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lyshit!
这破剪辑室闷得像口棺材!!
屏幕上佟湘玉那张脸卡在半秒的帧里,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馒头,声音却他娘的是个男中音在念莎士比亚。
我猛灌一口凉透的咖啡,渣子硌得牙酸。
这卷《武林外传》的母带是从哪个坟里刨出来的?
画面上飘着雪花点,像他妈的眼科检查表。
“稳住……稳住……”我嘟囔着,手指在键盘上乱戳,试图把佟湘玉的嘴型和她那句“额错咧额真滴错咧”对上。
可鼠标指针黏糊糊的,在时间轴上打滑。
右下角弹出一个广告窗口,穿着戏服的娘们儿扭来扭去,推销什么“同福客栈沉浸式体验游”。
我顺手想关,指尖却像过电一样麻了一下。
整个屏幕突然黑了。
不是那种正常的黑,是那种能把眼球吸进去的、浓稠的墨汁黑。
机箱发出拖拉机启动的轰鸣,然后……然后我就闻到了一股味儿。
不是机房里的塑料和灰尘味,是……葱花香?
还混着一点馊掉的抹布和某种尖锐的桂花油味。
眼前渐渐亮起来。
操。
真他妈活见鬼了。
我坐在同福客栈的大堂里。
屁股底下是硬邦邦的长条凳,桌子腿儿还短了一截,晃晃悠悠。
周围不再是贴满便利贴的隔断,而是油腻腻的木头墙壁,房梁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和大蒜。
空气里那股味儿更冲了,直窜天灵盖。
“哎呦喂!这位客官,您醒啦?”一个身影飘过来,带着香风。
是佟湘玉,穿着那身熟悉的褐红色布裙,手里攥着块抹布,脸上堆着职业假笑。
“瞧您这趴桌上睡滴,哈喇子都快流到脚面咧!咋?额们这店里的酒,后劲儿够大吧?”
我低头,面前桌上确实摆着个粗瓷碗,里面还有小半碗浑浊的液体。
我他妈的什么时候喝的酒?
我明明是……
“我……这是哪儿?”我声音发干,像两片砂纸在摩擦。
“同福客栈呀!”佟湘玉眉毛一挑,“七侠镇,关中地界儿,您不是本地人吧?”
她打量着我皱巴巴的t恤和牛仔裤:“怪模怪样滴。咋啦?睡一觉把自家婆娘都睡忘咧?”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
剪辑室……母带……黑屏……这他妈是穿越了?
还是哪个孙子给我下了套?
我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直抽气。
不是梦。
“掌柜的!跟这路都走不稳的醉鬼有啥好唠的?”白展堂擦着张桌子凑过来,动作麻利,抹布甩得啪啪响。
他眼神却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带着点跑堂特有的精明和警惕:“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要不……先把之前的账结一下?”
“您可趴这儿睡了大半天了。”他手指在算盘上拨拉一下,但根本没响。
那算盘珠子油腻得都粘一块儿了。
账?
我摸遍全身口袋,只有半包揉得稀烂的烟,一个塑料打火机,还有那个该死的、印着女团广告的鼠标。
这玩意儿怎么也跟来了?
“我……我没钱。”我实话实说,感觉像在念蹩脚剧本里的台词。
佟湘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块吸饱了水的抹布:“莫钱?额滴神呀!你当额这同福客栈是善堂咧?”
她叉起腰,陕西话跟机关枪似的扫射过来:“展堂!搜他身!看看是不是把银子藏裤裆里咧!”
白展堂应了一声,搓着手就要上前。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且慢!”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插了进来。
吕秀才从柜台后面探出脑袋,扶了扶他那副标志性的小圆眼镜:“掌柜的,依小生看,这位兄台面色惊惶,不似歹人。”
“或许真是遭了难处。圣人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不如先让他安顿下来,再徐徐图之?”
“图之?图个锤子!”佟湘玉瞪了他一眼,“秀才,你看账本看傻咧?这年头,骗子脸上又莫刻字!”
“额看他就像个骗吃骗喝滴!”
我站在那儿,像个误入舞台的观众,看着这几个纸片一样的人在我面前吵吵嚷嚷。
荒谬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他妈一个剪片子的,怎么掉进情景喜剧里了?
“吵啥呢吵啥呢?还让不让人切菜了?”李大嘴系着脏围裙,举着把大菜刀从厨房冲出来,油光满面。
“俺那锅里的油都快着咧!”
就在这时,我眼角瞥见桌上那碗“酒”。
黑乎乎的液体里,似乎有点别的东西。
不是灰尘,是……细小的、跳动的像素点?
像老式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蘸了一点。
指尖碰到液体的瞬间,耳边“嗡”的一声巨响,不是声音,是某种信息流的冲击。
眼前的一切——佟湘玉叉腰的身影、白展堂警惕的眼神、吕秀才的书生气、李大嘴的暴躁——突然变得……扁平了。
像图层一样微微错位,边缘闪着极细微的锯齿。
背景里跑堂的吆喝、后院莫小贝的吵闹声,也变成了单调的、循环播放的音效。
一个疯狂的念头击中了我。
母带……剪辑师……这他妈不是穿越。
这是……卡进素材里了?!
我现在就在那卷问题母带里面!
“喂!跟你说话呢!”佟湘玉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把我从恍惚中拽回来,“莫不是个傻子吧?展堂,要不报官?”
报官?
邢捕头?
燕小六?
那岂不是更多bug角色?
我浑身一激灵。
不行,得稳住。
“等等!”我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变调,“我不是骗子!我……我是个……手艺人!”
情急之下,我只能胡诌。
“手艺人?”佟湘玉上下打量我,“你会弄啥?”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个充满“噪点”的世界,一个剪辑师的本能冒了出来。
我得先取得“访问权限”。
我举起那个鼠标,像举着个圣物:“我……我会修东西。比如……”
我指着佟湘玉头上那根有点歪的银簪子:“这个。”
没等他们反应,我凭着肌肉记忆,对着空气虚点几下,就像在操作无形的键盘和轨道。
集中精神,想象着选中那个“簪子”图层,微微调整它的旋转角度。
什么也没发生。
佟湘玉看我的眼神更像看傻子了。
“额看你是真喝多咧……”她叹了口气。
操!
不行?
难道需要接口?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鼠标,绝望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我猛地将鼠标砸在桌面上——不是愤怒,是试图建立连接。
“啪嗒”一声轻响。
不是鼠标碎了,是某种……无形的链接建立了。
佟湘玉头上的簪子,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正了。
就那么一毫米的位移,但在我这个整天盯帧的人眼里,像灯塔一样明显。
同时,我脑子里闪过一行黄字,像字幕:【对象:佟湘玉银簪-微调完成。冗余关键帧已清除。】
白展堂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不是跑堂看醉鬼的眼神,是……见鬼的眼神。
他猛地退后一步,手指着我:“你……你刚才干啥了?”
“啥也没干啊?”佟湘玉莫名其妙地摸摸簪子。
有门!
我强压住心跳,又对着白展堂腰带上那个快脱线的香囊,意念集中,想象着使用“修复画笔”工具。
【对象:白展堂香囊-破损处像素填充5。材质模拟精度:低。】
香囊上那个小破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像被无形的针线缝上了。
大堂里瞬间安静了。
李大嘴的菜刀举在半空,吕秀才的账本掉在地上。
佟湘玉看看我,又看看白展堂的香囊,嘴巴张得能再塞个鸡蛋。
“妖……妖怪啊!”李大嘴嗷一嗓子,菜刀差点脱手。
白展堂一个箭步挡在佟湘玉身前,摆出那个经典的“葵花点穴手”起手式。
虽然我知道他早从良了,但架势还挺唬人:“你到底是哪条道上的?会使妖法?”
“我不是妖怪!”我赶紧解释,脑子飞快转着,“我……我是个修理工!专门修……修这种看不见的……小毛病。”
我晃了晃手里的鼠标:“你们没觉得,这世道有时候会卡一下?或者什么东西位置不太对?”
吕秀才弯腰捡起账本,小眼睛透过镜片闪着惊疑不定的光:“兄台所言……莫非是指有时天色突变,或人声骤歇的异状?”
“小生也曾察觉,只道是天地运行之微妙……”
“微你个头!”佟湘玉一把推开白展堂,走到我面前,仔细盯着我的鼠标,“你这黑疙瘩……是个啥宝贝?真能修东西?”
她的眼神里,恐惧慢慢被一种更强大的情绪取代——抠门商人的精明算计。
“修一回……得多少银子?”
