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锁(1 / 1)

深夜的雨像无数细针,扎在旧小区的柏油路上。

楚尧撑着黑伞,快步穿过空无一人的小巷。搬来的第七天,她依然不适应这里的寂静。路灯只有三两盏还亮着,在雨幕中晕开昏黄的光圈,像垂死者的眼。

拐角处,她看见了那个身影。

是个老太太,蜷在杂货店关闭的卷帘门前。破旧的花布棉袄浸透了雨水,银发紧贴着头皮。她怀里抱着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身子微微发抖。

楚尧脚步顿了顿。

“姑娘……”老太太抬起头,脸皱得像揉烂的纸,眼睛却异常清澈,“能借我打个电话吗?我迷路了。”

声音嘶哑,却莫名让人心安。

楚尧掏出手机,发现没有信号。雨越下越大了。“您住哪儿?我送您一段吧。”

老太太颤巍巍站起来,包袱抱得更紧。“就在前面,福安里小区。”她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向前方黑暗,“拐两个弯就到。”

那是楚尧住的方向。

她们并肩走着,伞太小,楚尧把大半边倾向老人。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

“姑娘心善。”老太太忽然说,“这年头,肯帮陌生人的不多了。”

楚尧勉强笑笑。她其实有些后悔,但人都已经扶起来了。

“您包袱里是什么?”她没话找话。

老太太的手按在蓝布上,指节因用力而凸起。“是些老物件。”她顿了顿,“还有一把锁。”

“锁?”

“嗯,。”

楚尧没听懂,也不想深问。转过第一个弯时,她瞥见老太太的脚——裤腿下露出一截脚踝,皮肤白得不像活人,上面似乎有暗红色的纹路。

是血管吗?

“到了。”老太太停在一栋六层老楼前。楼洞黑黢黢的,像张开的嘴。楚尧愣住,这栋楼就在她租住的那栋隔壁,可她从没见过这老太太。

“我住302。”老太太摸出钥匙,“姑娘上来喝杯热茶吧,算是谢谢你。”

楚尧想拒绝,但老太太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手冰凉、湿滑,像泡久了的皮革。“不了,我……”

“就一杯茶。”老太太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你看,雨这么大。”

不知怎的,楚尧点了点头。

楼道里没有灯。老太太却走得稳当,仿佛每一步都丈量过千万遍。楚尧跟在后面,手机电筒的光束摇晃着,照亮剥落的墙皮和蛛网。

302的门是暗红色的,漆皮翻卷。老太太开了锁,门轴发出尖锐的呻吟。

屋里比楼道更黑。

“坐,我去烧水。”老太太摸索着打开一盏台灯。灯光昏黄,勉强照亮十平米的小厅。家具都是老式的,盖着白布,像一排沉默的尸首。

楚尧坐在硬木沙发上,浑身不自在。空气里有股味道,像是霉味混合着某种草药香。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摆着一个小木盒,盒盖半开,露出里面一截暗金色的东西。

真是把锁。

古旧的黄铜锁,只有拇指大小,锁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不像花纹,倒像……某种扭曲的文字。

“好看吗?”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楚尧惊得差点跳起来。老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两杯茶。热气袅袅上升,茶汤深红得可疑。

“我自己做的锁。”老太太放下茶杯,拿起小木盒,“它能锁住不好的东西。”

“比如?”

“比如厄运。比如灾病。”老太太的指甲轻轻刮过锁身,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把不好的东西锁进去,人就好了。”

楚尧端起茶杯,没喝。“这……不科学吧。”

老太太笑了,露出稀疏的黄牙。“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多了。”她忽然凑近,那股草药味更浓了,“姑娘,你最近是不是总做噩梦?”

