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走廊,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蜂鸣。
值夜班的护士小步跑过三号病房门口时,猛地刹住了脚步。
病房的门虚掩着一条缝!
她清楚地记得,两小时前查房时,自己亲手锁上了这扇门。三号病房已经空置整整一周了,自从上个病人……她不敢往下想。
“谁在里面?”她压低声音问道,手指紧紧握住手电筒。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纸张被翻动。护士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门!
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苍白的条纹。病床整洁得过分,连床单的褶皱都被抚平了。
可是床头柜上,赫然放着一本病历!
护士的呼吸停滞了。那本病历的封皮是暗红色的,在月光下泛着类似凝血的光泽。她颤抖着伸出手,翻开了第一页。
患者姓名栏里,写着她自己的名字。
“这不可能!”她失声叫道,将病历狠狠摔在地上。纸张散落开来,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诊断记录——全都是关于她的。
耳鸣、幻觉、记忆断层……最后一条诊断用红笔标注:已出现严重现实混淆症状,建议立即隔离治疗。
日期是明天。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缓慢而沉重,正朝着三号病房靠近。护士慌忙捡起病历,想把它藏起来,却发现散落的纸页自动飞回,在床头柜上重新叠成一整本。
门被推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主治医师王主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镜后的眼睛像两颗玻璃珠。
“你怎么在这里?”王主任的声音平淡得可怕,“三号病房不允许进入,你不知道吗?”
“我、我看见门开了……”护士结结巴巴地说。
王主任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病历上。“那是谁的?”
“我不知道!”护士几乎要哭出来,“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但这肯定是恶作剧!”
王主任缓缓走进病房,拿起病历翻看。他的手指在纸页上滑动,发出干燥的沙沙声。看了足足一分钟,他才抬起头。
“这不是恶作剧。”他说,“你确实需要治疗。”
护士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您说什么?我好好的,我没有任何症状!”
“所有病人都这么说。”王主任叹了口气,“从上周开始,你就频繁出现记忆空白,对吧?昨晚你还问我,三号病房的病人去哪儿了。”
护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确实问过这个问题。
“可是……可是三号病房的病人不是出院了吗?”她艰难地说。
“三号病房没有病人。”王主任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三号病房是特殊观察室,专门收治出现职业性精神障碍的医护人员。”
他向前迈了一步。“而上周住进去的,就是你。”
“不!我今天还在工作,我处理了那么多病人,我还记得所有事情!”护士尖声反驳,但心底某个角落开始崩塌。是的,她今天没见到熟悉的同事,所有和她说话的护士都躲闪着她的目光。
王主任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她。“看看你自己。”
护士犹豫地接过镜子。镜面在月光下泛起寒光,她看见了自己的脸——惨白、浮肿,眼窝深陷。这不是她!这绝不可能是她!
但镜子里的影像动了,对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啊!”镜子脱手而出,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每一块碎片都映出她扭曲的脸,每一张脸都在笑。
“治疗从今晚开始。”王主任的声音变得空洞,“你需要回到病床上。”
护士转身想逃,却发现病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滑的白色墙壁。她疯狂地拍打着墙面,墙面却柔软得像皮肤,还带着体温。
“救命!谁来救救我!”她嘶喊着。
王主任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但他的白大褂开始变化,逐渐染上暗红色,像是被鲜血浸透。他的脸也在变化,五官模糊、移位,最后变成一张完全没有特征的面孔。
“你不是王主任……”护士瘫软在地,声音只剩下气音。
“我从来都不是。”那张无面的脸发出声音,像是许多人同时说话,“我是这座医院的记忆,是所有在这里迷失的人的集合。”
病房的墙壁开始渗出血珠,天花板上浮现出无数张脸孔的轮廓,它们挣扎着想要挣脱。病床的床单自动掀开,露出下面锈迹斑斑的束缚带。
“上周,真正的王主任试图帮助你逃离。”无面者说,“所以他成了我们的一部分。现在,轮到你了。”
护士蜷缩在墙角,看着那些血珠汇聚成细流,沿着地板向她蔓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一周前,她确实发现王主任行为异常。他偷偷告诉她,医院有个秘密:某些病房会“吞食”医护人员,用他们的身份继续存在。
她当时以为他在开玩笑。
现在她明白了,王主任没有开玩笑。他已经被吞噬了,而现在这个“王主任”要对她做同样的事。
血流触到了她的鞋尖。就在这一瞬间,护士做出了一个决定——她不再逃跑。
她站了起来,直视着那张无面的脸。
“如果我注定要成为你们的一部分,”她说,“那至少让我带着自我加入。”
无面者似乎愣了一下。墙壁上的血珠停止了流动。
护士继续说:“你们吞噬了那么多人,但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医院还在正常运转?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异常?”
她向前走了一步,踩在血泊中。“因为你们需要维持表象。你们需要‘正常’的医护人员来迷惑外界。而我知道所有排班、所有流程、所有秘密通道。”
无面者沉默着,医院的其他部分也寂静下来。
“让我保留意识,”护士说,“我可以帮你们更好地隐藏。我可以带来更多……新鲜血液。”
这句话在病房里回荡。天花板上那些脸孔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有的愤怒,有的悲哀。
良久,无面者点了点头。它的脸开始重新塑形,逐渐变回王主任的模样。
“明智的选择。”它说,“欢迎加入永恒的值班。”
护士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钻进她的皮肤,像冰冷的蠕虫在她血管里游走。她的记忆被翻阅、复制、重组。她看见了自己未来无数个夜晚,在这条走廊上巡逻,引诱更多同事发现“异常”,然后将他们带向三号病房。
最后一点自我即将消失时,她突然笑了。
因为她想起一个真正的秘密:明天,卫生局的突击检查就要来了。而她已经提前修改了所有记录,在三号病房的登记表上,填的是王主任的名字。
无面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她。但已经太迟了。
护士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的集体之中,但在完全消失前,她发出了最后一个念头:
“检查人员会发现,王主任已经‘病休’一周了。那么这一周里,穿着白大褂在院里行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清晨六点,太阳升起。
三号病房的门依然紧闭。走廊里,穿着护士服的身影开始忙碌地穿梭。她的笑容标准而温柔,向每个早班同事问好。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暗红的光。
也没有人注意到,在三号病房的门缝下,有一本暗红色的病历,正缓缓渗出血来,在走廊地砖上蜿蜒成一行小字:
“下一个,轮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