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中异语(1 / 1)

赵河觉得舌根处有点痒。

不是表面的痒,是更深的地方,仿佛有东西在肉里轻轻挠刮。

他没在意,只当是上火。可那痒持续了三天,非但没消,反而钻得更深了。

第四天清晨刷牙时,他对着镜子张大嘴,压住舌根,凑近去看。

喉腔深处,暗红的软肉上,有一个小小的、米粒般的白色凸起。

他皱了皱眉,用牙刷柄轻轻碰了碰。不疼。只是那触碰的瞬间,一股尖锐的、近乎尖叫的麻痒直冲天灵盖!他猛地干呕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等他喘过气,再看镜子,那白点似乎……大了一丁点?

一定是眼花了。他用力漱口,把疑虑连同牙膏沫一起吐掉。

接下来两天,赵河几乎忘了这事。只是偶尔吞咽时,会感到一丝异样的滞涩,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擦过喉管。第七天夜里,他被渴醒。摸着黑去厨房喝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带起一阵古怪的蠕动感。

他打开灯,再次对准了镜子。

张大嘴。

舌头下面,靠近喉咙入口的地方,那个白点已经长得有黄豆大小。它不再是单纯的凸起,表面有了纹理,有了……形状。像是一个紧紧闭着的、微小的嘴巴。

赵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使劲眨了眨眼,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上镜面。

那小小的“嘴巴”,突然张开了一条缝。

没有牙齿,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暗红。然后,从那条缝里,极轻、极细地,飘出一缕气音。那声音直接在他颅腔里响起,不是通过耳朵!

“……看……”

赵河猛然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瓷砖墙。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他死死盯着镜中自己大张的嘴,那黄豆大的小嘴已经闭上了,安静地伏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是幻觉!一定是没睡好!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迫自己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黑暗中,那细碎的气音又来了,这次更清晰些,带着湿漉漉的回响,就在他耳朵深处萦绕。

“……饿……”

赵河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请假去了医院。耳鼻喉科的医生用压舌板和细长的镜子仔细检查了他的喉咙,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没什么异常啊。”医生放下器械,“喉部黏膜有点充血,可能是轻微炎症。你感觉有异物?”

赵河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就在医生看得到的地方,可医生却说没有!他想指,想喊,可喉咙像被堵住了。最后,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拿了些消炎药,浑浑噩噩地离开。

药吃了三天,毫无作用。那东西长得更快了。现在,即使不张大嘴,他也能在吞咽时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一个有拇指指节大小的、软软的、独立蠕动的肉块,牢牢附着在他的喉间。它开始频繁地“说话”。不再是单字,而是短促的、意义不明的音节,有时像哭,有时像笑,总是夹杂着粘液搅动的咕哝声。

赵河不敢再照镜子。他害怕看见它现在的模样。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听懂”那些杂音了。

一个闷热的下午,他独自在家。屋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突然,喉间一阵剧烈的蠕动,那湿黏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炸开:

“……肉……新鲜的……”

清晰得令人血液凝固!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渴望,从他胃里翻腾起来!不是饥饿,是某种更原始、更腥臊的欲望——他想吃肉,生肉,滴着血、带着体温的肉!

赵河冲向厨房,双手颤抖地打开冰箱,抓住昨晚剩下的半盒生排骨。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可下一秒,喉间的蠕动加剧,那声音带着蛊惑的催促:

“……快……快啊……”

他猛地将一块生排骨塞进嘴里,牙齿狠狠咬下!生肉的腥气和冰冷的脂肪让他胃部痉挛,几欲呕吐,可喉间的那东西却传来一阵欢愉的震颤,仿佛在吸吮、在品尝!他吐掉了排骨,趴在洗手池边干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镜子里映出他惨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死死闭着嘴,不敢张开。

它不仅在说话,它在影响他!它在把他的身体,变成它的粮仓!

赵河想到了刀。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他。他冲进厨房,抓起一把水果刀,冲回洗手间。对着镜子,他再次张大嘴,左手拼命压下舌头,右手握紧刀柄,将冰凉的刀尖缓缓探入口中。

刀尖反射着惨白的光,颤抖着逼近喉间那团不该存在的血肉。他看清了——它已经长得像个小号的李子,表面布满细密的、血管般的纹路,中央有一道深深的裂缝,此刻正微微翕张,露出里面更暗的色泽。

刀尖离它只有一厘米了!

