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加班到深夜。
写字楼的走廊空无一人。
他按下电梯按钮。
金属门缓缓打开，里面空荡荡的。
走进去后，他习惯性地按了“1”。
但按钮没有亮。
他又按了几下。
毫无反应。
电梯门开始关闭。
速度慢得不正常，像在犹豫。
终于合拢时，陆平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显示屏上的数字突然全部熄灭。
紧接着，红色数字跳了出来：
“-18”。
陆平愣住了。
这栋楼只有地下三层车库。
电梯开始下降。
速度越来越快，失重感让他胃部翻搅。
他疯狂地拍打所有按钮。
没有用。
电梯最终停下时，震动剧烈。
门开了。
外面是一片黑暗。
不是车库的黑暗，而是浓稠的、没有尽头的黑。
冷风灌进来，带着铁锈和潮湿泥土的气味。
陆平后退一步，背抵着轿厢壁。
突然，一只手从黑暗里伸了出来！
手指细长苍白，指甲缝里塞满黑泥。
它抓住了电梯门的边缘。
然后，一个人形慢慢挤进光线里。
那是个穿西装的男人，但西装已经破烂不堪。
他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
陆平尖叫着猛按关门键。
门缓缓合拢，夹住了那个人的手臂。
没有流血。
只有咔嚓的碎裂声，像枯树枝折断。
手臂掉在电梯地板上，手指还在抽搐。
门终于关上了。
电梯开始上升。
陆平瘫坐在地，盯着那条断臂。
它慢慢化成了灰烬。
灰烬组成了几个字：
“选一个。”
这时陆平才发现，电梯按钮全变了。
不再是楼层数字，而是人名。
他认识这些名字。
王莉，隔壁公司的前台。
张峻，楼下咖啡店的店员。
陈敏，他的同事，今天也加班。
十八个按钮，十八个名字。
最顶上的按钮写着：“选一个，代替你。”
电梯停了。
显示屏亮着：“4”。
门开了。
外面是正常的四楼走廊，灯光惨白。
一个女孩站在电梯口，正在看手机。
是王莉。
她抬头看见陆平，笑了笑：“下去啊？”
说着就要走进来。
陆平突然明白了。
如果他让她进来，被选中的就会是她。
电梯会带她去那个-18层。
而他能出去。
王莉的脚已经迈了进来。
陆平张嘴想喊“别进来”，但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想起了黑暗里那只手。
想起了没有五官的脸。
在王莉完全走进来的前一秒，
他猛地冲了出去！
电梯门在他身后合拢。
他听见王莉在里面奇怪地说：“咦？按钮怎么……”
然后她的声音变成了尖叫。
尖锐，短促，戛然而止。
电梯开始下降。
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3、2、1、-1、-2……
最后停在“-18”。
过了十秒，它又上来了。
门打开时，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地板上，多了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
那是王莉今天戴的。
陆平浑身发抖。
他沿着楼梯疯狂往下跑。
必须离开这栋楼。
现在！
跑到三楼时，他听见了电梯的声音。
它停在了一楼。
然后开始上升。
2楼、3楼……它在跟着他。
陆平冲向二楼的安全门。
门锁着。
电梯停在了二楼。
门开了。
张峻站在里面，一脸困惑。
“陆哥？这电梯怎么回事，按钮全是名字……还有你的名字！”
陆平看见，按钮面板上果然有“陆平”两个字。
在很靠下的位置。
“出来！快出来！”陆平嘶吼。
张峻想往外走。
但他的脚像被粘住了，怎么也迈不出来。
“我的脚……动不了！”张峻的声音带着哭腔。
电梯门开始关闭。
陆平冲过去想拉他，但门已经合拢。
他最后看见的，是张峻绝望的脸。
和电梯按钮面板上，突然亮起的“-18”。
电梯下去了。
陆平瘫坐在安全门前。
他意识到一件事。
电梯每次带走一个人，都需要一个“选择者”。
第一次，是电梯自己选的。
第二次，是他用沉默选择了王莉。
第三次，是张峻无意中选择了电梯——他走了进去。
而现在，电梯又上来了。
它停在了二楼。
门开了。
里面还是空的。
但按钮面板上，所有名字都变了。
只剩下三个：陈敏、保安老赵、陆平。
顶部的按钮依然亮着：“选一个，代替你。”
陆平颤抖着爬起来。
他不选。
他继续往楼下跑。
跑到一楼大厅时，他看见了陈敏。
她正从侧门走进来，手里拿着夜宵。
“陆平？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别过来！”陆平大喊，“电梯……电梯有问题！”
陈敏愣住了。
这时，电梯到达一楼的“叮”声响了。
门开了。
陆平看见，按钮面板上现在只剩下两个名字：
陈敏。
陆平。
顶部的按钮变成了血红色：
“必须选。”
陈敏看到了电梯里的情况。
她脸色煞白：“这是什么……”
“跑！”陆平抓住她的手，往大门冲去。
玻璃门锁着。