我松了口气,有戏。
“不要钱。”我说,“管饭就行。另外……给我个地方住。”
我得留下来,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才能回去。
佟湘玉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哎呀呀!早说嘛!原来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展堂,快给先生看茶!大嘴,去把后院那间空房收拾出来!秀才,愣着干啥?记账!”
“这位……咋称呼?”
“我姓剪。”我随口编了个姓。
“剪先生!”佟湘玉一拍大腿,“以后你就是额们同福客栈的特聘技术顾问咧!包吃包住!有啥需要,尽管开口!”
于是,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影视剪辑师,就这么在同福客栈住了下来,职位是“技术顾问”。
主要工作是……用鼠标和意念给他们修修补补。
我的房间在二楼拐角,窄得像条胶片,只有一张板床和一张破桌子。
窗外是七侠镇的“街景”,仔细看能发现贴图重复率很高,远处的山像是用低分辨率画笔抹上去的。
晚上能听到清晰的“环境音”循环,虫鸣、打更、偶尔的狗叫,每四小时十五分三十二秒重复一次,分秒不差。
我的鼠标成了金手指。
但它似乎权限有限,只能微调一些无关紧要的物体属性——簪子的角度、香囊的破洞、碗上的豁口。
我试过调整佟湘玉的台词速度,结果她下一句“额滴神呀”变成了慢速拉长音,像磁带卡住,把大伙儿吓得不轻。
我赶紧给调了回来。
我发现这些“角色”本身是锁定的,无法编辑。
他们的行为、对话,似乎由更底层的“脚本”控制。
我的存在,像个卡在时间轴上的幽灵,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清理工作。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一边用“修东西”换饭吃,一边偷偷研究这个世界的“源代码”。
佟湘玉对我客气了不少,毕竟我能让她的账本字迹更清晰,让厨房的刀更快。
但她看我的眼神总带着探究,时不时旁敲侧击我这“手艺”的来历。
白展堂时不时找我套近乎,给我倒茶递水,拐弯抹角地问能不能把他那件旧衣服的颜色给“修”得鲜亮点。
好去勾搭对门新来的姑娘。
我告诉他系统不支持修改服装rgb数值,他失望得像个没吃到糖的孩子。
吕秀才对我最感兴趣,天天抱着本破书来找我讨论“格物致知”,问我这“修补之术”是否涉及阴阳五行、奇门遁甲。
我被问得烦了,就胡诌什么“像素”、“矢量”、“缓存”。
他听得两眼放光,如获至宝,嘴里念叨着“原来如此!此乃西学之精妙也!”
郭芙蓉还是那样风风火火,有一次她练“惊涛掌”把后院晾衣服的竹竿打折了,求我帮忙“修”好,别让掌柜的发现。
我集中精神,试图将断裂的竹竿“拼接”回去。
结果【警告:物理碰撞体积检测失败。对象:竹竿-连接处存在逻辑错误。】
竹竿是接上了,但中间一段变成了透明的,衣服挂上去直接穿过去掉在地上。
郭芙蓉目瞪口呆,从此见了我绕道走。
莫小贝这熊孩子最精,发现我能让她的糖人儿更大更亮,天天缠着我。
我受不了她磨,偷偷给放大了一点,结果糖人儿粘性参数没跟上,化了她一手,哭得惊天动地。
我被佟湘玉结结实实训了半个时辰。
只有祝无双,安静地忙里忙外,偶尔给我送点她新做的点心。
她看我的眼神很单纯,没有好奇,也没有算计,只有淡淡的善意。
有一次,她绣的手帕被勾了丝,找我帮忙。
我小心翼翼地调整,居然成功了,丝线复原如初。
她浅浅一笑,说:“师兄的手真巧。”
那一刻,我居然有点……愧疚。
因为我清楚,这个世界,包括她,可能都是一堆数据。
我越来越焦躁。
像个手里有关键帧,却找不到主时间线的动画师。
我掉进这个像素牢笼多久了?
外面的世界呢?
我的工作?
那卷该死的母带?
我试着用鼠标狂点空气,试图调出“工程文件”或者“退出”选项,屁都没有。
最可怕的是,我开始习惯这里的节奏,习惯佟湘玉的唠叨,习惯李大嘴的菜咸得发苦,甚至习惯了自己这个“修理工”的身份。
直到那天下午。
客栈里来了个特别吵嚷的客人,是个胖员外,带着几个家丁,非要吃“白雪映红梅”这种压根不存在的菜。
李大嘴跟他吵了起来,员外一把推开大嘴,油乎乎的手就要去摸正在旁边擦桌子的祝无双的脸。
“小娘子,陪爷喝一杯……”员外一脸淫笑。
无双吓得往后一缩,脸都白了。
白展堂当时在门口迎客,没看见。
吕秀才缩在柜台后面不敢出声。
佟湘玉刚想上前,被员外的家丁拦住了。
一股火猛地窜上我头顶。
操!
这他妈什么烂俗剧情!
我下意识地举起鼠标,不是想修东西,是纯粹的愤怒。
我要把这胖子的肥猪手给“编辑”掉!
意念集中,目标锁定那只咸猪手。
我脑子里想象着各种暴力操作:剪切、删除、甚至加上个马赛克……
【错误:禁止对核心交互单位进行结构性修改。权限不足。】
冰冷的提示像盆冷水浇下。
但我的干扰似乎起了点作用。
那员外的手僵在半空,像是网络延迟。
他脸上的表情也卡顿了一下,从淫笑变成一瞬间的茫然。
就这一瞬间的工夫。
“嗖”的一声破空轻响。
一枚小石子精准地打在员外的手腕上。
“哎呦!”员外吃痛,缩回手。
众人回头,只见莫小贝站在二楼梯口,手里还掂着几颗石子,叉着腰,小脸气得鼓鼓的:“敢欺负无双姐姐!找打!”
是莫小贝用她的“暗器”手法解了围。
她一直偷偷在楼上看着。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佟湘玉赶紧打圆场,把员外哄到一边。
无双感激地看了莫小贝一眼,低头快步走开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鼠标,掌心全是汗。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攥住了我。
我连这种最基本的不公都阻止不了。
我他妈算哪门子“技术顾问”?
晚上,我坐在屋顶上吹风——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稍微安静点的地方。
下面的世界依然喧闹,但那些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月亮是个标准得过分的光盘,连上面的环形山都像是用模板画上去的。
身后有响动。
是白展堂,他轻手轻脚地爬上来,递给我一壶酒。
“老白?”我有点意外。
他平时跟我保持距离,今天怎么主动凑上来了。
“剪先生,”他在我旁边坐下,叹了口气,“下午的事儿,多谢了。”
“谢我干嘛?我又没帮上忙。”我苦笑,灌了一口酒,是劣质的米酒,喇嗓子。
“我看见了。”白展堂看着远处那些重复的屋顶轮廓,“你抬手了。那胖子……卡了一下。”
我心里一紧。
他注意到了?
“我虽然不明白你到底做了啥,”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在月光下显得很认真,“但我知道,你跟咱们不一样。你不是一般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世道吧,”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有时候是挺操蛋的。但有些规矩,它就在那儿。比如,不能随便对人用功夫,尤其是我这种有前科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小贝孩子气,出手没轻重,但她是护着自家人。你……你刚才想用的法子,我看不懂,但感觉……更厉害,也更悬乎。”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掌柜的让我问问你,你这手艺……能不能干点更大的买卖?”
“更大的买卖?”我一愣。
“比如……”白展堂凑近了些,声音带着诱惑,“让对面醉仙楼的招牌……掉个色?或者,让钱掌柜半夜睡觉老觉得有蚊子叫?再不然……能不能把邢捕头那身官服,给‘修’得……低调点?”
他挤眉弄眼。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在他们眼里,我这不是bug,是外挂。他们想利用我搞恶性竞争,打击对手。
“老白,”我放下酒壶,“我这‘手艺’,不是干这个的。”
“那能干啥?”白展堂不解,“修修补补能有啥大出息?能赚大钱吗?”
我能说什么?说你们的世界可能都是假的?说我只是个卡在素材里的剪辑师?他只会当我是疯子。
“有些东西,不能乱动。”我含糊地说,“动了,可能会出大事。”
“能出多大事故?”白展堂不以为然,“还能天塌下来不成?”
