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晚睡前都会听收音机。。
主持人声音温厚,总在午夜准点说:“又一天过去了,你还好吗?”
今夜也不例外。
我闭上眼,枕着嗓音入眠。却突然被一阵尖锐的电流声刺醒!
睁开眼,闹钟显示凌晨三点零七分。收音机还开着,但传来的不再是主持人的声音,而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第七位听众,你醒着吗?”
我浑身一僵。房间里只有我一人。
“我知道你醒着。”那声音低笑起来,电流声随着笑声起伏,“你的窗户关了吗?窗帘拉好了吗?”
我下意识看向窗户。窗帘紧闭,纹丝不动。
“很好。”声音顿了顿,突然转急,“但你的床底下呢?你看过了吗?”
寒气从脚底窜上脊背!我猛地坐起,盯着黑暗中的床沿。当然没有东西。怎么可能有东西?
“骗你的。”声音又笑了,这次带着孩童般的雀跃,“我只是想让你动一动。一直躺着听,多无聊啊。”
我伸手想关掉收音机。
“别关!”声音陡然尖厉,“关了,我就只能亲自来找你了!”
手指悬在开关上方,颤抖着。
“这才对。”声音恢复平静,“我们来聊聊天吧。说说你今天做了什么。”
我死死闭着嘴。
“不说是吗?那我替你说。”电流声沙沙作响,“你早上七点起床,煎蛋糊了。出门时在楼梯间遇到三楼的老太太,她对你笑了笑。你低头快步走了,因为她养的那只白猫总盯着你看,对吧?”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完全正确。
“上班时,你复印了十七份文件。午休吃了便利店饭团,金枪鱼口味。下班路上,你数了地铁隧道里的广告牌,一共四十二块。”
全对。全都对。
“现在你害怕了。”声音满意地说,“但更怕的还在后面。摸摸你的脖子右侧,是不是有个蚊子包?”
我本能地摸去。皮肤上果然有个微凸的肿包。
“那不是蚊子咬的。”声音放轻,“是我留下的记号。这样我才能找到你,每晚和你说话。”
我一把扯掉收音机插头!
寂静炸开。我瘫在床上,冷汗涔涔。只是噩梦吧?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第二天,我刻意改变了所有习惯。提早一小时起床,绕路走另一条街上班,午餐点了外卖。一整天,我都在观察周围的人。没有人异常,没有白猫,没有奇怪的目光。
下班时,我甚至换了地铁线路。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我愣住了。
玄关的地板上,摆着一只饭团包装纸。金枪鱼口味。是我昨天中午在便利店扔掉的那张。
我明明扔在公司垃圾桶里了!
我冲进屋里,把所有窗户检查一遍,全部锁死。床底下、衣柜里、浴帘后,什么都没有。可那只包装纸像根刺,扎在我视线里。
午夜,我盯着收音机。插头拔掉了,它应该一片死寂。
时针跳过十二点。
“嗤……”电流声突然炸响!在没插电的收音机里!
温厚的主持人嗓音响起:“又一天过去了,你还好吗?”
紧接着,那个嘶哑的声音切了进来,欢快得像在唱歌:“第七位听众,你今天很不乖哦!改变路线?没用。你换乘时扶过的栏杆,我摸过了。你点的外卖盒,我收着呢。”
我抓起收音机就往地上砸!外壳碎裂,零件崩散。
声音从散落的喇叭里继续传出,断断续续:“你……逃不掉……我是……你的……”
最后几个字淹没在彻底的寂静中。
我瘫坐在地,一整夜没合眼。
天亮后,我请假去了电台大楼。。
前台小姐听完我的描述,表情古怪。。”
“那这个呢?”我在纸上写下“深夜絮语”四个字。
她看了看,忽然笑了。“这是好几年前一档午夜恐怖故事节目的名字,早停播了。主持人好像姓秦,后来出事了。”
“出事?”
“听说他在节目里老是胡言乱语,说能和听众‘建立连接’。后来……”她压低声音,“他在直播时突然尖叫,说‘第七个找到了’,然后就冲出了直播间。第二天被发现死在出租屋里,收音机开着,循环播放他自己节目的录音。”
我脊背发凉。“他……怎么死的?”
