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新家的第三天，隔壁就来敲门了。
敲门声很轻，咚、咚、咚，像怕惊扰了什么。赵海打开门，门外站着个干瘦老头，脸上堆着笑，手里端着个木质棋盘。
“新邻居啊？我是老范，住对门。”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晚上来我家玩两局？咱们这栋楼的老规矩，迎新。”
赵海本想拒绝，但老头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期待。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晚上八点，他敲响了302的门。
门开了条缝，老范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发黄。屋里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坐在一张四方桌旁。桌上摆着那副木质棋盘，还有一堆……不像扑克也不像麻将的牌。
“来，坐。”老范指着空位，“简单，比大小。”
牌被发到手里。赵海低头看，牌面是手绘的图案：一间屋子，窗子里有个人影。做工粗糙，但莫名眼熟。
“这画的什么？”他问。
“咱们这栋楼。”对面的女人开口，声音平板，“每张牌都是楼里的一间房。”
第一局，赵海输了。老范收走他的牌，轻轻翻过来，用指甲在背面划了一道。刺啦——声音让赵海起鸡皮疙瘩。
第二局发牌，赵海拿到了一张画着302室的牌。正是老范家。
“出牌啊。”老范催促。
赵海打出那张牌。就在牌落桌的瞬间，屋里的灯猛地闪了一下！
所有人都抬头看灯。老范却盯着那张牌，嘴角抽了抽：“好牌。”
牌局继续。赵海渐渐发现不对劲——每次有人打出画着某间屋子的牌，楼上就会传来相应的动静！打出一张画着402的牌，楼上就传来脚步声；打出一张画着202的牌，楼下就有东西掉地的声音。
“这……怎么回事？”赵海声音发干。
“巧合。”老范头也不抬，“该你出牌了。”
赵海手里只剩一张牌了。他低头看，浑身的血都凉了——牌上画的是他自己的家，301室。而且，窗子里那个人影，分明是他自己的轮廓！
“我不玩了。”他站起身。
“牌局没完，不能走。”老范终于抬起头，眼睛在昏暗里泛着诡异的光，“这是规矩。”
那对男女也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赵海心跳如鼓。他咬咬牙，打出最后一张牌。
牌面朝上落在桌上。画中的301室，窗子里的那个人影……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赵海眼睁睁看着牌面上那个手绘的小人，缓缓抬起了胳膊，朝他招手！
“啊！”赵海猛地后退，椅子翻倒。
几乎同时，他家方向传来“砰”一声巨响！像是门被狠狠关上的声音！
“我家！”他冲向门口。
老范的声音从背后飘来：“牌局还没完呢……”
赵海已经拉开门冲了出去。走廊的灯坏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幽幽照着。他扑到自家门前，掏出钥匙——手抖得插不进锁眼。
终于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他摸索着开灯。灯亮了，客厅空无一人。但不对劲……空气里有股铁锈味。
卧室门关着。他记得自己出门时明明敞开着。
“有人吗？”他声音发颤。
没有回答。他一步步挪到卧室门前，握住门把——冰冷的触感让他缩了一下手。
深吸一口气，他拧开门。
卧室里，床上坐着一个人！
背影熟悉得可怕……那是他自己！穿着他今天出门前换下的那件灰色毛衣！
“你……”赵海嗓子像被掐住。
床上的人缓缓转过头。那张脸，确实是他的脸！但眼神空洞，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
“牌局还没完。”它说，声音和他一模一样，“你得回去，把牌打完。”
赵海连滚带爬地退出卧室，摔上门，背抵着门板剧烈喘息。怎么回事？幻觉？还是……
他忽然想起老范收走牌时，在背面划的那一道。
难道那不是在记分？
颤抖着手，他掏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没有信号。跑到窗边想呼救，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连路灯都熄灭了。
整栋楼安静得可怕。
不，不是安静……他屏住呼吸细听，隐约能听到302室传来的声音——洗牌声！他们还在继续！
那个“东西”还在卧室里。他不能待在这里。唯一的出路，似乎是回去把牌局打完？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疯狂。但他还有选择吗？
赵海轻轻打开家门，溜回走廊。302的门依然虚掩着，透出昏黄的光。他推门进去，三个人还坐在原位，仿佛从未动过。