我看着他那张属于情景喜剧角色的、永远带着点小聪明的脸,突然感到一种深刻的孤独。
我们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维度。他的“大事”,和我的“大事”,根本不是一回事。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客栈后院。
吕秀才和郭芙蓉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郭芙蓉一脸兴奋,吕秀才则显得有些犹豫。
然后,我看见郭芙蓉偷偷塞给吕秀才一小块碎银子。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两个活宝,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第二天,预感成真了。
中午饭口,客栈里坐满了人。
吕秀才磨磨蹭蹭地走到大堂中央,清了清嗓子。
“各位乡亲父老!今日,在下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众人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吕秀才脸涨得通红,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开始念:“啊!芙妹!我的芙妹!你的身影,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我这颗脆弱的心灵!你的双眸,好似那漆黑的锅底,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全场寂静。
然后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这都什么跟什么?郭芙蓉在一边捂着脸,肩膀耸动,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佟湘玉差点背过气去:“吕轻侯!你疯咧!这念滴是啥玩意儿!”
我瞬间明白了。昨晚郭芙蓉是出资让吕秀才写情书!但这傻秀才,肯定是想创新,结果弄巧成拙,把一些不着调的词儿混在了一起。
我甚至能猜到原因——这个世界的话语文库可能出了点小混乱,或者,是吕秀才本身的“算法”在生成文本时发生了错乱。
吕秀才被笑得无地自容,纸都拿不稳了。
郭芙蓉终于忍不住,跺着脚喊道:“吕轻侯!我让你写的是情诗!不是锅底和惊涛骇浪!”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就在这时,我脑子里的那个“剪辑师”本能又犯了。
我看着吕秀才手里那张纸,看着上面那些不伦不类的词句。太刺眼了。就像一段剪辑糟糕的片子,节奏不对,情绪不对。
我鬼使神差地举起了鼠标。集中精神,锁定那张“情书”。
我不是要修改内容,那可能权限不够。我是想……调整一下“呈现方式”。比如,给这段尴尬的朗诵,加上点……背景音乐?或者,淡化处理?
我意念微动,尝试访问“环境音效”轨道。
【尝试访问音频层……权限验证中……】
【警告:非授权操作!检测到外部干预企图!】
突然,整个客栈猛地一晃!像地震一样!
桌子上的碗盘叮当乱响,房梁上掉下灰尘。
所有人都惊呆了,笑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邢育森邢捕头,正巧巡逻到门口,一只脚刚踏进来,整个人就定住了。
不是不动,是像视频卡顿一样,一帧一帧地、极其缓慢地完成迈步的动作,脸上还保持着那个憨憨的笑容,看起来无比诡异。
同时,他腰间挎的刀,开始高频闪烁,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像出了bug的贴图。
“妈呀!真……真闹鬼啦!”李大嘴第一个嚎起来。
客人们也吓坏了,纷纷往外跑。
佟湘玉脸都白了,看着邢捕头那诡异的慢动作,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剪……剪先生……这……这也是你弄滴?”
我冷汗都下来了。
操!玩脱了!我只是想加点背景音乐,怎么引发这么严重的系统错误?难道触碰了这个世界的基础规则?
“不是我……”我下意识地否认,但手里的鼠标滚烫。
混乱中,我看见白展堂一个箭步上前,不是对付邢捕头,而是猛地关上了客栈的大门!
他背靠着门板,脸色凝重地看着我:“剪先生!这动静是不是你搞出来的?快想想法子!”
吕秀才还傻站在原地,手里的情书飘落到地上。
郭芙蓉也吓呆了。
祝无双从后院跑进来,看到邢捕头的样子,掩嘴惊呼。
莫小贝则兴奋地爬上桌子:“哇!时间变慢啦?好玩!”
整个世界,好像只有我这个“外来者”还能正常行动。
我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一个剪辑师的职业毛病又犯了:这像不像时间线被拖慢了?或者,资源加载冲突?
冷静!必须冷静!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正在抢修故障的后期制作人员。
首先,得找到问题源。是我刚才的非法操作?还是这个世界本身的不稳定?
我尝试集中精神,调用那个无形的“界面”。眼前闪过一片乱码和错误提示。
其中一个红色的警告格外醒目:【核心npc行为逻辑冲突!脚本执行异常!位于坐标(x:大堂,y:门口)。】
坐标……门口?邢捕头?
我猛地看向还在一帧一帧慢放的邢捕头。
是因为他刚好在我进行非法操作时,处于某个“场景切换”的临界点?
“老白!”我喊道,“把门打开!”
白展堂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拉开门。
就在门开的瞬间,邢捕头的动作“咔”地一下恢复了正常,他流畅地迈完那一步,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自然无比,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哟!这么热闹?都围着我看啥?”邢捕头莫名其妙地摸摸脸,“我脸上有花?”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好奇、利用,变成了深深的恐惧和忌惮。
佟湘玉走过来,声音发颤:“剪先生……额们这店小……经不起您这么……折腾。您看……”
她在下逐客令了。
我知道,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的存在本身,对这个脆弱的世界就是威胁。
我必须离开。但怎么离开?入口在哪儿?
我看着手里的鼠标。它是我唯一的工具。
也许……钥匙就在它身上。
那天晚上,客栈早早打了烊。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没人跟我说话,连莫小贝都躲着我。
我独自回到那间小屋。
坐在床上,我盯着那个鼠标。回想进来时的情景。
黑屏……异味……是因为我点了那个弹窗广告?那个广告有问题?还是因为那卷问题母带本身?
也许……离开的方法,和进来的方法有关。我需要一个类似的“触发点”。
我想起下午造成的混乱。系统错误……权限冲突……这是否意味着这个“世界”的防火墙出现了漏洞?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子里形成。很冒险,可能会让这个世界彻底崩溃。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一辈子困在一部情景喜剧里。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门”,而是一个更大的“系统震荡”。一个能暂时撕开裂缝的bug。
机会很快来了。几天后,郭芙蓉她爹,郭巨侠,要来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客栈如临大敌。郭芙蓉紧张得团团转,吕秀才拼命背《论语》,佟湘玉指挥大家把客栈里外打扫了三遍。
郭巨侠是这个世界里重量级的“角色”,他的到来,必然会引发大量的数据交互和脚本运行。这,就是我的机会。
我悄悄做着准备。我利用“技术顾问”的身份,在客栈各处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手脚”——比如,让大堂的灯笼闪烁频率微微改变,让水缸里的涟漪持续时间延长零点几秒。
这些微小的调整不会引起注意,但像在关键节点埋下了触发器。
郭巨侠来的那天,果然声势浩大。还没见人,就先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气场”,连院子里的母鸡都不敢叫了。
他大步走进客栈,身形高大,不怒自威。佟湘玉带着全体伙计列队迎接,连莫小贝都老老实实站着。
郭芙蓉扭扭捏捏地叫了声“爹”。
郭巨侠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在白展堂身上停留了一瞬,白展堂腿肚子都软了。最后,目光落在吕秀才身上。
“你就是吕轻侯?”声音洪钟般响亮。
吕秀才差点跪下:“晚……晚生正是……”
就在这全场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刻,我躲在后院角落,举起了鼠标。
目标,不是郭巨侠,也不是任何人。而是这个世界本身的“规则”。
我集中全部精神,回想那卷母带上最严重的、导致我来到这里的那处致命错误——音频和视频的严重不同步。
我要在这里,强行制造一个同样的错误!让这个世界的“声画轨道”彻底剥离!
我想象着选中整个场景的“音频时间线”,然后猛地往右拖动了一格!就像在剪辑软件里做的那样!
【警告!严重错误!试图强制偏移主时间线音频轨道!】
【系统完整性受损!触发紧急修复程序!】
整个世界,发出一声刺耳的、类似玻璃刮擦的尖啸!
紧接着,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不是安静,是绝对的静音。
郭巨侠的嘴巴在动,但没有声音。佟湘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白展堂张嘴想喊,也发不出声。连后院树上的鸟,都保持着张嘴的姿态,定住了。
画面也开始扭曲。颜色像油彩一样融化、滴落。墙壁和桌椅的线条变得模糊、抖动。
就是现在!
我死死盯着眼前开始崩溃的景象,拼命想着剪辑室,想着那黑色的屏幕,想着咖啡的苦味……手里的鼠标滚烫,像要烧起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好像看到祝无双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善意,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了然?仿佛在说:你终于要走了吗?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一股浓烈的咖啡因和硬件散热的味道冲进鼻腔。
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熟悉的剪辑台。黑色的显示器屏幕反射着我苍白流汗的脸。键盘上,我右手还紧紧攥着那个廉价的鼠标,手心全是汗。
屏幕是亮的。上面正是《武林外传》的画面,佟湘玉张着嘴,卡在那半秒的帧里。但这一次,声音是正常的陕西话:“额错咧额真滴错咧……”
时间,好像只过去了一瞬。
我颤抖着手,移动鼠标。指针灵活地在屏幕上滑动。我试着按了下空格键。视频流畅地播放下去。一切正常了。那卷问题母带,好像自我修复了。
我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浑身虚脱。窗外是城市夜晚真实的灯光和噪音。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低头看着手里的鼠标,它冰凉普通,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电脑外设。
同福客栈……那些声音,那些面孔……是幻觉吗?还是我真的卡进了数据里?