“官方说是心脏病。但传闻挺邪乎的。”她凑得更近,“说他耳朵里塞满了收音机调频用的那种小线圈,密密麻麻的。好像是自己塞进去的。”
我道了谢,恍惚地走出大楼。阳光刺眼,我却觉得冷。
回到家,我翻出所有能发声的东西——手机、平板、蓝牙音箱,甚至电子闹钟。我把它们全部关机,塞进铁盒里,盖上盖子。
夜晚降临。我吞了助眠药,强迫自己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不是自然醒,是被“吵”醒的。
没有声音。但我的脑子里,确确实实“响”起了那个嘶哑的嗓音!它不在空气中,直接在我颅腔内回荡!
“你以为扔掉机器就行了吗?”那声音窃笑,“我已经进来了。通过你的耳朵,住进你的脑子了。我们现在是一体的。”
我捂住耳朵,疯狂摇头!没用。声音更清晰了。
“别挣扎了。来,我们继续聊天。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七岁那年,你从邻居家偷过一个收音机,拆着玩,对不对?”
我僵住了。那是我深藏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过的秘密。
“你发现里面有很多小线圈,亮晶晶的,觉得很漂亮。你扯下一些,藏进了铁皮盒。”声音顿了顿,意味深长,“那个铁皮盒,现在在哪儿呢?”
我连滚带爬冲到储物间,从最深处的箱子里翻出一个生锈的饼干盒。打开,里面果然躺着几枚褪色的小线圈。
“看,我们早有联系了。”声音充满怀念,“那是我的一部分。你带走了它们,就等于带走了我。现在,是时候让我完整了。”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捏起一枚线圈,缓缓移向自己的耳朵!
“不!”我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线圈扔出去!
“真不听话。”声音冷了下来,“那我只能自己来了。”
剧痛突然刺穿我的耳膜!我惨叫一声,感觉有冰冷、细小的东西正沿着耳道往里钻!不止一个,是很多个,密密麻麻,像蠕动的小虫!
我撞向墙壁,想把自己撞晕!疼痛反而更清晰。。第七位听众,请保持冷静。”
是那个主持人的声音!秦主持的声音!
“他困在电流里太久了,”温厚的声音对我说,带着疲惫和歉意,“他想找替身。当年直播时,他试图用精神连接所有听众,却意外把自己的意识困在了电波里。只有找到七个‘共鸣者’,他才能完全脱离,获得自由。”
耳朵里的蠕动停止了。嘶哑的声音愤怒地咆哮:“闭嘴!老东西!你关了我这么多年,该放我出去了!”
“你已经找到了六个,在他们脑中植入了线圈。”温厚的声音不理他,继续对我说,“你是第七个,也是最后一个。一旦完成,他就能借助你们的脑子,‘活’过来。”
我跪在地上,大口喘气。“我……该怎么办?”
“他是纯粹的恶意,靠窃听和模仿为生。但他有个弱点。”温厚的声音急促起来,“他必须‘听见’你的恐惧,才能维持连接。现在,不要听他说话,不要想任何让他得意的事。想别的,想快乐的事,想平静的事!”
我死死咬住嘴唇,开始在脑中背诵圆周率。3……嘶哑的声音开始咒骂,渐渐变远。耳朵里的异物感在消退。
“对,就这样!”温厚的声音鼓励道,“坚持下去,到天亮!阳光会干扰电波,他能量会减弱!”
我蜷缩在地,一遍遍背诵,背完了圆周率背诗词,背完了诗词背化学元素表。嘶哑的咆哮越来越弱,最终变成了不甘心的呜咽,消失了。
耳朵里一阵轻微的蠕动感,几枚细小的线圈掉了出来,落在地上,迅速氧化成灰烬。
第一缕晨光照进房间。
温厚的声音轻叹一声,也渐渐淡去:“谢谢……我终于,也能休息了……”
一切归于平静。
我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阳光温暖地照在脸上。结束了。都结束了。
几天后,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我换了住处,扔掉了所有旧物。只是偶尔,听到突然的电流声,心还是会猛地一跳。
今晚,我泡了杯热茶,坐在新家的沙发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挂钟的滴答声。
我端起茶杯,靠近唇边。
突然,一个极其细微、带着熟悉嘶哑质感的声音,贴着我的杯壁,滑进我的耳朵:
“你以为……我真的需要‘七个’吗?”