楚尧手一抖,茶水溅出几滴。

她确实做噩梦,搬来后天天做。梦里总有一双手,苍白的手,从床底下伸出来,要抓她的脚踝。

“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出来。”老太太坐回对面,慢慢啜着茶,“你眼圈发黑,神色恍惚。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楚尧后背发凉。“只是搬家不适应……”

“是不是总觉得有人跟着你?”老太太打断她,“是不是听见奇怪的声音?比如……敲门声,但开门后没人?”

茶杯从楚尧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全说中了。

昨晚,凌晨三点,确确实实有敲门声。她透过猫眼看,楼道空无一人。今早出门时,发现门把手上沾着黏糊糊的东西,像是半干的血。

“我……我该怎么办?”

老太太从木盒里取出那把锁,递过来。“拿着。放在枕头下,睡三晚。噩梦就会锁进去。”

楚尧看着那截黄铜,不敢接。

“不要钱。”老太太把锁塞进她手里,“就当谢谢你的伞。”

锁入手冰凉,沉甸甸的。楚尧盯着那些扭曲的刻纹,忽然觉得它们在动,像细小的虫子在缓慢爬行。

“记住,”老太太的声音变得空洞,“锁只能锁噩梦。但如果放错了地方,锁错了东西……”

她没说完,只是又笑了。

楚尧逃也似的离开302。跑到楼下时,雨已经停了。她回头望,那扇窗户黑着,仿佛从未有人。

那一夜,她把锁塞在枕头下。

居然真的没做噩梦。睡得沉得像昏死过去。

第二天一早,楚尧神清气爽。她甚至哼着歌做早餐,直到打开冰箱——冷藏室里,摆着一小碗深红色的汤。

和她昨天在老太太家喝的一模一样。

楚尧僵住了。她记得清楚,昨晚绝对没有煮过这种东西。碗是普通的白瓷碗,但碗底粘着一小片暗绿色的东西,像是干枯的茶叶。

不,不是茶叶。

她凑近看,头皮猛地炸开——那是一小片指甲。人的指甲。

楚尧尖叫着把碗扔进水槽,打开水龙头疯狂冲洗。水流冲走了汤,但那片指甲卡在了排水孔。她徒手去掏,指尖触到冰凉滑腻的瞬间,整条胳膊起满了鸡皮疙瘩。

冷静,要冷静。

也许是昨天太紧张,自己煮了什么却不记得?楚尧拼命回忆,脑子里却只有空白。她跌坐在厨房地上,目光不由自主飘向卧室。

枕头下的锁。

她冲进去掀开枕头。黄铜锁还在,但在晨光下,颜色似乎深了些。那些刻纹……好像变多了?原本只是锁身有纹路,现在连锁梁上也爬满了细细的曲线。

楚尧抓起锁,想扔出窗外。

但手停在半空。

万一……万一真是这锁让她不做噩梦呢?万一昨晚只是自己的幻觉呢?

她最终把锁放回枕头下。那天上班,她心神不宁,打碎了两个杯子。同事小赵关切地问:“楚尧,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楚尧挤出一个笑。

下班回家,她在楼道里又遇到了那位老太太。老人抱着蓝布包袱,站在她家门口,仿佛已等了很久。

“姑娘,锁好用吗?”

楚尧握紧钥匙。“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这楼里的事,我都知道。”老太太向前一步,“昨晚睡得好吧?但锁要放对地方。放错了,会锁走别的东西。”

“什么意思?”

老太太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的脸看。“你丢东西了吗?”

楚尧一愣。早上出门时,她确实找不到最喜欢的银项链了。翻遍了梳妆台也没找到。

“仔细想想,”老太太的声音压得很低,“丢的只是项链吗?”

记忆像被撕开一道口子。楚尧忽然想起,昨晚睡前,她明明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今早却在客厅茶几上找到。

“你对我做了什么?!”楚尧后退,脊背撞在冰冷的墙上。

老太太摇摇头。“是你自己选了锁。”她转身要走,又回头,“今晚,锁要放在客厅。记住,只能是客厅。”

“如果我不放呢?”