我不知道。也许,每个剪辑师深入某个作品太久,都会产生某种程度的幻觉吧。我试图这样安慰自己。
我移动时间线,快进到后面一集。画面是晚上,佟湘玉和白展堂在屋顶聊天。
佟湘玉说:“展堂,你觉不觉得,这两天客栈里好像清静了不少?”
白展堂挠挠头:“是嘛?我没觉着啊。就是好像……对面醉仙楼的招牌,颜色好像没以前那么扎眼了。”
佟湘玉:“还有秀才,这两天写文章,好像也不咋乱用词咧。”
白展堂:“掌柜的,你是不是累了?净想些有的没的。”
佟湘玉望着月亮:“也许吧……就是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啥……”
我关掉了播放器。
桌角,放着那半包烟。我抽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劣质的烟草味呛得我直咳嗽。
烟雾缭绕中,我好像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葱花香、馊抹布和桂花油的味道。
我拿起笔,在摊开的场记本空白页上,写了点什么。不是剪辑笔记,也不是诗。就几个字。
写完了,我把烟头摁灭在咖啡杯里。杯底还有一点冷掉的咖啡渣。
操。该干活了。
我瘫在剪辑椅上,盯着屏幕上定格的佟湘玉特写,眼皮直跳。
烟灰缸里那截烟屁股像个嘲讽的符号。
操。
真他妈回来了?
空气里还是那股熟悉的霉味和机器散热片的焦糊气。
我抬手摸了摸脸,油腻腻的,跟在那破客栈趴桌上睡醒一个德行。
可手指头底下,键盘缝里,居然夹着根干草。
金色的,细细一根,带着点马厩味儿。
同福客栈后院那头老黄马啃的那种。
“沉默的蘑菇……”我嘟囔着之前写的最后一句破诗,胃里一阵抽抽。
那碗“愤怒炒饭”的怪味好像还糊在舌根上。
屏幕上的佟湘玉还在那儿张着嘴,等着那句“额错咧”。
我下意识去摸鼠标,想拖动进度条,看看这卷母带还有什么幺蛾子。
指尖刚碰上,显示器猛地一闪,雪花点哗地炸开,像一口老痰卡在喉咙里。
紧接着,声音先冒了出来,不是陕西话,是个尖细的孩崽子声音,带着哭腔:“白大哥!白大哥你醒醒!你别吓我啊!”
是莫小贝。
声音贼真切,就像在我这憋屈的剪辑室里喊出来的。
然后画面晃悠着亮了。
不是我的显示器,是……是直接怼在我眼球上的。就跟戴了vr眼镜似的,但我眼前屁都没有。
我看见了同福客栈的天字号房房梁,木头纹路都一清二楚,还有几缕灰尘在那儿飘。
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着点血腥气。
我靠。
我没回去?
还是……那破世界他妈的追过来了?
“小贝……别嚷嚷……”白展堂的声音,虚得跟风筝线似的,从我“眼前”这个视角下方传上来,“哥没事……就是有点……闪了腰……”
我尝试动动手脚,还是我自个儿瘫在椅子上的身体。
但我这个“视角”,像个幽灵摄像头,悬在天字号房半空,俯视着下面:白展堂龇牙咧嘴趴炕上,莫小贝揪着他袖子,佟湘玉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一手还攥着块湿毛巾。
“额滴神呀!展堂!你这叫没事?”佟湘玉带着哭音,“那房梁上咋就突然掉下块瓦片?不偏不倚就砸你腰眼上?咱这客栈年久失修也不能这样式啊!”
吕秀才缩在门口,小眼睛透过破镜片闪着慌张,嘴唇哆嗦:“子……子曾经曰过……祸兮福之所倚……白大哥吉人天相……”
“曰你个头!”郭芙蓉一把推开他,冲到炕边,语气暴躁,“老白!你看清没?是不是有仇家寻上门了?姑奶奶我去灭了他!”
白展堂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语气虚弱:“真……真没看见……就感觉后腰一凉……跟被冰溜子扎了一下似的……然后就……”
我操。
我盯着“画面”里白展堂后腰衣服上那个破口子,边缘整齐得不像话,绝对不是什么瓦片砸的。
倒像……倒像是我之前试图用鼠标“剪切”掉那胖员外咸猪手时,脑子里闪过的那个“删除”指令的轨迹。
一个激灵,我猛地看向我右手还握着的那个鼠标。
这玩意儿……难道成了个双向传送门?
我不光能看见他们,我之前的误操作,还能隔空影响那边?
没等我琢磨明白,我“眼前”的画面猛地一抖,像信号不稳的老电视。
颜色瞬间褪去,只剩下黑白两色,还带着密密麻麻的扫描线。
所有声音都变成了慢放,佟湘玉的“额滴神呀——”拉长得像鬼哭。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流干扰。源点:未知。】一行冰冷的白色小字,像病毒提示,直接叠印在我视野的左上角。
紧接着,吕秀才那边出状况了。
他本来在那儿絮絮叨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突然话音一顿,整个人像卡住的录像带。
一顿一顿地转向虚空——也就是我“视角”的方向——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头颤巍巍地抬起来。
“汝……汝乃何人?为何……为何身影如此缥缈?似在此间,又似在彼端?”
他能看见我?
或者说,能感知到我这个“观察者”的存在?
没等我反应,郭芙蓉顺着吕秀才指的方向看过来,却一脸茫然。
“秀才你魔怔了?那儿啥也没有啊!”
但她抡起来想拍吕秀才后背安慰他的手,划过我“视角”所在的区域时,空气里突然爆起一小串蓝色的电火花,噼啪作响,把她吓了一跳。
“有……有鬼!”李大嘴刚从厨房端了碗热水进来,看见电火花,嗷一嗓子,碗差点扣自己脚面上。
我视野里的错误提示文字疯狂刷新。
【错误:npc吕轻侯行为逻辑模块溢出……】
【错误:物理碰撞体积验证失败……】
【错误:环境渲染引擎过载……】
整个世界(或者说,我看到的这个“直播窗口”)开始频闪。
一会儿是正常的同福客栈,一会儿变成线条扭曲、色块乱飞的抽象画,还夹杂着几帧我剪辑软件的时间轴界面。
妈的真要疯了。
我再不干点什么,这破世界怕是要被我这个“幽灵剪辑师”整崩溃了。
集中精神!我对自己吼。
就像之前调整簪子角度那样!
现在要调整的不是物件,是这个世界本身的“信号”!
我死死盯着那个不断刷新的错误提示,用意念想象着点击“取消”按钮,或者拖动一个“修复”滑块。
手里那个破鼠标滚烫滚烫的,像个刚出炉的山芋。
【尝试执行系统修复……权限验证中……】
【警告:权限不足!拒绝访问核心系统文件!】
操!不行!
眼看那黑白扫描线的世界越来越不稳定,墙角阴影里甚至开始出现马赛克一样的色块,并且像霉菌一样蔓延。
佟湘玉他们脸上的惊恐都定格成了滑稽的鬼脸。
豁出去了!
我想起之前是怎么回来的——制造更大的混乱,以毒攻毒!
现在要的是“稳定”,而不是“震荡”。
我猛地抓起桌上一杯冷掉的咖啡,也不管是不是会短路,直接泼在键盘和鼠标上!
滋啦——!
一股白烟冒起。
我眼前的“直播画面”猛地一顿,然后像被抽水马桶冲走一样,旋转着缩小,最后啪一下彻底消失。
耳边残留着半声莫小贝的尖叫和一股更浓的焦糊味。
我喘着粗气,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剪辑台。
电脑黑屏了,键盘缝里淌着咖啡液,鼠标冒着细微的青烟。
安静了。
死一样的安静。
我瘫在那儿,半天没动。
脑子里全是刚才那幕荒诞剧:白展堂的伤,吕秀才的看见,郭芙蓉手上的电火花……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按了下电脑开机键。
机器嗡嗡地响起来,屏幕亮了。
居然没坏。
进入系统,打开那个《武林外传》的母带文件夹。
鼠标不能用了。
我试着用触摸板操作。
点开最新一集,快进到大概对应的时间点。
画面正常了。
是夜戏,佟湘玉和白展堂在屋顶。
白展堂斜靠在瓦片上,手时不时揉着后腰,表情有点龇牙咧嘴。
佟湘玉给他披了件衣服,数落着:“展堂,不是额说你,以后上房揭瓦……呃,不是,上房赏月这种事儿,少干!”
