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明搬进这栋旧公寓的第一天,就听见了那种声音。
不是从门外传来,而是从墙壁内部,细细簌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他以为只是老鼠,或是老房子的常有的动静,便没多想。
可接连几夜,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就贴在他的床头,对着他的耳朵喘息!
他敲过邻居的门,想问问情况。
开门的是个瘦削的老太太,姓吴,眼神浑浊,盯着他看了好久。
她说这房子干净得很,从来没什么怪声。
可就在李天明转身离开时,他分明听见,老太太门内传来一声清晰的、指甲刮过木板的尖响!
夜里,声音又来了。
这次不再是爬动,而是敲击。
咚,咚,咚,不紧不慢,正好三下,停一会儿,又是三下。
仿佛在试探,又仿佛在召唤。
李天明浑身冷汗,打开所有灯,声音却戛然而止。
死寂中,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他猛地看向衣柜——柜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漆黑的缝!
他冲过去狠狠关上柜门,用椅子抵住。
可第二天清晨,椅子好端端摆在原处,柜门却洞开着,里面他的衣服整整齐齐,一件没少。
只是所有衣领上,都沾着一种湿冷的、灰白色的粉末,闻起来像是烧尽的香灰。
李天明觉得头皮发麻,他想立刻搬家,可租约才刚开始,押金是一大笔钱。
他安慰自己,也许是太累了,产生了幻觉。
当天下午,他在楼道里遇见了吴老太太。
她提着菜篮子,忽然对他笑了笑,露出稀疏发黄的牙。
“小李啊,”她声音嘶哑,“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有人敲门,千万别开。”
李天明正要问为什么,老太太却已经佝偻着背,慢慢走远了。
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得细长扭曲,竟不像人的影子!
那晚,李天明故意熬夜,睁眼盯着天花板。
午夜刚过,敲击声准时响起。
咚,咚,咚。
这次,不是在墙里,而是在他的房门上!
清晰无比,沉重有力。
李天明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敲门声停了,门外却传来低语,是吴老太太的声音,幽幽的,断断续续:“开开门……让我进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李天明哆嗦着,摸到手机想报警,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也照见了房门下方——那里,正有一滩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慢慢渗进来!
他尖叫一声,连滚带爬躲到床角。
液体越来越多,渐渐汇聚成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一只扭曲的手掌。
低语声变成了咯咯的轻笑,从门缝,从窗户,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崩溃了,冲向房门,想从猫眼看出去。
猫眼外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可当他眼睛贴近的刹那,那片漆黑突然动了!
一只布满血丝、瞳孔涣散的眼睛,猛地贴上了猫眼的另一侧,直勾勾地瞪着他!
李天明魂飞魄散,向后跌倒,后脑重重磕在桌角上。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昏死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
阳光透过窗帘,房间里一切正常。
没有血迹,没有异响。
李天明摸了摸后脑,有一个肿包,但没流血。
难道一切都是噩梦?
他跌跌撞撞打开房门,楼道空无一人。
吴老太太的房门紧闭,静悄悄的。
他忽然想起昨晚的惨状,低头看向地板——门口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血掌印?
他松了口气,一定是精神压力太大。
他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在楼下信箱里,他发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正是他那间公寓的卧室,布局一模一样。
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背对镜头。
而床边,赫然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弯着腰,似乎正对着床上人的耳朵说话!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它只要一个替身。”
李天明的手抖得厉害。
他认出来了,照片里床单的花纹,和他现在用的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谁拍的?
他冲回楼上,想找吴老太太问个明白。
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
隔壁的年轻租户探出头,不耐烦地说:“别敲了,那屋子空了好几个月了,根本没人住!”
什么?李天明如坠冰窟。
他昨天明明见过老太太!
年轻租户嘟囔着关上门。
李天明浑身发冷,他想起渗血的门缝,猫眼外的眼睛,还有照片上的黑影。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他回屋简单收拾行李,拖着箱子就往外走。
经过吴老太太门前时,那扇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条缝。
鬼使神差地,李天明停住了脚步。
门内一片漆黑,一股陈腐的灰尘气味飘出来。
他看见,门内的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灰白色的粉末,和他衣领上的一模一样。
恐惧压倒了一切,他转身想跑,门里却突然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手冰冷僵硬,力道大得惊人,将他猛地往里拖!
李天明拼命挣扎,箱子打翻了,东西散落一地。
他抓住门框,指甲几乎崩断。
拖拽的力量忽然消失了。
他瘫倒在地,喘着粗气,回头望去——门内空空如也,只有灰尘在光线中飞舞。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脚踝上,分明留着五道青黑色的指印,刺骨地疼。
他连滚带爬地逃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朋友家。
一路上,他不停回头看,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到了朋友家,他把遭遇语无伦次地讲了一遍。
朋友安慰他,让他先住下。
夜里,李天明睡在客房,却依旧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他又听见了那敲门声。
咚,咚,咚。
这次,是在朋友家的客房门外!
