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闻总在深夜听见隔壁传来磨刀声。
可物业说,那间房空置三年了。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敲门无人应,门缝里却飘出炖肉的香气。
第二天,邻居老太太主动搭话:“小伙子,夜里别乱走。”
她眼神飘向那扇空置的门,“里头的东西……会学人。”
贺闻笑她迷信。
但当夜,磨刀声更近了,仿佛就在他客厅。
他猛地拉开卧室门!
声音骤停,餐桌上却多了一副碗筷,还冒着热气。
碗底粘着张字条,字迹竟和他一模一样:
“饿了吧?吃。”
贺闻摔了碗,肉块滚落一地——
那根本不是猪肉。
他报警,警察搜查空房,一无所获。
“压力太大了,”警察拍拍他肩膀,“独居容易胡思乱想。”
可当晚,磨刀声开始在他卧室门外响起。
贺闻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空荡。
但他自己的倒影……在猫眼里慢了一拍才转头看他。
老太太死了。
死在楼梯间,手里紧攥着贺闻的工作证——可他从不带证回家。
现场有张皱巴巴的购物小票,购买时间是他昨晚熟睡时。
商品栏写着:斩骨刀,一把。
贺闻开始在家里安装摄像头。
镜头拍到的东西让他血液结冰。
每天凌晨三点,他会准时起床,走进厨房,对着空气切剁。
然后端着一盘看不见的东西,放到邻居门前,恭敬鞠躬。
可他明明在熟睡!
更恐怖的是,录像里的“他”动作日渐流畅。
而现实中的他,越发僵硬,时常在镜前愣住,忘了自己的表情该怎么做。
某夜,他被浓香呛醒。
厨房亮着灯,“那个他”背对镜头,正搅拌汤锅。
“你醒了。”“他”头也不回,“来尝尝,这次炖够火候了。”
贺闻想逃,身体却自动走到餐桌前坐下。
“你到底是谁?!”
“他”转身,那张脸——
还是他的脸,却透着股陌生的满足感。
“我是你啊,住进这房子就该轮到我的你。”
“他”舀起一勺汤,“老太太不肯让位,所以我处理了。现在轮到你了。”
汤勺递到唇边,贺闻想闭紧嘴,下巴却自动张开。
滚烫液体滑入喉咙,鲜美得令人作呕。
“好喝吧?上一个房客也这么喂我的。”
“他”笑起来,“每栋老房子都有规矩,这里的规矩是……住满百日,旧客炖新客。”
贺闻终于懂了。
老太太不是提醒他,是在拖延时间——她还没“养肥”他。
意识模糊前,他瞥见日历。
今天是他搬来的第九十九天。
第二天,贺闻在自家床上醒来。
浑身轻松,仿佛脱胎换骨。
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摄像头内存卡不翼而飞。
只有冰箱上贴着新字条,是他熟悉的笔迹:
“欢迎成为‘家’的一部分。”
他照常上班、下班,生活平静。
只是偶尔,深夜路过楼梯间,会听见老太太的叹息。
第一百天夜里,贺闻炖了一锅好汤。
他哼着歌,摆好两副碗筷,看向猫眼——
走廊那头,新搬来的年轻夫妻正在开门。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猫眼。
她皱皱眉,对丈夫说:“这户邻居好怪,猫眼里的倒影……怎么一动不动盯着我们?”
丈夫笑她多心。
可贺闻在门这边,嘴越咧越大。
他低头看汤锅,汤汁倒映出的,是老太太浑浊的眼睛。
耳边响起她的声音,如今已成了他的声音:
“快养肥吧……”
“我饿得太久了。”
年轻夫妻进屋了。
贺闻端起汤锅,手指触到锅底的刻痕。
借着月光,他看见那是一行行小字,记录着年月和名字。
最早可追溯到六十年前。
最后三个名字是:老太太、贺闻、?
问号处还空着,等待新墨。
他忽然想起搬来那天,中介递钥匙时欲言又止。
“这房子周转率有点高,不过价格实在便宜……”
当时以为捡了宝。
原来宝是诱饵,捡饵的人才是饵料。
午夜钟响,贺闻机械地走向厨房。
磨刀声自然响起,仿佛从未停止。
但这次,他听见了重叠的声音——
不只是他在磨刀。
楼上、楼下、隔壁,整栋楼都在回荡着同一种节奏!
猫眼外,年轻夫妻的门开了条缝。
一只眼睛贴着他们那边的猫眼,正朝外看。
四目相对。
不,是六目——年轻夫妻的猫眼里,挤着两只重叠的眼球。
他们也在“养”。
整栋楼都在循环!
贺闻手一抖,刀割破手指。
血滴进汤锅,汤汁瞬间沸腾,浮现出无数张人脸。
全是曾经的房客,包括老太太,包括更早的那些名字。
他们齐声耳语:
“逃不掉的……”
“每栋楼都是更大的锅。”
年轻夫妻的门开了。
女人探出头,脖颈上有道鲜红的线。
她微笑:“前辈,能借点盐吗?我们第一次炖……不太懂火候。”
贺闻递过盐罐,手指相触时,他看见女人掌心刻着小小的“百日”。
和她丈夫掌心的一样。
原来“规矩”早写在了每个入住者身上。
只是他们看不见,要等血热了,字才显形。
关门刹那,他听见屋里传来丈夫的惨叫,很快变成沉闷的剁砍声。
女人哼歌的声音和磨刀声交织,如此熟悉。
贺闻回到灶前,继续搅拌。
汤面浮起自己的脸,那张脸在说话:
“你猜……整栋楼上面,有没有更大的厨房?”
“我们炖着楼下,楼上炖着我们。”
他抬头看天花板。
那里不知何时渗下水渍,泛着油光,散发着和他锅里一模一样的香气。
水滴落,正中他眉心。
滚烫。
窗外,城市灯火璀璨。
每扇亮灯的窗户里,都有人站在灶前,机械地搅拌。
每栋楼都回荡着同一种节奏的磨刀声。
远处,新的楼盘正在打地基。
打桩机的轰鸣,听起来竟也像某种庞大的……磨刀声。
贺闻笑了,这次笑得浑然天成。
他舀起一勺汤,朝虚空举了举:
“敬厨房。”
“敬永不熄火的灶。”
仰头饮下时,他瞥见窗玻璃倒影。
那里面,老太太、无数张模糊的脸,正透过他的眼睛,贪婪地看着这世界。
年轻夫妻的汤炖好了。
香气飘过门缝,钻进他的鼻孔。
他深吸一口气,在锅底刻上新名字的第一个笔画。
笔尖划破铁皮,发出悦耳的……磨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