓女,回去都打听打听,给您说媒的,是不是也姓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