他吓得坐起,打开灯。
敲门声停了。
他下床,小心翼翼凑到门边。
门外传来朋友含糊的梦呓,还有洗手间隐约的水声。
看来是听错了。
他松了口气,回到床上。
刚躺下,却觉得枕头下有什么东西硌着。
伸手一摸,掏出来一看——竟是一撮灰白色的香灰,还是湿冷的!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把手,缓缓转动了起来!
李天明的心脏几乎停跳。
他跳下床,想从窗户逃走,可这是五楼!
门把手转到了底,门锁发出咔哒轻响。
门,被推开了。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朋友。
朋友眼神直勾勾的,脸上带着一种陌生的、僵硬的微笑。
“天明,”朋友开口,声音却混合着另一个苍老嘶哑的调子,“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照片看了吗?它只要一个替身……而你,正好来了。”
朋友一步步走进来,动作有些别扭,像提线木偶。
李天明退到窗边,无路可退。
他忽然瞥见朋友垂着的手——那手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未干的血迹!
“你……你把……”李天明话都说不利索。
朋友咯咯笑起来,声音完全变成了吴老太太:“那小子?他睡得沉,正好借他的身子用用。现在,该你了。你住了那屋子,听了我的叩门,沾了我的香灰……你就是下一个替身!”
原来,那旧公寓里曾发生过惨案。
多年前,独居的吴老太太死在屋内,直到尸体腐烂才被发现。
她死后怨气不散,困在屋中,需要找到一个“替身”占据其身体,才能离开。
她利用旧物和幻象,引诱租客,让他们精神崩溃,再伺机上身。
之前的租客要么早早逃走,要么疯了。
李天明却因为心疼押金,多住了几晚,早已被标记!
朋友的身体猛地扑过来,力气大得超乎寻常。
李天明奋力抵抗,两人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桌椅。
混乱中,李天明摸到桌上的玻璃烟灰缸,狠狠砸在朋友头上!
朋友动作一滞,眼睛翻白,软倒在地。
那苍老的声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一团灰蒙蒙的影子从朋友口鼻中钻出,扑向李天明!
李天明下意识用手挡脸,只觉得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钻进手心,顺着手臂蔓延!
他惨叫着,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挤压,模糊。
就在快要失去知觉时,他瞥见地上散落的行李中,那张泛黄的照片飘了出来。
照片上,床边那个模糊的黑影,轮廓似乎清晰了一点……竟有点像他自己!
这个念头让他生出一股狠劲。
不!他不能变成那种东西!
他拼命集中精神,想象着阳光、温暖、活着的滋味。
那股寒气在他体内左冲右突,似乎遇到了阻碍。
突然,它猛地缩了回去,从他掌心逸出,在空气中扭曲成一团人形,发出不甘的嘶吼,随即像烟雾般消散了。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
只有倒在地上的朋友,和瘫坐在地、大汗淋漓的李天明。
朋友头上流血,但还有呼吸。
李天明颤抖着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之后的事情像一场混乱的梦。
警察来了,问了很多话。
李天明只说自己和朋友发生了争执,失手打伤了他。
关于吴老太太、叩门声、香灰和黑影,他一个字也没提。
他知道,没人会信。
朋友伤得不重,很快出院,但对那天晚上的事毫无记忆。
李天明再也没回那栋旧公寓,押金也不要了。
他在城市另一端找了新住处,每晚吃药才能入睡。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直到一个月后的深夜。
李天明在新家的床上熟睡。
忽然,一阵细微的、熟悉的敲击声,钻进他的耳朵。
咚,咚,咚。
不是来自门外,也不是墙里。
那声音……是从他自己的身体内部传来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里,轻轻敲打着肋骨。
他惊恐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只有眼珠能转。
他看见,对面的衣柜镜子里,映出床上的自己。
而被子下面,他的胸口处,正有一个小小的、凸起的部分,在有节奏地……一起,一伏。
像是一只蜷缩的手,正在下面,练习着叩门的动作。
而他的耳边,响起了自己声音的、却带着吴老太太那嘶哑语调的低语,从喉咙深处直接响起:
“找到了……最好的替身……就是你自己……”
镜子里的他,嘴角慢慢向上扯起,露出了一个僵硬而幸福的微笑。
窗外,夜色正浓。
那咚咚的叩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终于和他如鼓的心跳,彻底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