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光绪年间,京城笼罩在一股难以言说的诡谲氛围中。
我的指尖能梳出京城最时新的两把头,也能从发丝纹理间感知贵人们隐秘的心绪。
这日黄昏,王府侧福晋瓜尔佳氏贴身婢女匆匆赶来,递来一支沾染暗红油彩的赤金护甲。
“嬷嬷,求您瞧瞧这个……侧福晋月前收的贺礼,自戴上后夜夜梦魇,今早竟发现护甲内侧长出了头发!”
那护甲触手冰凉,内侧果然纠缠着细密黑发,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更骇人的是,发丝根部粘连着些许皮屑,散发出檀香混着腐血的异臭。
我借口需专用药水浸泡,将护甲带回住处仔细查验。
灯下用银针挑开发丝,只见内壁刻满蚊足大小的咒文,竟与当年容妃临终前攥着的经卷字符一模一样!
当年容妃暴毙,尸身梳妆时七窍皆生黑发,先帝下旨焚毁所有遗物,这邪术怎会重现人间?
深夜王府角门突然被拍响,送来的竟是侧福晋的尸身!
她满头青丝枯白如草,天灵盖处露出森森白骨,整张头皮不翼而飞。
更诡异的是,她指尖还死死攥着另一支护甲,甲套已深深嵌进肉里,与指骨长在一处!
仵作验尸后暗中告知:伤口并非利刃所致,倒像被无数双手生生撕扯而下。
我颤抖着掰开尸身手指,那支护甲突然裂开,涌出团纠缠的白发,发梢竟缀着半片带血的头皮!
循着护甲上的徽记,我查到京城老字号“宝华楼”。
掌柜见护甲面色骤变,称此物是半年前一蒙面女子所订,要求掺入容妃陵寝出土的陪葬金丝。
他哆哆嗦嗦从柜台暗格取出本残破的账册,记载着近十年所有特殊订货——竟有七成指向醇王府女眷!
当我追问蒙面女子特征,掌柜突然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
他疯狂抓挠脖颈,撕开的皮肉下钻出密密麻麻的黑发,顷刻间便将整个人裹成蚕蛹!
我逃出宝华楼时,怀中的账册突然发烫。
翻开发现空白处浮现血字:“戌时三刻,绮霞阁东北角松树下。”
那地方是王府禁地,传闻前朝有位格格在此悬梁自尽,死后被长发缠颈,入殓时绞断了梳妆嬷嬷的十指。
松树下土质松软,竟埋着个褪色的妆奁。
匣中装满干枯的手指,每根指甲都涂着与护甲同色的蔻丹!
最底层压着张庚帖,生辰八字赫然是现任醇亲王嫡福晋——而按日期推算,她此时应有孕在身。
当晚我为福晋梳头时,发现她后颈浮现淡红纹路,如同发丝缠绕。
铜镜里她的倒影突然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满口牙齿皆是小梳子形状!
窗外更鼓敲响,福晋猛然抽搐,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
她嘶喊着“头发缠住了胎儿”,指甲暴长寸余,疯狂抓向自己肚皮。
我拼命按住她双手,触到的皮肤下竟有无数细丝游走,仿佛活发在血脉中蠕动。
混乱中福晋撕开衣襟,肚脐眼竟变成个黑漆漆的发洞!
一缕缕沾血青丝从洞口钻出,缠住我的手腕往她腹中拖拽。
濒死之际我咬破舌尖,血溅在发丝上冒起白烟。
发洞深处传来婴儿啼哭,福晋的腹部突然裂开,爬出个浑身缠满黑发的女婴!
她掌心攥着半枚玉梳,正是我当年为容妃陪葬的旧物。
女婴睁开双眼,瞳孔是两团旋转的发髻。
她咧开没牙的嘴,吐出苍老的人声:“好嬷嬷,当年你绞断我喉咙时,可想过这些头发会啃噬你主子的血脉?”
我猛然想起四十年前那个雪夜,容妃被赐白绫前,我曾奉密旨用玉梳绞断她求救的发丝。
她临终诅咒:“总要教你们佟佳氏的女子,世世代代被万千烦恼丝困死!”
女婴尖笑着化作发浪,整个王府瞬间被黑色发海吞没。
我最后瞥见铜镜,自己的头皮正簌簌脱落,露出内里蠕动的新发。
三个月后,醇亲王新纳的汉人妾室坐在镜前。
我执起犀角梳,小心拢起她鸦青长发。
妆台暗格里,那支赤金护甲正幽幽反光。
新福晋对镜莞尔:“嬷嬷梳的头真是妥帖,像有双手在皮肉里轻轻托着似的。”
窗外夜风拂过,她如云发髻里忽然传出极轻的婴儿笑声。
我低头看着自己布满发丝状纹路的手背,将最后一支玉簪缓缓插进她渗血的发根。
这紫禁城啊,从来最怕的不是掉脑袋。
而是掉下的脑袋,终将长出新的头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