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口者(1 / 1)

档案馆的新人江晚棠,在入职第一天的早晨,就被领到了地下三层。

她的上司,一位姓赵的中年女人,脸颊瘦削得像刀片,嘴唇几乎没有任何弧度。

“在这里工作,只需要记住一件事。”赵主管的声音干涩,仿佛多年没有上过油的机器,“不准说话。任何情况下,都不准在馆内发出属于你自己的声音。”

江晚棠愕然,下意识地想问为什么,却被对方冰冷的目光扼住了喉咙。

赵主管转身,推开一扇沉重的橡木门。

门后是一间宽阔的陈列室。光线昏暗,空气中浮动着陈年纸张与灰尘的沉闷气味。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沿着墙壁弧形排列的十二座透明陈列柜。每个柜子里,都站立着一个人体模型。

不,那不是模型。

江晚棠的呼吸瞬间停滞。那是十二个栩栩如生的人。有男有女,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面容维持着生前的模样,只是皮肤呈现出一种蜡质的、不自然的苍白。他们的眼睛都空洞地睁着,嘴巴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张开——有的咧到极限,仿佛在无声尖叫;有的只微微开启,像要诉说什么秘密。所有人都保持着固定的姿态,如同最精致的标本。

“他们是我们的前辈,也是你的警示。”赵主管走到第一个柜子前,那里面是个穿中山装的老者。“试图在这里说话,试图泄露‘馆藏’内容的人,都会加入他们。成为‘’的一部分。”

赵主管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介绍办公器材。“你的工作是整理第七区的残卷。看到需要保密的字句,用红笔框出即可。记住,看,但不要读;想,但不要说。连唇语都不要做。”

接下来的几天,江晚棠在极度的寂静中工作。偌大的地下档案馆,只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极其轻微的滴水声。同事们彼此只用眼神和简单的手势交流,整个空间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她的心脏。她甚至不敢大声呼吸。那些“”空洞的眼神,似乎总在她低头时,从四面八方凝视着她。

直到那个周五傍晚。她在一份破损严重的民国档案里,发现了一段用暗语写成的记录。她全神贯注地辨析着那些模糊的字迹,试图在脑中拼凑其含义。就在谜底即将浮现的刹那,一个词下意识地滑出了她的嘴唇。

“天机……”

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但在死寂的档案馆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江晚棠猛地捂住嘴,血液仿佛瞬间冻僵。她惊恐地环顾四周,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惨白的灯光下,一切如常。纸堆依旧,同事们伏案的背影依旧,墙边的十二座陈列柜也依旧沉默。

没人回头。没有警报。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是幻觉吗?还是规则……并非绝对?一种混杂着庆幸与巨大疑惑的情绪,让她微微发抖。她偷偷瞥向那些他们的脸在昏暗中显得愈发模糊。

第二天,她心怀鬼胎地去上班。经过陈列室时,她忍不住飞快地扫了一眼。

她的脚步钉住了。

十二个柜子。

为什么……好像空了一个?

她不敢细看,几乎是逃进了工作区。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是她记错了?原本就是十一个?不,她昨天明明数过,是十二个!那个穿暗红旗袍、嘴角有痣的女人不见了!

下班时,她故意磨蹭到最后。等所有人都离开,她才像贼一样溜到陈列室门口,颤抖着手推开一条门缝。

十一个。确实是十一个。

穿暗红旗袍的女“”的柜子里,空了。只留下底座上一圈难以察觉的灰尘印记。

巨大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那个“”去了哪里?因为她昨天说出了那个词?可为什么不是她受到惩罚,而是其中一个“”消失了?

几天后的深夜,她因为一份急需整理的档案被迫留下。档案馆的夜,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埋头工作,试图驱散越来越浓的不安。

“滴答。”

很轻的水滴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滴答。”

又一声。似乎近了些。

江晚棠抬起头,侧耳倾听。声音来自走廊深处,那片她从未被允许进入的区域——“永久封存区”。

“滴答。”

声音更近了,就在走廊拐角。还伴随着一种拖沓的、湿漉漉的摩擦声,像是有人穿着浸透的鞋在走路。

她的血液凉了。想跑,腿却像灌了铅。想喊,喉咙却紧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身影,缓缓从拐角的阴影里挪了出来。

是那个穿暗红旗袍的女人!“”!

她蜡白的脸在应急灯绿莹莹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嘴角那颗痣,此刻红得刺眼。她的旗袍下摆在滴水,在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暗色水痕。她原本大张的嘴巴,此刻竟然在一开一合,极其缓慢地,做出“说话”的口型!

没有声音。但江晚棠分明“听”懂了。那口型在不断重复两个字:

“……不够……”

什么不够?江晚棠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向电梯,疯狂按着按钮。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看到那个旗袍“”就站在门外走廊的尽头,静静地面向着她,嘴巴依然在无声开合。

第二天,她脸色惨白地找到赵主管,语无伦次地想说出昨晚的遭遇。赵主管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因恐惧而自动消音。

“你看到了?”赵主管忽然问。

江晚棠拼命点头。

赵主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混合着怜悯与一种深沉的疲惫。“‘’……从来不是惩罚。”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几乎只剩气音,“他们是‘容器’。用来盛放我们这些活人……不小心说出去的‘话’。”

江晚棠如坠冰窟。

“每个‘’,都能容纳一定量的‘泄露’。直到他们被‘装满’。”赵主管的目光飘向陈列室方向,“装满之后,他们暂时‘自由’一小会儿,就像你昨晚看到的那样。但很快,他们就需要寻找……新的‘补充’。”

“补充……什么?”江晚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新的‘声音’。新的‘词汇’。尤其是……那些带着强烈意念或秘密的词汇。”赵主管盯着她,“你那天,是不是说了什么?关于档案的?”

