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那家名为“蜕”的美容院开了三年，口碑好得离奇。
据说无论多严重的疤痕或衰老，经过主治医师秦医生的手，都能焕然新生。
预约已经排到两年后，但每天仍有不少人在玻璃门外驻足，望着宣传栏上那些惊为天人的对比照发出惊叹。
苏晚是偶然走进这家店的。
她眼角有道幼时留下的浅疤，平时用刘海遮着，但那晚约会时被风吹开，男友眼中一闪而过的神情让她整夜未眠。
清晨六点，她鬼使神差地站到了美容院门口。
意外的是，卷闸门竟半开着。
她迟疑地弯腰往里看，昏暗的接待厅里有人背对着门坐在沙发上。
“还没营业……”她刚想退开，那人却转过了头。
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白大褂纤尘不染。
他微笑时眼角有细纹，但整张脸有种精雕细琢般的对称感，让人看着很舒服。
“需要帮助吗？”他的声音温和，“我是秦述，这里的医生。”
苏晚窘迫地指了指眼角：“这个……能治吗？”
秦述走近了些，指尖在离她皮肤一寸处虚虚划过。
他的眼神专注得让她有些不适，那不像在看一道疤，倒像在鉴赏什么艺术品。
“可以。”他收回手，“而且今天正好有个临时取消的预约，如果你愿意，两小时后就能手术。”
苏晚愣住了：“这么快？不需要检查什么的吗？”
“我的眼睛就是最好的仪器。”秦述的笑容加深，“你这道疤很浅，真皮层损伤轻微，半小时就能完成。效果嘛……会让你忘记它曾经存在过。”
他的笃定有种蛊惑力。
苏晚恍惚地签了协议，躺上手术台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家店没有其他员工。
无菌灯亮起的瞬间，秦述戴上手套，金属器械在托盘里泛着冷光。
“局部麻醉，你能保持清醒。”他俯身时，苏晚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如果害怕，可以和我聊天。”
手术刀划过皮肤的触感很奇特，不痛，但有清晰的切割感。
苏晚为了分散注意力，哑着声问：“秦医生……您做这行多久了？”
“很久了。”秦述的声音很平稳，“久到已经记不清第一张脸是什么样子。”
这话有点怪，但苏晚来不及细想，因为他的动作突然停了。
手术灯的光照在他镜片上，反出两片白茫茫的光。
他盯着她眼角某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起来。
“怎么了？”苏晚紧张地问。
“……没事。”秦述继续动作，但苏晚明显感觉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只是发现你的皮肤纹理很特别，像丝绸的经纬线。”
手术结束后，秦述给了她一小管药膏：“每晚涂抹，三天后复查。”
苏晚对着镜子看，那道跟随她二十年的疤真的不见了。
皮肤平整光滑，连细微的色素沉淀都消失了。
她欣喜若狂，当晚就约了男友。
烛光晚餐时，男友却一直心不在焉，目光总飘向她身后。
“你看什么呢？”苏晚终于忍不住问。
男友迟疑地说：“晚晚，你觉不觉得……隔壁桌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长得有点像你？”
苏晚转头看去，靠窗的位置确实坐着个女人。
侧脸轮廓、鼻梁弧度，甚至发际线的形状，都和自己有七分相似。
但对方显然更精致，像经过精心修饰的版本。
一股寒意爬上苏晚的后背。
她匆匆结账离开，回家后失眠到凌晨。
第二天一早，她提前去了美容院。
卷闸门依然半开着，里面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这批材料不够新鲜，眼角已经开始松弛了。”
是秦述的声音，但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
另一个男声回应：“上个月失踪的那几个，库存快用完了。警察最近查得紧，不好下手。”
“那就找替代品。”秦述说，“预约名单里挑几个皮肤好的，制造点‘意外’。记住，要完整的脸，一道疤都不能有。”
苏晚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捂住嘴，连退几步，高跟鞋却不慎踢到了门口的盆栽！
“谁？！”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晚转身狂奔，冲出巷子时撞进一个人怀里。
抬头一看，竟是昨晚餐厅里那个红裙女人！
但此刻近距离看，苏晚发现她的脸极其诡异——皮肤有种不自然的紧绷感，五官像是拼贴上去的，笑起来时脸颊两侧的肌肉运动不同步！