“瞧把你能的,咋不上天呢?”
白展堂吸着凉气:“掌柜的,我这真是……邪了门了。就感觉那一下,贼拉别扭。”
“别扭啥?”佟湘玉瞪他,“没砸傻就烧高香咧!回头让大嘴给你炖点骨头汤补补。”
一切看起来……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但白展堂那个揉腰的动作,剧本里肯定没有。
我盯着屏幕,后背发凉。
我他妈好像成了这个情景喜剧世界的一个……隐藏变量。
一个无法控制、无法预测的bug。
下次呢?
下次我再点开这破母带,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我拿起那根从键盘缝里捡出来的金色干草,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还是那股同福客栈后院的味道。
我盯着屏幕上白展堂那个明显不属于剧本的揉腰动作,后颈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他妈根本不是“回到了正轨”,这是把我那点操作痕迹也他妈给“剪辑”进正片里了!
我成了个看不见的场工,还是专干脏活的那种。
那根干草在我指间捻来捻去,粗糙的触感不断提醒我,刚才那一切不是幻觉。
同福客栈后院的老马,掉渣的瓦片,吕秀才见鬼的眼神……还有我那个冒着青烟、彻底报废的鼠标。
我把它拎起来,数据线耷拉着,像个被掐死的黑老鼠。
这玩意儿现在是真成砖头了。
可我隐隐觉得,我和那个像素世界的联系,并没因为这破鼠标的牺牲而断绝。
它更像是个……钥匙孔,而我,不知怎么的,已经卡在这个孔里,出不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惊弓之鸟。
剪别的片子时还好,一旦画面里出现任何类似情景喜剧的构图,或者听到罐头笑声,我手指头就下意识一抽。
我怕了。
我怕哪天正剪着美食节目,郭芙蓉突然从一盘红烧肉后面蹦出来,或者邢捕头卡在新闻主播的提词器里慢动作眨眼。
但生活总得继续。
房租要交,屎一样的网大项目还得接。
老板又甩给我一摞素材,这次是个低成本仙侠剧,特效糙得跟网页游戏似的。
我认命地打开工程文件,拖动时间线。
绿幕前,男女主正上演生离死别。
男的叫夜华(山寨版),女的叫浅浅(低配款)。
夜华抱着奄奄一息的浅浅,仰天长啸:“浅浅!我不要这万里江山,我只要你活着!”
演技浮夸,表情扭曲。
我习惯性地撇嘴,随手在效果控件里调了下色,想把男主那身廉价戏服的颜色压暗点,别那么扎眼。
就在我拖动“饱和度”滑块的瞬间——
【滋——】
一声轻微的、只有我能听见的电流声划过耳膜。
屏幕上山寨夜华的脸,极其诡异地模糊了一下。
不是画面故障那种模糊,是……他整张脸的轮廓像水滴入油一样,荡漾开一圈涟漪,五官有那么零点几秒的溶解,然后又迅速凝聚回来。
但凝聚回来的那张脸……不对了。
眉毛好像粗了点,眼神里那夸张的悲痛淡了些,甚至嘴角天生向下撇的那个弧度,都他妈微妙地改变了。
整个人……顺眼了那么一丢丢。
或者说,更接近我脑子里对“英俊侠客”的模板了。
我手僵在触摸板上,汗瞬间就下来了。
操。
不是只有《武林外传》。
是……是所有我经手的东西?
我不信邪,颤抖着手指,找到女主浅浅的特写镜头。
她正闭着眼,眼角挤出一滴透明的……看起来像甘油冒充的眼泪。
我选中这个镜头,尝试给她加一点“美颜”,磨个皮。
意念微动,想象着拖动“纹理”和“柔光”参数。
【……参数调整中……】
女主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滑细腻,那滴假眼泪也显得晶莹了些。
但与此同时,她头顶那塑料感十足的发钗,镶嵌的“宝石”闪烁了一下,色泽变得温润,仿佛真的有了点玉石的质感。
我猛地向后一仰,剪辑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实锤了。
我他妈……成了一个人形后期插件!
一个活着的、行走的、意念驱动的美图秀秀加特效软件!
而且效果还不限于屏幕内?
能隔着次元壁给道具打光?
这发现让我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之前在同福客栈,好歹还有个“世界”的边界感。
现在倒好,边界消失了。
我坐在二十一世纪的剪辑室里,却能随意“涂抹”任何一个我经手的影视作品,甚至可能……影响现实?
恐慌之后,一种荒诞的、病态的兴奋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如果……如果我能控制这种“能力”呢?
我看着屏幕上那对还在咿咿呀呀的山寨男女主。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不再满足于调整颜色和皮肤。
我选中了男主夜华接下来那句台词:“浅浅,等我,踏平了那魔窟,我便来寻你!”
这句话他念得干巴巴的,毫无感情。
我尝试……给他“配音”。
不是真的录,而是在意念里,想象着一种更低沉、更饱含痛苦与决绝的声线,覆盖掉他原本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按下播放键。
“……踏平了那魔窟,我便来寻你!”
声音出来了。
还是演员的原声,但……音色没变,语气和节奏全变了!
那股虚假的激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和坚定,甚至能听到一丝极力掩饰的颤抖尾音。
完美!
我心脏狂跳,像刚跑完百米冲刺。
但没等我高兴两秒,屏幕右下角,原本应该显示文件信息的地方,突然蹦出一行极小的、不断闪烁的红色代码:
被标记了?!
几乎同时,我放在桌面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老板打来的。
“喂?剪子(老板给我起的外号),”老板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疑惑,但又带着点兴奋,“你刚才传过来的仙侠剧小样我看了……卧槽,你小子可以啊!”
“什么时候偷偷进修了?这段男女主对戏,感觉……感觉对了!尤其男主最后那句,有点味儿了!”
“你咋弄的?是不是找了哪个大神做了声音后期?”
我喉咙发干,支吾着:“啊……就……随便调了调音轨,加了点混响……”
“牛逼!”老板显然没多想,语气激动,“就这么弄!保持这个水准!这片子有戏!”
“对了,还有个急活,一个广告片,客户贼他妈难搞,点名要你剪,说明天就要看初版,资料发你了,你赶紧弄!”
挂了电话,我看着屏幕上那行已经消失的红色错误代码,冷汗涔涔。
这能力不是免费的。
它在某个我不知道的“系统”里,留下了痕迹。
我点开老板发来的广告片资料。
是个高端矿泉水广告,画面唯美,模特逼格很高。
要求在冰川、溪流等自然画面中,凸显水的“纯净”与“生命力”。
我硬着头皮开始剪。
吸取教训,不敢再做大动作,只是规规矩矩地拼接镜头,调整节奏。
但当我把一段展示水滴从冰川融化的冰棱上滴落、汇入溪流的慢镜头组合在一起时,那种“本能”又来了。
这段画面本身很美,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灵魂”。
我下意识地,用意念轻轻“抚摸”过那些水流的光泽,试图让它们看起来更……“清澈透亮”,更有“流动的韵律感”。
效果立竿见影。
屏幕上的溪流仿佛被注入了真实的生命力,水光的折射变得更加自然灵动,水滴坠落的轨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美。
甚至,我好像隐约闻到了一股……冰川边缘特有的、混合着冰雪和岩石的冷冽气息?
【……环境质感微调完成。嗅觉模拟信号轻微溢出。】
又一行提示闪过,这次是黄色的。
我瘫在椅子上,看着那条仿佛能流出屏幕的溪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破班,真是越来越他妈没法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活得像个小偷。
不,像个带着放射性物质的病原体,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把身边的世界给“污染”了。
剪片子时,我精神高度紧张,得像拆弹专家一样,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引发“灵异事件”的意念波动。
给综艺节目加花字,我死死控制住脑子,生怕一个念头滑脱,给嘉宾脸上p个同福客栈的鸡毛毽子上去。
可越是压抑,那些念头就越他妈活蹦乱跳。
看到颜色饱和度不够,就想给它“提亮”;听到干瘪的音效,就想给它“灌点混响”。
我甚至开始怀疑,街上那些广告牌格外醒目、网红店的食物照片格外诱人,是不是也有我这样的“人形插件”在暗地里动了手脚?
这世界,到底有多少看不见的“剪辑师”?
疲惫和恐惧像两条毒蛇,缠得我喘不过气。
我试着请假,把手头活儿都推了,老板在电话那头吼得震天响,语气暴躁:“剪子!你他妈撂挑子?这几个项目甲方催命呢!你可是咱这儿的顶梁柱!”
