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簿诡谲(1 / 1)

后周显德年间,汴梁城看似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但一种无形的恐慌却在暗处滋生。

我乃玄无言,是开封府衙一名专司抄录案牍的笔吏。

每日与墨香为伴,与文字为伍,本以为可借此避开乱世纷扰。

然而,那一夜,一桩诡异的案子找上了我。

掌管刑狱的推官屠大人深夜召我,他的脸色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阴沉。

案几上摊着一本残破的户籍名簿。

封皮是常见的深蓝色,但仔细看去,那蓝色仿佛是从内里渗出来的,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腥气。

“无言,你来看看这个。”

屠推官的声音干涩,指尖避开直接触碰名簿。

“这是从城西‘永宁坊’送来的……那地方,上月一场离奇大火,百来户人家,几乎没几个逃出来。”

我凑近,那本名簿静静躺着,纸页泛黄,却并无火烧水浸的痕迹。

屠推官续道:“怪的是,清理火场,尸首数目对不上,少了好些。”

他顿了顿,“更怪的是……这几日,陆续有报案,说是在永宁坊旧址附近,见到了本应葬身火海的人。”

“可他们,都不说话了,只是对着曾经的家的方向,呆呆地望着。”

我依言坐下,小心翻开名簿。

一股陈年墨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并无异常。

可当我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名时,一阵刺骨的寒意陡然窜上脊梁!

那不是温度的低,而是一种……被无数道空洞目光注视着的恶寒!

我强忍不适,仔细浏览。

名簿记录详实,丁口、年岁、职业,一笔一划,工整清晰。

然而,看着看着,我发现了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几乎所有记载猝死、横死或被报“失踪”的人名旁。

都用极细的朱笔,点了一个小小的、像是血滴的红点。

那红色鲜艳得诡异,与陈旧纸色格格不入。

“发现了吗?”屠推官苦笑。

“这朱笔标记,非我所为,也非户房寻常书吏所用之朱砂。”

他压低了声音,“据逃出来的幸存者零碎讲述,火灾那夜,他们曾看见一些身影。”

“穿着不似本朝的服饰,在火场边缘……像是在清点着什么。”

我合上名簿,那股被窥视感骤然消失。

“大人的意思是?”

“查清这名簿的来历,还有那些朱笔标记的含义。”

“我总觉得,永宁坊的大火,没那么简单。”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你心思缜密,又擅辨细微之处,此事交由你暗中查访。”

“切记,勿要声张!”

我领命退下,带着那本诡异的名簿回到自己的值房。

灯火下,我再次打开它,寒意依旧。

我尝试用手指去擦拭一个朱红标记。

那红色竟像是渗入了纸张纤维,纹丝不动。

指尖反而沾上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气。

我决定从名簿本身查起。

根据府衙存档,这本东西是火灾后,一名更夫在永宁坊残垣断壁中捡到,上交的。

那名更夫当夜便染上怪病,胡言乱语。

不出三日竟一命呜呼。

郎中说,是惊惧过度,魂魄离散。

我找到那名更夫的住所,已是人去屋空。

邻人神色惶恐,只道他死前夜夜哭嚎。

说“名字被勾了,逃不掉了”。

线索似乎断了。

我转而研究名簿上被朱笔标记的死者。

发现他们并非同时死亡,而是跨度数年,死因各异。

但都透着一股蹊跷。

有壮年男子无疾而终,有孩童失足落井而亡。

甚至还有新嫁娘莫名悬梁……他们之间,似乎毫无关联。

疲惫不堪,我伏在案上竟睡了过去。

梦里,我站在一片焦黑的永宁坊废墟上,四周雾气弥漫。

许多模糊的身影在我身边穿梭。

他们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面容模糊,胸口都有一个殷红的点。

他们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指着一个方向。

——那本放在我案头的蓝色名簿!

我惊醒过来,冷汗涔涔。

窗外天色微明,那名簿静静合着。

但当我目光扫过封皮时,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名簿封皮右下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湿漉漉的手印!

细小,像是孩童的!

我猛地起身,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恐惧攫住了我,但好奇和职责驱使我留下。

我定睛再看那名簿,忽然发现,名簿的侧面书页,似乎有极其微妙的色差。

仿佛……有几页的墨迹是后来添上去的!

我小心地用小刀轻轻刮开粘连的页脚。

里面竟露出另一层纸张!

上面是另一种笔迹,更古老,记录的……是前朝,后晋时期的户籍!

而被朱笔点名的那些人,他们的祖上。

竟都能在这份隐藏的记录中找到对应!

难道这诅咒……是沿血脉传承的?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击中我:若这名簿真能定人生死,那执笔者是谁?

目的何在?

这薄薄一本册子,如何能跨越时空,勾人性命?

我必须去永宁坊废墟亲眼看一看!

白日的永宁坊,断壁残垣,焦黑一片。

死寂中只有风声呜咽。

我按照名簿上的记载,试图定位几户被标记人家的位置。

奇怪的是,有几处宅基的方位,与名簿记录略有偏差。

我找到一位侥幸逃生、但已精神恍惚的老妪。

她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口齿不清地念叨。

“……鬼差……收人了……穿着旧衣裳……拿着册子……点名……”

“点到的……就跟着走……火……好大的火……从地底烧上来的……”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睛瞪得滚圆:“那册子!蓝色的!不能看!”