老太太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无比诡异。

“那你丢的就不只是东西了。”

门在楚尧面前关上。她瘫软在地,掌心全是冷汗。掏出手机想报警,却再次没有信号。这栋楼,这个小区,仿佛与世隔绝的孤岛。

夜里十一点,楚尧盯着茶几上的锁。

放,还是不放?

窗外的风呼啸着,刮得玻璃呜呜作响。她想起那些噩梦,想起门把手上的黏液,想起冰箱里的人指甲汤。

最终,她颤抖着手,把锁放在客厅电视柜上。

这一夜,她又睡得很沉。

但清晨醒来时,世界变了。

楚尧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上有细小的皱纹,指关节微微凸起。这不是她的手——或者说,不完全是她的手。

她冲进浴室照镜子。

镜子里的人是她,又不是她。五官轮廓没变,但眼角多了细纹,法令纹深了些,头发也失去光泽。像一夜之间老了五岁。

不,不止五岁。

她撩起睡衣,腹部有一道淡淡的疤——剖腹产的疤痕。可她从未生育过。

楚尧崩溃地哭喊,声音沙哑难听。她跌跌撞撞跑进客厅,电视柜上的锁……锁变了。

原本拇指大的黄铜锁,现在有半个巴掌大。锁身变成了暗红色,那些刻纹凸起、扭曲,像血管一样搏动着。最恐怖的是,锁孔里渗出一滴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柜面往下淌。

她明白了。

这锁锁走的不是噩梦,是时间。是生命。

或者,是别的什么更本质的东西。

楚尧抓起锁,发疯似的冲出门。她要砸了这鬼东西,要去找那个老太太问清楚。302的门紧闭着,她拼命捶打。

“开门!你给我开门!”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但不是302的门,是她自己家的门。楚尧回头,看见门内站着一个人。

是她自己。

更年轻、更鲜活的自己,穿着她昨天穿过的睡衣,脸上带着她早已消失的明媚笑容。那个“楚尧”歪了歪头,声音清脆:“你找谁?”

楚尧说不出话。她低头看手里的锁,锁身滚烫,那些“血管”跳动着,仿佛有生命。

“我……我是楚尧。”她嘶哑地说。

门内的“楚尧”笑了。“我也是。”她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这才是楚尧。你……你只是个装错东西的锁。”

话音未落,那只手猛地伸出,抓住了真楚尧的手腕。

力量大得惊人。

楚尧被拖进屋里,摔在地上。她看见“自己”蹲下来,眼神温柔又残忍。“老太太没告诉你吗?,锁走的可以是噩梦,也可以是……人。”

“你锁走了我的噩梦,我就得拿走你的人生。这很公平。”

楚尧想挣扎,但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拿起那把锁,插进她的胸口。

没有痛,只有彻骨的冷。

锁像融化了一样,渗进皮肤。她能感觉到它在体内蔓延,像根系扎进血肉。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见的,是“自己”满意的笑容。

“晚安,”那个声音说,“祝你好梦。”

黑暗吞没了一切。

再次有意识时,楚尧发现自己站在302门前。怀里抱着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身上穿着湿透的花布棉袄。

雨声哗哗。

前方,一个年轻姑娘撑着黑伞走过来。身材窈窕,神色疲惫。

楚尧抬起头,脸皱得像揉烂的纸,但眼睛异常清澈。

“姑娘,”她听见自己用嘶哑的声音说,“能借我打个电话吗?我迷路了。”

姑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楚尧笑了。她知道,这姑娘会送她回家,会接过那把锁,会一步步走进这个循环。

包袱里,新做好的微微发热。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一滴滴,像在倒计时。楚尧牵着姑娘的手,走向那栋黑暗的老楼。

楼道没有灯。

但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仿佛已走了千万遍。

门轴发出尖锐的呻吟。

暗红色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锁住了又一个替身。

也锁住了她自己,永无止境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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