“……是不是累了?行,放你两天,就两天!回来请你去捏脚!”
顶梁柱?我他妈现在像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关机,拔网线。
我把自己锁在家里,拉上所有窗帘,试图切断一切与外界信号的连接。
安静,我需要绝对的安静。
可那“能力”却像耳鸣一样,在绝对的寂静中反而更加清晰。
我甚至能“感觉”到隔壁夫妻在看什么电视剧——一部哭哭啼啼的家庭伦理剧,那女主角的哭声尖锐得像是能刮破耳膜。
我下意识地一个念头闪过:“小声点……”
【……音频增益调节:-3db……】
隔壁的哭声真的瞬间减弱了!
我操!隔空?隔着一堵墙?!
这玩意儿根本不讲物理定律了!
我惊恐地看着自家的墙壁,仿佛它能透出隔壁电视的蓝光。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得做点什么,至少,得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同福客栈是起点,也许答案还在那里。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重新打开了电脑,点开了那卷该死的《武林外传》母带。
这次,我没急着剪辑,而是像个考古学家,一帧一帧地仔细查看。
尤其是那些群戏、背景板、角落里的细节。
我看到第四十七回,佟湘玉回忆杀那段。
画面闪回她刚嫁到七侠镇,客栈还没开业,院子里堆满杂物。
镜头一角,有个极模糊的、靠在墙边的旧梳妆镜。
镜子里,反射出一个不是佟湘玉、也不是任何已知角色的、穿着现代夹克衫的模糊侧影!
我心脏骤停一瞬。
那侧影……他妈的眼熟!
我猛地扭头看旁边玻璃柜门上自己的模糊倒影。
不能说是毫不相干,只能说……有点像。
我又往前倒,找到莫小贝逃学去西凉河那集。
河边草丛里,有个一闪而过的、绝不属于明朝的、亮蓝色的塑料瓶盖!
这些“穿帮镜头”,以前看只觉得是剧组疏忽,现在再看,却像是这个世界不堪重负的裂缝,是另一个现实维度渗透进来的“杂质”!
一个更疯狂的猜想浮现出来:也许,根本不是我“卡进”了《武林外传》。
而是《武林外传》这个世界,本身就不稳定,它是一个……不断被后期修改、打满补丁的漏洞百出的项目!
而我,这个倒霉的剪辑师,在接触母带的过程中,不知怎么的,获得了部分“修改权限”,成了这个破烂项目的“临时维护员”?
所以白展堂会腰疼,所以吕秀才能“看见”我,所以我能影响其他片子——因为我手里的“权限”,本质上是对“虚构世界”底层数据的微调能力!
这能力就像一把螺丝刀,能拧紧松动的螺丝(修复道具),也能不小心捅出更大的窟窿(引发系统错误)!
这个发现让我浑身发冷。
如果真是这样,那“同福客栈”就不是唯一的异常点。
任何我经手的影视作品,都可能因为我的“维护”或“误操作”,变得岌岌可危,甚至……与现实进一步混淆?
就在这时,我家门铃响了,催命一样。
我浑身一僵,警惕地走到猫眼前往外看。
门外站着楼下的邻居大妈,手里端着一盘水果,脸上堆着笑:“小剪啊,在家呢?阿姨切了点水果,给你尝尝鲜。”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
“哎哟,谢谢阿姨。”我勉强挤出一个笑。
大妈把水果递给我,却没走,眼神往我屋里瞟,压低声音,语气神秘:“小剪,阿姨问你个事儿啊……”
“你这两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唱戏?还是陕西腔的?咿咿呀呀的,怪瘆人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血都凉了。
陕西腔?唱戏?!
大妈看我脸色不对,连忙摆手,语气慌张:“哦,没听到就算了,可能是我看电视声音开太大了……你忙,你忙哈!”
说完,像是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快步下楼去了。
我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手里的果盘,里面最大最红那个苹果上,靠近果蒂的地方,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像是被什么尖利东西划出来的痕迹。
那痕迹,细细看去,像极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同”字。
侵蚀,已经开始了。
不再局限于我的屏幕,开始渗透进我所在的这个“现实”。
我看着那个苹果上的刻痕,又抬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空。
下一个“穿帮”的,会是什么?
我看着那个苹果上的刻痕,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那不是巧合。
绝不可能是。
“同”字。同福客栈的“同”。
这破世界不仅在我脑子里阴魂不散,现在开始在我家水果上搞雕刻了?
我猛地将那个苹果扔进垃圾桶,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炭。
后背紧紧抵着门板,冷汗浸湿了t恤。
楼下大妈听到的陕西戏腔……苹果上的刻痕……侵蚀的速度在加快,范围在扩大。
从视觉、听觉,现在蔓延到了……实物?
或者说,是某种能影响实物的“信息残留”?
不能再躲了。
躲在家里,等着这诡异的侵蚀把我彻底吞没?
等着某天早上一睁眼,看见佟湘玉坐我床头问我“睡醒咧”?
操!
我猛地站起身,冲回电脑前。
屏幕还定格在母带文件上,佟湘玉那张带着算计精明的脸,此刻看起来无比刺眼。
根源在这里。
答案,或者说,控制这失控局面的方法,一定还隐藏在这卷该死的母带里。
我不是什么“临时维护员”,我是那个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傻逼,现在得想办法把盒子关上。
这次,我不再小心翼翼地查看,而是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
我拖动进度条,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搜寻着任何不寻常的“噪点”、“穿帮”、或者逻辑上说不通的地方。
我不是在欣赏剧情,我是在解剖一个系统,寻找它的漏洞和后台入口。
我看到第十八回,郭芙蓉和祝无双比赛干活那集。
背景里,吕秀才的账本上,墨迹有一次极其短暂的、不自然的晕染,像是信号干扰。
我看到第三十二回,白展堂做梦自己成了锦衣卫,梦境边缘的景物有明显的、低分辨率的贴图重复。
我看到第五十六回,李大嘴研究新菜谱,那本破书上有一个瞬间,闪过几行绝非菜名的、扭曲的符号,像是损坏的字体文件。
这些细微的异常,以前都被我当作无关紧要的瑕疵忽略了过去。
但现在,在我这个“感染者”眼中,它们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如此醒目。
我尝试着,不再是用意念去“修改”它们,而是去“接触”、“读取”这些异常点。
当我的意念集中在那本菜谱闪过的扭曲符号上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混杂着葱油和糊锅底味道的信息流,伴随着几段破碎的画面——李大嘴挠着头、灶台上冒起的黑烟——涌入我的脑海。
【对象:李大嘴菜谱-破损数据片段读取。关联事件:烹饪失败。】
有用!
我精神一振,像个在沙漠里快渴死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
我开始疯狂地、系统地扫描整卷母带,捕捉每一个微小的错误和异常。
吕秀才账本上的墨迹晕染,带来的是【对象:吕轻侯账本-数据冗余。关联事件:算账错误。】
白展堂梦境边缘的低分辨率贴图,带来的是【对象:白展堂梦境-渲染资源不足。关联事件:噩梦惊醒。】
我像一只织网的蜘蛛,将这些破碎的、看似无关的信息流一点点串联起来。
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在我脑中形成:这个“同福客栈世界”,确实是一个庞大、古老、且极不稳定的数据构造。
它运行了太久,积累了太多的错误和冗余,就像一个满是补丁和内存泄漏的远古程序。
我的“能力”,本质上是对这些错误数据的感知和微调权限。
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现在?
我猛地想到那最开始的黑屏,那个诡异的、穿着戏服扭动的弹窗广告——“同福客栈沉浸式体验游”。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广告。
那是一个……接口?一个陷阱?
我尝试在网络上搜索这个广告,相关信息寥寥无几,像被刻意抹去过。
只有一个极其冷门的、界面粗糙得像上世纪产物的论坛里,有一条几个月前匿名用户发的帖子,标题是:“有没有人看过一个‘同福客栈’的弹窗,点进去就黑屏?”
帖子内容只有一句话:“我好像卡住了,能听到他们说话,闻到味道……怎么办?”
下面没有回复。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我不是第一个。
这个“漏洞百出的项目”,它在主动寻找“维护员”?
或者更糟……它在寻找“宿主”?
我必须找到切断联系的方法。
既然能读取这些错误数据,那能不能……删除?
或者,至少是“屏蔽”它对我现实世界的影响?
我再次将意念集中到那些异常点上。
这次,我不再是温和地接触,而是带着强烈的排斥和“拒绝”的意志。
我想象着有一道防火墙,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这些试图渗透过来的数据流彻底隔绝在外!