“找到你了。”女人咧嘴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苏晚尖叫着推开她，拦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那个女人站在原地，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她整张脸像融化的蜡一样垮了下来！
苏晚崩溃地让司机开去警局。
但接待她的年轻警官听完陈述，却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苏小姐，你说那家美容院在哪儿？”
“青云路七号！”
“可青云路六号之后就是八号，从来就没有七号。”警官翻出地图，“而且你说的‘蜕’美容院，三年前就因为医疗事故被查封了。主治医师秦述，当时就死在手术台上了。”
苏晚如坠冰窟：“这不可能……我明明去过！”
警官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说：“苏小姐，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苏晚茫然地抬头。
警官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镜子，递到她面前。
镜子里，她的脸开始变化！
眼角那道疤重新浮现，接着整张脸像干裂的土地般出现无数细纹！
皮肤一层层剥落，露出底下鲜红的肌肉组织！
而肌肉下面，竟然是另一张脸——那是张男人的脸，戴着金丝眼镜，正对她微笑！
“啊——！！！”苏晚摔了镜子，疯狂抓自己的脸。
皮肤真的在脱落，像撕下一层面具！
当最后一层皮掉在地上时，她冲进洗手间，看向镜子。
镜中的脸，赫然是秦述！
“想起来了吗？”警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晚，不，是秦述，抱着头跪倒在地。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
三年前那场手术，客户对麻醉剂过敏，死在了手术台上。
为了掩盖事故，他肢解了尸体，并冒用对方身份逃亡。
但恐惧让他精神分裂，幻想出“苏晚”这个身份，并不断寻找“完美”的脸皮替换，试图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你杀害了至少十三个女性，剥下她们的脸皮制成‘面膜’，维持你的伪装。”警官冷冷地说，“但最近材料不够新鲜，你的脸开始崩溃了，所以才急着找下一个猎物，对吧？”
秦述癫狂地大笑：“你们抓不住我的……我随时可以变成任何人！”
“是吗？”警官摘下警帽。
帽檐下，他的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那张红裙女人的面孔！
“你……”秦述惊恐地后退。
“美容院那场对话，是我们故意让你听见的。”女人撕下整张脸皮，露出没有五官的肉色平面，“我们不是警察，秦医生。”
她的声音变成男女混响：“我们是‘材料’的家属。”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一个又一个身影走进来。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动作整齐划一地抬手，撕掉了脸上的皮肤。
每一张脸皮下，都是空白。
“你用了我们的女儿、妻子、母亲的脸。”无脸的人群围拢过来，“现在，该还了。”
秦述想逃，但门已经消失，四周变成冰冷的手术室墙壁。
他被按在手术台上，无影灯刺得他睁不开眼。
无数只手按住他的四肢，那个女人，或者说那个无脸的生物，举起了手术刀。
“不……不要！！！”他嘶吼。
“别怕。”混响声在他耳边说，“很快的……等我们剥下你这张原装的脸，就能用它做模具，批量生产更多‘脸皮’，去找其他凶手了。”
刀尖刺入额际的瞬间，秦述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天花板镜子里反射的画面——
手术台周围，那些无脸的“人”的脖颈处，都缝着一圈细密的黑线。
线头轻轻颤动，像在呼吸。
而他自己的脖子，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同样的黑线。
原来……我早就被“嫁接”过了？
这个念头闪过时，剧痛席卷了所有神经。
但他仍然能清晰地听到，那个女人哼着歌，像在准备一场盛宴般轻声自语：
“这张脸真不错……眼角那道疤，刚好可以用来做防伪标记呢。”
黑暗吞没一切前，秦述终于明白——
他从来不是猎手。
他只是个被更恐怖的存在，饲养在美容院这个“培养皿”里的……活体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