茶从杯中泼洒出来,烫红了我的手背。我猛地站起,陶瓷杯摔在地上,碎裂声在寂静中炸开。
那个声音却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捂住耳朵,疯狂地摇头。是幻听,一定是幻听!阳光已经驱散了他,秦主持说过,阳光能干扰电波。那些线圈也已经化成灰了!我亲眼所见!
接下来的几天,我草木皆兵。任何细微的声响——水管嘀嗒、地板咯吱、邻居关门——都能让我惊跳起来。我甚至不敢听任何音乐,看任何视频,怕里面突然掺杂进别的东西。
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诊断我为严重的焦虑伴随创伤后应激障碍,开了药。白色的药片吞下去,世界似乎真的模糊了一些,变得柔软、迟缓。那些尖锐的恐惧被一层薄雾隔开。
我开始相信,那一切确实只是我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妄想。秦主持的故事、前台小姐的传闻,或许都是我在极度恐惧中自行拼凑的“合理”解释。人脑在绝望时,什么故事都编得出来。
生活似乎重回正轨。我甚至尝试重新听一些轻柔的纯音乐,用很小的音量。没有异常。
直到那个周末的雨夜。
雷声滚滚,雨水猛烈敲打着窗户。我坐在书房整理旧书,忽然灯光闪烁了两下,熄灭了。停电了。
黑暗瞬间吞噬一切。只有偶尔划过的闪电,将房间照得惨白一片。
我摸索着去找蜡烛和打火机。指尖触到书桌抽屉的金属把手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不是我的记忆。
一个画面硬生生挤进脑海:一双陌生的手,正在昏暗的台灯下,小心翼翼地拆解一台老式收音机。那双手很瘦,指甲修剪整齐,小指有一道淡淡的旧疤。这不是我的手。
画面跳转:同样的手,捏着一枚亮晶晶的小线圈,在烛火上烧得微红,然后……然后缓缓移向一张模糊的、惊恐的脸的耳朵。有闷哼声,有挣扎,但手很稳。
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我干呕起来,那些不是我经历过的!但那触感、那视觉、那声音带来的战栗,却真实得可怕。
闪电再亮时,我瞥见书桌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张旧照片。是我刚搬进来时拍的,记录空荡荡的书房模样。此刻,在惨白的光晕中,我清晰地看见,照片里我身后的墙壁上,有一个淡淡的、之前从未注意到的影子。
那影子,很瘦,微微佝偻着,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细长的东西。像天线,又像……线圈。
雷声炸响!
“看见了吗?”那嘶哑的声音,这次不是从耳朵传来,而是直接从我思维的底部浮起,带着湿漉漉的回音,像藏在脑髓深处,“那不是你的书房。从来都不是。”
我无法呼吸,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挤到一边。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发出声音,却是我自己的语调,说着我绝不会说的话:
“这房子便宜得离谱,对吧?前任房主急售。因为他总听见‘杂音’。”我的声音在笑,笑声却冰冷刺骨,“他不知道,杂音就‘住’在墙壁的电线里,在地板的龙骨间,等着下一个‘容器’搬进来。线圈?那只是引子,是钥匙。真正的我……无处不在。”
我感觉到“我”在转动头颅,打量着这间屋子,目光贪婪。“七年了,我换了六个‘家’。他们的脑子……太吵了,充满无用的情绪,很快就坏了。你不错,很安静,抗拒得也很有意思。这具‘房子’,我很满意。”
我想尖叫,想夺回控制,却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我成了自己身体里的囚徒,透过眼眶这扇窗户,看着一个入侵者用我的手脚行动。
“别怕,”“我”柔声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很快你就习惯了。就像习惯背景音。你会缩到一个小小的角落,看着我用你的生活,你的身份,继续下去。也许……我还会用你的声音,再去主持一档午夜节目?寻找新的‘听众’?”
绝望像冰水淹没了我。
“我”忽然顿了顿,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啊……雨声。还有隔壁婴儿的啼哭。三楼夫妻的争吵。多美妙的‘频率’……”它转向我意识的方向,那张属于我的脸露出一个完全陌生的、扭曲的笑容,“谢谢你的‘耳朵’。现在,它们真正属于我了。”
它彻底转过身,背对着闪电的光,面庞隐没在黑暗里,只有那双借来的眼睛,闪烁着绝非人类的、冰冷的、属于电波杂音的微光。
窗外,雨下得更急了。
而在这具躯壳的深处,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最后一点属于“我”的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还在徒劳地、无声地燃烧着。
它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它只能“听”着。
永远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