江晚棠想起了那个词——“天机”。她面无人色。

“她‘吃’掉了你泄露的那一点‘声音’,所以暂时离开了柜子。但远远不够。”赵主管的眼神变得尖锐,“她现在‘饿’了。会本能地靠近声音的来源……也就是你。如果你再说出任何有意义的话,尤其是在这栋建筑里,你会被她‘吸干’。然后,你会替代她,站在那里。而她,会得到真正的‘自由’,走出去。”

走出去?走到哪里去?江晚棠不敢想象。

“那……那其他同事……”

“他们都很小心。或者,他们已经没什么‘新鲜’的、‘有营养’的话可说了。”赵主管转回身,“记住,真正的规则不是‘不准说话’。而是‘不要让它们,盯上你’。”

从那天起,江晚棠觉得那个旗袍“”无处不在。眼角余光总瞥见一抹暗红。深夜加班,总能听到那“滴答”的水声,时而远,时而近。她变得比任何人都沉默,甚至开始害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响。

她决定辞职。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递交辞呈的那天,赵主管很痛快地批准了,甚至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今晚做完最后交接,你就可以走了。恭喜。”

最后一项工作,是核对第七区所有已标注红框的残卷清单。她把自己关在小小的隔间里,一份份仔细核对。就在快要完成时,她发现清单末尾多出了一份没有编号的档案袋。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它。

里面只有一页纸。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粗糙的铅笔素描。画的是这间地下室档案馆的平面图。而在本该是“永久封存区”的位置,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漩涡。漩涡周围,密密麻麻画满了小人,手拉着手。漩涡中心,用红笔潦草地写着一个词,正是她那天脱口而出的——“天机”。

最让她头皮炸开的是,在平面图的右下角,签着一个熟悉的名字——那是赵主管的全名!而在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日期。那个日期……是十年前!

十年前,赵主管就在这里工作?那她为什么看起来……

一个冰冷、湿漉漉的东西,轻轻搭上了她的肩头。

浓烈的旧纸张和水的腥气,钻进她的鼻孔。

江晚棠全身的骨头都在尖叫。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穿暗红旗袍的“”就站在她身后,脸几乎贴着她的脸。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她,里面仿佛有黑色的漩涡在转动。那张一开一合的嘴里,依然没有声音,但江晚棠脑中轰响着那贪婪的意念:

“……给我……你的话……”

极度的恐惧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江晚棠猛地张开嘴,不是要说话,而是要发出此生最凄厉的尖叫——

就在声音即将冲出喉咙的零点零一秒,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勒住了她的脖子。

是赵主管!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嘘……”赵主管贴在她耳边,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湿滑的温柔,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干涩,“别叫。珍贵的‘声音’,可不能这样浪费。”

江晚棠瞪大眼睛,徒劳地挣扎。她看到面前的旗袍“”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身体开始向后飘退,渐渐淡化,似乎要退回她的陈列柜去。

“你看,你还是没明白。”赵主管的声音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需要声音。而这座档案馆,需要‘’来维持‘安静’,困住‘封存区’里的东西。我们都需要‘食物’。”

“我管理它们,喂养它们。偶尔,也为它们挑选新鲜可口的‘饲料’。”赵主管的手捂得更紧,江晚棠开始窒息。“你很有潜力,你的声音里藏着好奇和恐惧,味道一定很好。足够好几个‘’饱餐一顿,也足够‘下面’的东西,再安分一段时间了。”

江晚棠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的视野里,她看到不止一个“”的身影,在昏暗的走廊深处浮现,缓缓向她走来。它们的嘴巴,都在贪婪地开合着。

而赵主管,正对着它们,露出一种饲养员投喂动物时的那种、亲切而满足的笑容。

原来,真正的从来不是柜子里那些。

是无法发出声音的活人。

……

三个月后,档案馆第七区来了一个新的年轻人。

赵主管严肃地领他来到地下三层的陈列室,指着墙上新增的、第十三个透明陈列柜。

里面站着一个穿着现代职业装的年轻女子,面色蜡白,嘴巴惊恐地张成一个“o”型。

“记住,在这里工作的第一准则,”赵主管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干涩,“不准说话。”

新人敬畏地看着那十三座“标本”,郑重地点头。

他没有注意到,赵主管的嘴角,在他转身后,极其短暂地、满意地向上弯了一下。

也没有注意到,在身后那扇沉重的橡木门上,光滑的漆面隐约映出的、赵主管身后的空气中,似乎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挤满了无数模糊的、张着嘴的苍白面孔。

它们无声地蠕动着,等待着下一个。

滴答……

远处,又传来了隐约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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