“回来了？”老范笑得更深了，“坐，该你摸牌了。”
牌被推到面前。赵海僵硬地坐下，摸起一张。牌面上，画的是卧室。他的卧室。床上坐着个人影。
“出牌。”老范说。
赵海的手抖得厉害。他打出这张牌。
牌落桌的瞬间，卧室方向传来清晰的、下床的脚步声！
咚。咚。咚。
脚步声朝着客厅来了！
“继续。”老范像没听见，又发了一圈牌。
这次赵海摸到的牌，画的是走廊。空荡荡的走廊。
他打出牌。几乎同时，敲门声响了！是他家门的敲门声！从301方向传来，透过墙壁，闷闷的，却清晰无比！
“有人在敲我的门……”赵海声音发颤。
“不是人。”那个女人第一次露出笑容，嘴角咧到不自然的位置。
敲门声越来越急，最后变成砸门！砰！砰！砰！
“开门啊……”门外传来声音，是他的声音！“让我进去……我在外面啊……”
赵海要崩溃了。他看向老范：“这到底是什么游戏？！”
“不是游戏。”老范慢条斯理地整理牌，“是仪式。这栋楼每搬来一个新住户，我们就要玩一局。用他的房间做牌，用他的生活做赌注。”
“赢了呢？”
“赢了，你就成为我们的一员。”老范的眼睛在昏暗里闪着光，“输了，你的‘位置’就空出来，等下一个新邻居。”
“我的位置？”
“你以为你是随机搬到301的？”老范笑了，“上一个输家，一周前刚搬走。或者说……刚‘消失’。”
砸门声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赵海家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吱呀——
脚步声进了他家客厅，朝着这面墙走来！越来越近！
“它要过来了……”赵海站起来想跑，那对男女却同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手冷得像冰。
“牌局没完，不能走。”他们异口同声。
老范翻开最后一张底牌。牌面上，画着302室，这张桌子，四个打牌的人。其中三个是模糊的影子，只有一个是清晰的——赵海自己！
“最后一局。”老范说，“赌注是……你剩下的时间。”
“什么意思？”
“如果你赢了，你就能活到下一个新邻居搬来。”老范的声音变得冰冷，“如果你输了，今晚你就成为这栋楼的‘一部分’。”
墙那边，脚步声停在了隔墙处。然后，墙壁上开始浮现凸起！一个人形的凸起，正试图挤过来！墙皮簌簌掉落！
“我赌！”赵海嘶喊，“怎么赌？！”
“简单。”老范把最后一张牌推到他面前，“猜猜看，现在从墙里出来的，是你，还是‘它’？”
赵海盯着那张牌。牌面上，302室的图案在变化！墙壁上那个人形凸起正在慢慢变成实体，先是手，然后是胳膊，然后是半边肩膀——
而他自己摸向口袋，却掏出了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牌。牌背面，有一道新鲜的划痕。
他忽然明白了。划痕不是记分。
是标记。
被标记的牌，会成为下一局牌的一部分。而被标记的人……
墙里的人影已经完全挤出了一条胳膊，手指弯曲，朝他的方向抓着。
赵海翻开了自己那张牌。
牌面是空的。
不，不是完全空……牌面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手绘的钥匙孔。
他下意识地把眼睛凑近那个孔。
透过孔，他看到了——他自己。
正坐在302室的桌旁，盯着手里一张牌，脸上写满恐惧。
而从这个视角看，桌边只有三个人：老范，那个女人，和那个沉默的男人。
根本没有第四个座位。
根本没有“赵海”坐在那里。
他猛然抬头，看向桌子。桌上确实只有三副牌。他面前空无一物。
墙里的那只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冰冷刺骨。
老范笑眯眯地看着他……不，是看着他所在的方向，那个“钥匙孔”的方向。
“欢迎成为这栋楼的一部分。”老范说，“你会习惯的。毕竟，下一个新邻居，三天后就搬来了。”
那只手把他拽向墙壁。墙壁像水一样泛起涟漪，吞没了他的身体。
最后的意识里，他听到老范洗牌的声音。还有那句飘进耳朵的话：
“记住，下次牌局，你就是发牌的那个。”
……
三天后，301室的新住户搬进来了。
是个年轻的女孩，拖着行李箱，好奇地打量走廊。
晚上八点，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女孩打开门，门外站着个干瘦老头，脸上堆着笑，手里端着个木质棋盘。
“新邻居啊？我是老范，住对门。”老头的声音沙哑，“晚上来我家玩两局？咱们这栋楼的老规矩，迎新。”
女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老范转身引路，嘴角的笑意深不见底。
在他身后，301室的门缓缓关上。门板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人形的凸起，在猫眼的位置，轻轻颤动了一下。
像一只眼睛，正透过门板，注视着新邻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