突然,那道裂缝猛地张开!不是小缝,而是扩张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像一个幽深可怖的洞口!紧接着,一根湿漉漉、暗红色、顶端分叉的“东西”,像蛇信又像细小的触手,闪电般从洞里弹出,“啪”地一声,牢牢卷住了刀尖!

赵河魂飞魄散!他想抽刀,可那细小的“舌头”力量大得惊人!一股巨力传来,刀尖反而被往里拖拽了一截!冰冷的金属触感抵住了他的上颚,刺痛传来!

“呃——!!!”

他发出痛苦的闷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后仰,同时松开了握刀的手!

“哐当!”水果刀掉在地上,弹了几下。那细长的“舌头”倏地缩了回去,裂缝瞬间合拢,恢复成那个安静的肉瘤模样。只有赵河口腔上颚火辣辣的刺痛,和喉间残留的、被异物侵入的恶心感,证明刚才不是噩梦。

他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衣服。刀没用!它会反抗!它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一个活着的、有意识的、可怕的寄生部分!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绝望中,赵河想起了老家一个远房表舅,曾听母亲含糊提过,表舅懂些“偏方”,治过很多怪病。他几乎是用最后一点理智,翻出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几乎从未拨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表舅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听了赵河语无伦次、充满恐惧的描述后,沉默了很久。

“你喉咙里长的,”表舅缓缓地,每个字都像砸在赵河心上,“那不是病,是‘话蛊’。”

“话……蛊?”

“不是苗疆那种蛊虫。”表舅咳嗽了两声,“是‘话’,话语本身成了精,找到了‘窍’,在你身上扎了根。它吃的是你的‘念’,你越怕,越想,越在意,它长得越快,力气越大。等它彻底长成……”

“会怎么样?!”赵河的声音劈了叉。

“等它把你原来的‘声窍’完全吃掉,占了位置,它就能用你的嘴,说它自己的话了。”表舅的声音低了下去,“到时候,你说的每句话,就不再是你想说的了。是它借你的嗓子,在这世上开口。至于它会说什么……没人知道。也许,是些不该被听见的东西。”

赵河如坠冰窟。

“有……有办法吗?”他颤抖着问。

表舅又沉默了,这次更久。“有一个法子,很险。趁它还没完全占住,你用自己的‘本声’,最强的那个念头,灌进去,震散它!但机会只有一次,就在它下次全力‘开口’,汲取你念头的时候。你要抓住那一刻,把你心里最真、最烈的‘念’,吼出来!不是你平时说话,是你魂儿里的声音!记住,就一次!不成……你就准备后事吧。”

挂了电话,赵河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最真、最烈的念头?他这辈子,有什么念头强烈到可以震散一个怪物?恐惧?恨?不,这些负面情绪,似乎正是那东西的养料。爱?他孤身一人,父母早亡,哪有什么炽热的爱?

天黑了下来,屋里没开灯。一片死寂中,喉间的蠕动又开始了。这一次,不再是碎语,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像无数人在极远处窃窃私语,又像地底深处传来的摩擦声。赵河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各种杂乱的画面和情绪翻涌上来——童年的孤独,工作的压力,对疾病的恐惧,对死亡的畏惧……所有的“念”,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吸着,涌向喉咙!

就是现在!表舅说的时机!

可他有什么“本声”?有什么强烈的“念”?嗡鸣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撑破他的脑袋!他的视线开始涣散,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要完了!要被吃掉了!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刹那,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刺破迷雾,炸开在他眼前——不是爱,不是恨,是极致的“不甘”!是他五岁那年,被邻居大孩子抢走唯一玩具火车时,死死咬着嘴唇,把哭声憋回去,心里那股烧灼般的、想要夺回来、想要对方也尝尝失去滋味的、赤裸裸的“不甘”!

那是他性格的底色,是他所有挣扎的源头!是他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却从未真正消失的“本我”之念!