【警告:尝试建立反向信息隔离……权限验证……】
【错误:核心关联权限缺失。无法执行隔离操作。】
【提示:检测到高浓度异常数据纠缠。建议进行“深度清理”或“系统重置”。】
深度清理?系统重置?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随便能按的按钮。
尤其是在一个可能拥有自我维护意识的“世界”里。
“重置”会不会把同福客栈那帮人也一并抹掉?
虽然他们可能只是一堆数据,但……
我脑子里闪过祝无双浅浅的笑,莫小贝狡黠的眼神,白展堂偷偷给我倒酒的样子……
操!我居然会对一堆像素点产生同情?
但“深度清理”呢?清理什么?怎么清理?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母带。
那些错误数据……它们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寄生虫”,或者“癌细胞”。
我的“修复”能力,之前只是治标不治本地把它们抚平、掩盖。
而“深度清理”,或许意味着要将这些错误的根源找出来,彻底……删除?
这很冒险。
删除关键的错误数据,会不会引起整个系统的连锁崩溃?
就像抽掉一块积木,导致整个高塔坍塌?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更强烈的侵蚀征兆发生了。
我正在厨房烧水,水壶发出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扭曲、拉长,变成了佟湘玉那标志性的、带着陕西腔的抱怨:“额滴神呀——这日子没法过咧——”
我手一抖,水壶差点打翻。
紧接着,我放在客厅充电的手机屏幕自己亮了起来,上面不是熟悉的屏保,而是快速闪烁、扭曲的同福客栈大堂的画面,夹杂着刺耳的、像是金属刮擦的噪音。
窗外的天色,也在那一瞬间,诡异地暗沉了一下,仿佛被拉上了一层油腻腻的、同福客栈厨房抹布颜色的滤镜,虽然只有一刹那,但足够让我毛骨悚然。
它们等不及了。
或者说,这个正在死机边缘挣扎的“世界”,正在不顾一切地试图抓住我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或者“替死鬼”)。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我冲回电脑前,双手重重按在键盘上。
眼神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被我标记出来的异常数据点。
“深度清理”……妈的,拼了!
我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
不再针对某个具体的异常点,而是将我的意念,像一张大网一样,撒向整个《武林外传》的母带数据流。
我要找到那个最核心的、最根源的“错误”!那个可能是一切开始的“原初bug”!
意念如同潜入深海的探测器,在庞杂混乱的数据洪流中穿梭。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气味扑面而来——佟湘玉的算计、白展堂的轻功、郭芙蓉的排山倒海、吕秀才的子曰、李大嘴的锅勺、莫小贝的糖人、祝无双的温柔……
这些构成了“同福客栈”的点点滴滴,此刻如同风暴般席卷我的意识。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就在我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在数据流的极深处,一个与其他所有数据都格格不入的、散发着强烈“错误”和“不兼容”气息的“节点”,出现在我的感知中。
它不在任何一集的正片里。
它隐藏在片头曲之前,那短暂的黑场与杂音之中。
那是一段……极其微弱、被反复覆盖和删除过的、不属于《武林外传》任何角色的、男人的叹息声。
伴随着这声叹息的,是一段扭曲的、几乎无法辨认的、仿佛从水底传来的画面碎片:一只颤抖的、沾着墨迹的手,正在一张泛黄的纸上写着什么。
纸上隐约有几个字……
我凝聚起最后的精神力,像一把手术刀,猛地刺向那个“原初bug”节点!
【警告!尝试访问核心异常数据!】
【触发最高级别防御机制!】
【系统……错乱……纠错程序……强制……运行……】
眼前的电脑屏幕瞬间被刺眼的红色错误代码覆盖!
整个房间的灯光疯狂闪烁!
窗外传来邻居惊恐的叫声和汽车防盗铃尖锐的鸣响!
我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的吸力,从屏幕深处传来!
不是把我拉进同福客栈,而是要把我的意识,彻底撕碎、吞噬进那片数据的混沌之中!
我死死抓住桌沿,指甲几乎要劈开,对抗着那股力量。
就在这时,那个隐藏在片头之前的、叹息的男人声音,再一次,无比清晰地,直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解脱:
“记录者……编号零柒……任务失败……‘客栈’原型机……已失控……滋……保留火种……”
“火种”?什么火种?
没等我想明白,那股吸力骤然增强到极致!
我最后看到的,是屏幕上炸开的一片纯白的光芒。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仿佛永恒的寂静。
眼前的白,是那种医院墙壁特有的、毫无生气的惨白。
我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人用钝器一下下敲打着我的太阳穴。
鼻腔里消毒水的气味异常刺鼻,但更诡异的是,这股味道底下,隐隐缠绕着一丝熟悉的、混合着葱花香和油腻抹布的气息。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带着如释重负的惊喜:“醒了!医生,他醒了!”
我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一张略显憔悴却难掩关切的脸。
是林姐,我那个总催我交稿的编辑。
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怎么了?”
林姐递过来一杯水,语气带着心疼:“你在剪辑室里晕倒了,昏迷了三天!医生说你是过度疲劳和精神紧张导致的虚脱。”
“你说你,剪个片子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剪辑室?
晕倒?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般涌来——定格的佟湘玉、诡异的黑屏、像素化的同福客栈、失控的“深度清理”、还有那声来自数据深渊的叹息……“记录者编号零柒……火种……”
那不是梦。
我猛地抓住林姐的手,力道大得让她吃了一惊,语气急切:“外面……外面现在怎么样?”
林姐被我的反应吓到了,愣了一下才说:“什么怎么样?就……那样啊。”
“哦,对了,你昏迷这几天,出了件怪事,好多人的电子设备,尤其是老一点的电视、电脑,老是莫名其妙地播放一部很老的古装喜剧,叫……叫什么《武林外传》,关都关不掉,邪门得很!”
“专家说是中了什么新型病毒……”
我的心猛地一沉。
侵蚀,已经从不起眼的角落,蔓延到了公共层面。
林姐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咱们社里准备再版的那套《武林外传》原着小说,清样都出来了,结果所有校对员都反馈,书里多出了一些……原本没有的章节和细节。”
“写的全是客栈日常,什么佟湘玉抠门的新花样,白展堂怕老鼠之类的,逼真得吓人……可作者明明早就封笔了啊!”
书籍……内容在被自动“续写”?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语气急切:“我的东西呢?我的包,我的电脑?”
林姐扶住我,语气劝诫:“都在家里,警方检查过,没什么异常。你别急,先好好休息……”
休息?我再休息下去,怕是整个世界都要“同福客栈”化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名小护士端着药盘走进来。
她看起来很年轻,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但就在她低头核对药单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白色护士帽下露出的鬓角处,别着一枚极其眼熟、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略显廉价的塑料珠花——那形状,像极了祝无双头上常戴的那一款。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护士似乎察觉到我灼热的目光,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感觉好点了吗?该吃药了。”
她的语气、神态都无比正常。
唯有那枚珠花,在灯光下闪烁着格格不入的光泽。
是巧合?还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接过水杯和药片,假装吞咽。
我必须冷静。
那个“原初bug”提到的“火种”是什么?“客栈原型机失控”又意味着什么?
我是“记录者”,还是“火种”,或者……是下一个“宿主”?
出院手续办得异常迅速。
林姐还想送我回家,被我坚决拒绝了。
我需要独处,需要思考。
站在医院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城市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割裂感。
广告牌上模特的笑容,似乎比平时更夸张了几分,带着点郭芙蓉式的“排山倒海”的莽撞;街边小吃摊传来的香气里,隐约掺杂着李大嘴厨艺那种浓油赤酱的粗犷;甚至远处广场上鸽群起飞的轨迹,都莫名让我想起白展堂那蹩脚的轻功。
这种侵蚀并非翻天覆地,而是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无声无息地扩散,修改着现实的底色。
只有我这个“感染者”能察觉到那微妙的不协调。
我快步走回公寓楼,每一步都感觉沉重。
楼下大妈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没再提什么陕西戏腔,只是匆匆点头而过。
她手腕上那条新买的丝巾,印着俗艳的大花图案,风格像极了佟湘玉的审美。
打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灰尘、电脑散热和过期外卖的气味扑面而来。
但在这之中,确实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寺院里那种廉价桂花线香的味道——佟湘玉有时会点来求财神。
我的电脑还静静地躺在书桌上。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开机键。
屏幕亮起,正常进入系统。
桌面背景是我之前随手设的星空图。
我犹豫了一下,点开了存放《武林外传》母带的硬盘分区。
文件夹还在。
但当我尝试双击打开时,弹出一个错误提示:“文件路径无效或文件已损坏。”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母带……消失了?还是被“隐藏”了?