“看了……名字就印上去了!”

我悚然一惊,下意识摸向怀中名簿。

离开老妪处,我在废墟间深一脚浅一脚地探查。

在一处看似是井台的石圈旁,我踢到了什么硬物。

扒开浮土,竟是一块残碑。

碑文模糊,但能辨出是后晋的年号,以及“……镇魂……于此……”等字样。

这永宁坊地下,恐怕真的埋着什么!

当晚,我带着名簿和工具,偷偷潜入废墟。

凭借日间的记忆,我找到碑文所在地。

清理开碎石,露出一块巨大的石板。

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

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竟与我怀中名簿的大小相仿!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现。

我颤抖着取出名簿,将它放入凹槽。

严丝合缝!

就在这一瞬,地面微微震动!

石板发出低沉嗡鸣。

名簿自动翻开,纸页无风狂舞!

那些朱笔名字一个个亮起红光,仿佛血在燃烧!

无数痛苦的哀嚎、绝望的哭泣、愤怒的咆哮,直接在我脑中炸开!

幻象如潮水涌来。

我看到古代的祭祀场面,身着官服的人将一本名册埋入地下。

我看到战乱中,无名冢堆叠。

我看到每一次动荡,都有穿着类似服饰的神秘人,手持类似的蓝色名簿,出现在大量死亡事件的现场。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户籍册!

这是一件世代相传、用以收集和禁锢死者魂灵的法器!

永宁坊,乃至这座城,早就被建在了一个巨大的“魂井”之上!

而那名簿,就是封印,也是钥匙!

那些朱笔标记,是被选中的“祭品”!

大火,或许是为了掩盖真相,也或许……是封印松动,地下东西要出来的征兆!

我想起老妪的话,“穿着旧衣裳的鬼差”。

他们不是鬼,是历朝历代掌管这名簿的人!

他们靠献祭生魂,来维持某种平衡,或者……追求永生!

推官知道多少?他给我这名簿,是巧合,还是我也成了计划的一部分?

我必须毁掉它!

我举起随身携带的砚台,狠狠砸向名簿!

砰!金石交击之声!

名簿毫发无损,砚台却崩裂一角。

反震之力让我手臂发麻。

名簿上的红光更刺眼了,仿佛在嘲笑我的徒劳。

凹槽周围,石板裂缝中开始渗出漆黑的、粘稠的液体。

散发着浓烈的腐臭。

整个废墟的温度骤降。

雾气从地面升起。

雾气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开始浮现。

它们胸口都有红点,无声地向我围拢。

我被发现了!

封印正在打开!

我拼命想将名簿从凹槽中抠出。

但它像长在了石头上!

眼看那些身影越来越近。

它们的面容扭曲,伸出虚无的手爪。

绝望中,我瞥见石碑上一行小字。

“名契既成,非血不解”。

血?谁的血?

我的?还是……

我猛地咬破舌尖。

一口饱含阳刚之气的真阳血喷在名簿上!

“嗤——!”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名簿剧烈颤抖。

红光闪烁,发出尖锐的嘶鸣!

围上来的身影一阵模糊,发出痛苦的哀嚎。

趁此机会,我奋力将名簿拔出凹槽!

幻象瞬间消失,震动停止。

渗出的黑液也缩回裂缝。

废墟恢复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

我瘫坐在地。

手中名簿变得冰冷普通,上面的朱笔印记也暗淡了许多。

我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永宁坊。

回到府衙,我将名簿交还给屠推官。

只说是邪物作祟,已被我暂时压制。

建议深埋或请高人镇压。

屠推官深深看了我一眼,没再多问,收下了名簿。

后来,我听说那本名簿被送往城外观音阁,以香火供奉镇压。

我以为事情就此了结。

我辞去了笔吏的职务,想远离这是非。

但恐惧的根,已经种下。

我开始频繁做噩梦。

梦里,总有一个穿着前朝服饰、面色惨白的人。

拿着另一本蓝色名簿,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间,用朱笔,缓缓地、坚定地,点下一个新的红点。

而那个位置,依稀就是我的名字该在的地方。

有时半夜惊醒,我会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胸口。

总觉得那里,也隐隐约约,多了一个红点。

在黑暗中发着微光。

我疯狂地检查全身,皮肤光洁,什么都没有。

那是名簿留下的烙印?

还是被那些东西盯上的标记?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烧掉了所有记载我生辰八字的物件。

甚至想改掉名字。

但“玄无言”这三个字,就像刻入了灵魂,如何能改?

或许,从我看到名簿的那一刻起,我的名字,就已经被记录在某个更古老、更恐怖的“名簿”上了。

这世间,到底有多少本这样的名簿?

有多少人的生死,只是簿册上的一笔一划?

下一个被朱笔点中的,会是谁?

我终日活在恐惧的阴影下,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决定命运的一笔。

名簿的诡谲,从未真正离开。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将我囚禁。

而执笔的,或许就是无法摆脱的宿命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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