无论怎么推拉都纹丝不动。
电梯门还开着，像一张等待的嘴。
面板上的红光一下下闪烁，像心跳。
陈敏突然甩开了陆平的手。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
“陈敏？你怎么了？”
“我听见了。”她喃喃道，“电梯在说话。它说……如果我不进去，它会去找我女儿。我女儿在家睡觉。”
她转身朝电梯走去。
步伐僵硬，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不！那是骗你的！”陆平想拉住她。
但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弹开了。
陈敏走进了电梯。
门缓缓关上。
她最后看了陆平一眼，眼神复杂。
有恐惧，有怨恨，也有解脱。
电梯再次下降。
陆平疯狂地砸着玻璃门，直到手指出血。
终于，玻璃裂开了一道缝。
他撞开门，冲进了夜色里。
他跑了三条街才停下。
回头望去，写字楼矗立在黑暗中，只有几个窗口还亮着灯。
其中一个窗口，就是他办公室的。
灯还亮着。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晚加班的不只他和陈敏。
还有项目经理。
项目经理在陆平离开时，说还要再忙半小时。
陆平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项目经理的号码。
响了五声后，接通了。
“喂？”是项目经理的声音，但听起来很遥远。
“李经理！快离开公司！电梯有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传来咯咯的笑声。
不是项目经理的笑声。
是金属摩擦般的、尖锐的笑声。
“谢谢你的选择。”那个声音说，“但游戏还没结束。”
电话挂断了。
陆平再拨过去，已关机。
他站在街头，浑身冰凉。
他选择了什么？
然后他想起来了。
当他冲出电梯，让王莉一个人进去时……
他选择了王莉。
当张峻困在电梯里，他没有强行拉他出来……
他选择了张峻。
当陈敏被威胁，他没有以自己替换她……
他选择了陈敏。
而刚才的电话，
他无意中提示了电梯：还有一个人在公司。
电梯现在知道了。
它有了第四个目标。
不，是第三个。
因为陆平自己，也是目标之一。
他跌跌撞撞地往家走。
脑子里全是那些名字，那些脸。
到家时已是凌晨三点。
他打开灯，瘫坐在沙发上。
然后他看见了。
茶几上放着一枚银色耳钉。
王莉的耳钉。
旁边还有一张咖啡店积分卡。
张峻昨天给他的。
最旁边，是陈敏常用的那支口红。
她今天下班前还补过妆。
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陆平猛地站起，环顾四周。
家里一切如常。
但空气中，多了一丝铁锈味。
他冲向卧室。
床单上，用灰烬写着几个字：
“你选了三个。”
“还差一个。”
浴室的灯突然自己亮了。
陆平慢慢走过去，推开门。
镜子里的他，脸色惨白如纸。
但镜子里不止他一个人。
他身后，站着三个模糊的影子。
王莉、张峻、陈敏。
他们的脸都是空白的。
没有五官。
镜子里的陆平笑了。
而现实中的陆平，并没有笑。
“欢迎加入。”镜子里的他说。
然后伸出手，穿透了镜面。
冰冷的手指，掐住了现实陆平的脖子。
把他往镜子里拖。
陆平挣扎着，抓住门框。
但力量悬殊。
就在他要被完全拖进去时，
他看见了卧室墙上的钟。
凌晨3:18。
-18层。
他突然明白了。
电梯从未离开。
它一直在选择。
选择那些容易抛弃他人的人。
选择那些在绝境中，会做出“选择”的人。
然后，把他们变成电梯的一部分。
变成新的“选择者”。
去引诱更多猎物。
镜面像水一样波动。
陆平感到自己在融化，在重组。
最后一眼，他看见自己的身体站在镜子外。
而“他”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
“该去找下一个了。”他的身体说。
然后转身，走出了浴室。
镜子里的陆平，成了第四个空白脸孔。
站在其他三个影子旁边。
他们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下一个深夜，下一个加班的人。
下一个，会做出“选择”的人。
而在城市的另一栋写字楼里，
一部老电梯发出轻微的嗡鸣。
按钮面板上，
缓缓浮现出一个新的名字。
电梯门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地板上，
多了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
它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像一只等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