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号餐(1 / 1)

他醒来时,嘴里还残留着昨夜那碗糊粥的铁锈味。

医院的墙壁白得刺眼,

护工推着餐车经过走廊,

橡胶轮子与地砖摩擦发出细长的嘶音,

像某种软体动物在爬行。

餐车上的不锈钢餐盖扣得严丝合缝,

可他还是闻见了——那股味道,

混在消毒水的气味底下,

淡淡的,带着腥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腐。

他的小腿骨折,

打了石膏,高高吊起。

医生说至少要吃一个月流食。

于是每天三次,

那辆餐车会准时停在门口,

护工是个总爱低头的中年女人,

刘海遮住眼睛,

她从不说话,只是默默放下餐盘。

餐盘上永远是一碗灰褐色的糊状物,

和一杯澄澈得过分的白水。

第一周,他只是觉得难以下咽。

那糊粥没有任何调味,

口感却异常绵密,

滑过喉咙时,甚至会自己蠕动似的。

他问过护工能不能换点别的,

护工只是摇头,手指在围裙上搓了搓,

指尖泛起不正常的青白色。

第二周,他开始做噩梦。

梦里有无数的嘴,

层层叠叠,长在黑暗深处,

每一张嘴都在咀嚼,

发出黏腻的、湿漉漉的声音。

醒来时,嘴里那股铁锈味就更重了。

他照镜子,

发现自己的牙龈渗着淡淡的血丝,

可一点也不疼。

第三天的半夜,

他被走廊上的声音惊醒。

不是脚步声,

是拖拽重物的闷响,

还有液体滴落的声音:

嗒,嗒,嗒。

他屏住呼吸,从门缝望出去。

昏暗的走廊灯光下,

两个护工正拖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塑胶袋,

袋口没有扎紧,

露出一截苍白浮肿的人脚。

袋底渗出暗色的液体,

一路蜿蜒到走廊尽头。

而那个方向,

分明是医院厨房的位置。

他猛地捂住嘴,

胃里那碗糊粥开始翻搅。

第二天送餐时,

他死死盯住护工的手。

女人放下午餐,

转身要走,

他忽然开口:

“昨天半夜,你们在运什么?”

护工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

只是抬手,指了指墙上贴的“静”字。

然后快步离开,

脚步轻得不像踩着地。

午餐的糊粥颜色更深了些,

几乎接近褐色。

他用勺子搅动,

粥里浮起一些极细的白色丝状物,

像煮化的筋膜。

他一阵反胃,

把勺子扔回碗里。

隔壁床是个老爷子,

上周进来的,肺炎。

老爷子精神不错,爱说话。

“这医院的伙食啊,越来越怪。”

老爷子压低声音,

浑浊的眼睛瞟向门口,

“我年轻时当过屠夫,

有些味道,一辈子忘不了。”

他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味道?”

老爷子凑近些,

嘴里呼出的气带着一股奇怪的甜腥:

“放血的味道。

还有……处理下水的味道。”