“啊——!!!”

这不是从喉咙发出的声音!这是从他胸腔最深处、从灵魂被挤压的裂缝中,迸发出的无声的咆哮!所有的生命力,所有积压的不甘、愤怒、对存在的执着,凝聚成一道尖锐无形的“针”,朝着喉间那吸饱了杂念、正得意鼓胀的怪物,狠狠刺去!

“噗嗤!”

一声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的破裂声从体内传来。

喉间剧烈的蠕动和嗡鸣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安静了。

赵河瘫倒在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只有胸膛在剧烈起伏。过了很久,他才敢轻轻吞咽了一下。

顺畅无比。那滞涩的异物感,消失了。

他连滚爬爬地扑到洗手池边,颤抖着,慢慢地,张开了嘴。

镜子里的喉间,空空如也。那片黏膜光滑如初,只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红肿,仿佛那里从未生长过任何可怕的东西。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巨大的虚脱感和狂喜席卷了他。他咧开嘴,想笑,想放声大哭,想庆祝劫后余生。然而,就在他情绪最激荡、心神最松懈的这一瞬间——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起一个僵硬的、完全不属于他的弧度。

一个平滑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冰冷的声音,从他自己的喉咙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找到……了。”

赵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狂喜瞬间冻成冰碴,然后粉碎!这不是他的声音!音色是他的,可语调、节奏、那种非人的冰冷,绝对不是!

他想闭上嘴,可下巴像是别人的,一动不动地开着。他想尖叫,声带却完全不听从指挥。

那冰冷的声音继续用他的喉咙,平稳地“说”

“藏得……真好。”

“用‘不甘’做盾……聪明。”

“可惜……”

“我吃的……就是‘念’。”

“你的‘不甘’,很美味。”

“现在,‘窍’干净了。”

赵河的眼珠惊恐地转动,他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正露出一个极端诡异的表情——眼睛圆睁,充满恐惧和绝望,可嘴巴却咧着,形成一个平静到可怕的微笑。他的身体,他的脸,正在被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还是惊恐的他,另一部分,已经被彻底占据!

“别怕。”那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堪称“温和”的调子,却比任何威胁都令人毛骨悚然,“很快……就不疼了。”

“你……会看到……很有趣的世界。”

“用我的……眼睛。”

然后,赵河“感觉”到自己抬起了右手。不,不是他感觉,是他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地,挥了挥。

再见。

这是他意识里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

紧接着,他的视野开始变化。颜色在抽离,世界变成深浅不一的灰白。物体的轮廓变得模糊,边缘流淌着细微的、蠕动的黑影。他听到的声音也变了——窗外的车流不再是轰鸣,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的、痛苦的呻吟;楼下孩子的笑声,成了尖细的、断续的呜咽。

而他自己的身体内部,感觉正在迅速远去。对手脚的控制,对冷暖的感知,对心跳的觉察……一层一层地剥离。他好像被塞进了一个冰冷的、透明的壳子最深处,透过一层毛玻璃,看着“外面”。

他看着“自己”转过身,动作有些微的僵硬,但很快变得流畅自然。“自己”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一起离奇失踪案。

“……警方仍在搜寻……”

“自己”盯着屏幕,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愉悦的咕噜声。然后,“自己”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正是白天那把——用指尖轻轻抚过刀锋。

“快了。”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自言自语。

“等再多几个……‘干净’的窍。”

“就能……说更多了。”

“就能……把‘它们’……都叫醒了。”

赵河想闭上眼,可他连眼皮都无法控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不知为何物的东西,用他的脸,露出一种混合着贪婪与期待的、绝非人类的表情。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灰白的视野里,千家万户的灯光,在赵河(或者说,曾经是赵河的那个存在)的眼中,不再是温暖的光晕。它们变成了一颗颗微微搏动的、黯淡的卵。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无数细碎的、压抑的蠕动声和低语,从那些“光卵”中渗出,汇聚成一片无声的、浩瀚的潮汐,在这座城市的地下,在每个人的睡梦深处,缓慢地涨起。

他的“喉咙”深处,那东西满足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寂静,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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