那天下午,老爷子突然病情恶化。

监护仪尖叫,

医生护士涌进来,

白色的帘子拉上。

他听见老爷子在帘子后剧烈呛咳,

咳出一种拉扯破风箱似的声音,

然后渐渐弱下去。

最后归于平静。

护工来收拾床铺时,

动作麻利得吓人。

床单、被子、枕头,

全部卷走,不留一丝痕迹。

老爷子喝水的杯子,

吃饭的碗勺,

甚至床头的纸巾盒,

统统消失。

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晚餐时,

他发现自己那碗糊粥表面,

浮着一层极薄的、油亮的光泽。

他用勺子舀起一点,凑近鼻尖。

那股腥甜味浓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老爷子的话。

放血的味道。

处理下水的味道。

他冲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

什么也吐不出来。

好像那些食物一进肚子,

就被彻底吸收了,

连渣滓都不剩。

半夜,他偷偷爬下床。

腿上的石膏沉得像铅块,

他拄着拐杖,

一点一点挪向走廊尽头。

厨房在住院部最西侧,

一扇厚重的铁门,

通常上着锁。

可今晚,门虚掩着。

门缝里透出暗红色的光。

他贴上门缝,向里望去。

巨大的不锈钢操作台上,

躺着一个人。

赤裸的,苍白的,

胸口微微起伏,还活着。

但眼睛蒙着布,嘴里塞着东西。

两个护工站在两侧,

穿着橡胶围裙,

手里拿着……不是手术刀。

是某种更粗糙的工具,

像凿子,又像钩子。

其中一人将工具抵在那人的肋骨下方,

轻轻一压,

向下一拉——

皮肤像拉开拉链般绽开,

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搏动着的内脏。

没有血流出来。

只有一些粘稠的、半透明的液体缓缓渗出。

操作台边,

立着一台巨大的机器。

像粉碎机,又像研磨器。

护工熟练地切下几块组织,

丢进机器的投料口。

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

开始运转。

出口处,灰褐色的糊状物,

缓缓流入下方的不锈钢桶里。

正是他每天吃的那种糊粥。

操作台上的人剧烈抽搐起来。

蒙眼的布下渗出泪水。

护工之一俯身,

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那人的抽搐渐渐平息,

变成一种诡异的、规律的颤抖。

仿佛……在配合。

他看得浑身冰冷,

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出声。

门内的护工突然同时转过头!

两张惨白的脸,

四只没有高光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向门缝!

他们发现他了!

他踉跄后退,

拐杖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转身拼命朝病房跑,

石膏腿拖在地上,

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身后,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护工橡胶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不紧不慢,却越来越近。

他冲回病房,反锁房门,

背靠着门板瘫坐下去,

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脚步声停在门外。

一片死寂。

然后,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缓缓转动。

门开了。

护工站在门口,

手里端着餐盘。

餐盘上,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新鲜的糊粥。

颜色深红。

“你的加餐。”

护工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需要补充营养。”

“我不吃!”他嘶吼着。

护工歪了歪头:

“所有病人,都要按时吃饭。”

她的嘴角向上扯,

露出一个僵硬的、非人的笑容,

“这是规定。”

另外两个护工出现在她身后,

手里拿着束缚带。

他绝望地环顾四周,

窗户锁死了。

无处可逃。

他被按回床上,

束缚带勒紧手腕脚踝。

护工端起那碗深红色的糊粥,

舀起一勺,

递到他嘴边。

浓郁的腥甜气直冲鼻腔。

他咬紧牙关。

“吃了,才能好。”

护工轻声说,

另一只手忽然按在他小腿的石膏上。

微微用力。

剧烈的疼痛从骨折处炸开!

他惨叫出声,

嘴张开的瞬间,

那勺温热的、粘稠的糊粥被灌了进去。

它自己滑下了喉咙。

带着活物般的暖意,

一路钻进胃里。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饱足感扩散开来,

伴随着难以抗拒的困意。

视野开始模糊,

护工们的脸在晃动、重叠。

最后听见的,

是勺子轻轻刮过碗底的声音,

和一句遥远的低语:

“欢迎加入循环。”

再次醒来时,

天已大亮。

阳光明媚。

束缚带不见了。

腿上的石膏也拆了。

他惊愕地摸着自己的小腿,

皮肤完好,甚至连伤疤都没有。

仿佛那场骨折从未发生。

护工推着餐车进来,

放下早餐。

还是那碗糊粥,

颜色恢复成灰褐色。

她朝他笑了笑,

这次的笑容自然了许多:

“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想说话,

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很好。”

仿佛有另一个意识,

替他回答了。

他坐起身,接过餐盘。

动作流畅自如。

舀起一勺糊粥送进嘴里,

仔细品尝。

这一次,他尝出了丰富的层次:

谷物的醇厚,

蛋白质的鲜甜,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

令人安心的、属于生命的温暖味道。

真是美味的。

下午,新病人入院了。

一个骑摩托车摔伤的青年,

右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

年轻人抱怨医院伙食清淡,

他微笑着,用护士嘱咐过自己的口吻说:

“这里的很有营养,

吃了,才好得快。”

深夜,

他被细微的响动唤醒。

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熟悉的、隐隐的期待。

他悄无声息地下床,

腿脚灵活。

走出病房,汇入走廊上其他几个身影。

都是之前的“病人”,

如今面色红润,行走如常。

他们沉默地走向西侧厨房。

铁门敞开。

暗红色的光温暖地弥漫出来。

操作台上,是那个新来的年轻人。

蒙着眼,塞着嘴,

胸口因恐惧剧烈起伏。

他穿上挂在门边的橡胶围裙,

拿起工具。

触感冰凉而称手。

他俯身,在年轻人耳边轻声说:

“别怕,不疼的。”

声音温柔。

“很快,你就会成为营养的一部分,

帮助下一个病人康复。”

“我们都在这里,

循环,生生不息。”

工具抵上温热的皮肤。

他熟练地压下,一拉。

完美的切口。

没有鲜血。

只有滋养生命的浆液。

机器开始嗡鸣。

新鲜的糊粥缓缓流淌。

他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无比熟悉的腥甜气息。

那是康复的味道。

是生命延续的味道。

他满足地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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