我不信邪,尝试用数据恢复软件进行扫描。
进度条缓慢移动,我的心也悬在半空。
突然,软件界面卡顿了一下,然后,一个极其简陋的、仿佛是dos时代留下的文本文件,被强制弹了出来,文件名是乱码,修改日期赫然是——1985年7月15日。
远早于《武林外传》电视剧拍摄的年代。
我颤抖着点开那个文件。
里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像是某种实验记录:
【项目编号:tl-86-n】
【状态:原型机(失控)、高传染性、高拟态、叙事锚点稳固】
【观测记录者:零柒(信号丢失ia)】
【最后指令:若监测到“火种”共鸣,启动紧急协议“归栈”。授权代码:埋藏于“欢笑”之中。
【警告:勿与“锚点”产生深度情感联结!重复,勿……滋滋……】
文字到这里中断,后面是大量的乱码。
我的手心全是汗。
原型机失控……高传染性……叙事锚点……归栈协议……欢笑中的代码……
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可怕的图景:《武林外传》并非简单的电视剧,它更像是一个意外泄露的、拥有自我复制和修改现实能力的“叙事病毒”,或者说,一个失控的“世界原型”。
而同福客栈,就是它在现实世界中固化的“锚点”。
而我,因为那次黑屏和后续的操作,成为了能与这个“原型机”产生共鸣的“火种”。
我的“修复”能力,或许根本不是恩赐,而是……一种更深层次融合的开始?
是“病毒”在利用我完善自身,还是“原型机”在本能地寻找“维护者”?
“勿与锚点产生深度情感联结”。
我想起祝无双的那个眼神,想起白展堂递过来的那壶酒,想起莫小贝维护无双时的义愤……
我的心猛地一抽。
难道我对那些“像素点”产生的微妙情感,正是加速这一切的关键?
“启动紧急协议‘归栈’”……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召唤恶魔的咒语。
是要我回到那个像素世界,去面对一切的源头吗?
可“归栈”的“栈”,是哪个“栈”?是数据层面的“客栈”,还是……物理意义上存在的某个地方?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简陋的文本文件,投向那个不合时宜的修改日期——1985年7月15日。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片段闪过脑海。
几年前,我曾参与整理一批老旧影视资料,在一份关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地方电视台实验性节目制作的泛黄档案里,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项目名称,叫什么“……客栈计划”,但因为档案残缺,具体内容已不可考。
难道……
我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身体的虚弱,抓起钥匙和手机就冲出门去。
我必须去市档案馆,必须去查证!
1985年7月15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所谓的“原型机”,是否在现实世界中,也曾留下过真实的烙印?
城市的喧嚣在耳边模糊成一片背景噪音。
我快步走在街上,感觉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对话,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同福客栈特有的、既真实又滑稽的滤镜。
这个世界,正在被悄无声息地“同化”。
而唯一的线索,或许就埋藏在几十年前的一堆故纸堆里。
我抬起头,天空湛蓝,却仿佛能看到一层无形的、正在缓缓收拢的、由笑声和市井烟火气构成的巨大罗网。
“归栈……”我喃喃自语,脚步更快了。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市档案馆坐落在这座城市的老区,一栋五十年代的苏式建筑,灰扑扑的墙面爬满了常青藤,像一座刻意被遗忘的纪念碑。
午后的阳光在这里也变得沉静、肃穆。
我推开沉重的木质大门,一股陈年纸张、灰尘和轻微霉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萦绕在我鼻尖那股若有若无的桂花油味,让我精神稍振。
阅览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管理员靠在椅子上打盹。
我的脚步声在空旷高耸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管理员被惊醒,眯起眼睛,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查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想查一下……八十年代中期,大概是1985年左右,本地电视台或者相关文化单位的一些实验性项目档案。”
“可能涉及一个叫‘客栈’或者类似名称的计划。”
管理员浑浊的眼睛扫过我,慢悠悠地指向角落里一排深绿色的铁皮柜:“八五到八七年的部分项目摘要和批复文件在那边,没电子化,自己翻吧。”
“记得戴手套。”
我道了谢,走向那排档案柜。
柜门发出生涩的“嘎吱”声,仿佛开启了一段尘封的岁月。
里面堆满了牛皮纸档案袋,标签上的字迹大多已经模糊褪色。
我小心翼翼地翻找着,手指拂过那些脆弱泛黄的纸页,时间的气息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
“地方戏曲数字化尝试……”“早期计算机图形学应用……”“群艺馆文艺汇演资料……”一个个看似无关的项目名称从我眼前掠过。
我的心脏在期待与恐惧中煎熬着,既怕一无所获,又怕找到的东西超出我的承受能力。
突然,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正式标签的牛皮纸袋吸引了我的注意。
它被塞在一堆“广播电视技术革新”的文件最底层,袋口没有密封,只用一根白色的棉线随意地缠着。
抽出里面的东西,只有寥寥几页纸,是那种老式打字机敲出来的油印文件,字迹有些模糊,边缘还带着油墨晕开的痕迹。
抬头一行字,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止:【关于“情境构筑原型机-tl-86-n”第一阶段测试的中止说明及后续处理意见(内部传阅,绝密)】
日期:1985年7月20日。
我的心跳如擂鼓。
找到了!真的存在!
我强压住激动,快速浏览下去。
文件用语非常官方、晦涩,但结合我之前获得的信息,大致能读懂其中的意思:
……项目旨在利用早期计算机模拟与潜意识投射技术,结合传统叙事艺术,构建高沉浸度、高互动性的“情境模型”,用于心理治疗、教育培训及文化传播等领域……
……原型机tl-86-n基于“同福客栈”这一民间故事蓝本进行初步构筑……
……于1985年7月15日进行首次真人意识连接测试,测试员编号零柒……
……测试过程中,原型机表现出超预期的环境拟真度与情感模拟能力,但同时出现严重的不稳定现象……
……测试员零柒报告称“难以区分模拟情境与现实边界”,并观察到模拟角色(“佟湘玉”、“白展堂”等)出现超出预设剧本的自主行为交互……
……更严重的是,测试结束后,原型机并未按预设关闭,其核心叙事逻辑表现出强烈的“自我维持”与“现实吸附”倾向,开始微弱地影响测试环境周边的物理规则及人员感知……
……确认为“原型机失控”……
……经研究决定,立即无限期中止tl-86-n项目。
所有相关数据封存,物理载体(据信是几盘特制的磁性录像带)进行隔离处理……
……建议对测试员零柒进行长期心理评估与隔离观察……
文件末尾的“处理意见”部分,有几个字的字迹明显不同,是用钢笔后添上去的,显得格外突兀:【零柒失踪。载体去向不明。所有接触者签署保密协议。此事封存,永不开启。】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纸张发出簌簌的响声。
原来如此!一切都有了解释!
《武林外传》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电视剧!它是一个失控的、拥有可怕活性的“情境构筑原型机”!
那几盘作为“物理载体”的母带,不知为何流落了出来,甚至被当成了普通电视剧的拍摄素材?
或者,后来拍摄的《武林外传》电视剧,根本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到了这个失控原型机泄露出的“叙事辐射”影响而产生的衍生品?
而那个测试员零柒,他失踪了?
他最后那声叹息,“记录者……任务失败……保留火种……”难道我就是他保留的“火种”?
通过某种方式,将这种与原型机的“连接权限”或者说“诅咒”,传递给了我?
“归栈”协议……是要我回到那个失控的原点,去解决这一切吗?
可怎么回去?那几盘作为载体的母带又在哪里?
我猛地想起那行手写的提示:“授权代码:埋藏于‘欢笑’之中。”
欢笑?同福客栈最大的特征就是欢笑,那些市井的、温暖的、没心没肺的笑声……
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手指几乎是自己动了起来,点开了《武林外传》的片头曲。
当那熟悉的、欢快又带着点无厘头的“嘿~兄弟!”响起时,当画面里闪过佟湘玉抠门的表情、白展堂怂怂的样子、郭芙蓉莽撞的排山倒海时……
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放松或怀念,而是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就在片头曲即将结束的瞬间,在最后一句“这世界有太多不如意,但你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唱响,画面即将切入正片的那一帧黑场中——我集中全部精神,像之前读取数据错误一样,将意念沉入其中。
来了!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信息流,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无数角色混杂在一起的欢笑声、吵闹声,冲进了我的脑海!
在这片信息的风暴中心,一个由纯粹光影构成的、不断旋转的、类似旧式客栈门扉的复杂图案,一闪而过!
【紧急协议“归栈”验证中……检测到“火种”
【目标坐标锁定:tl-86-n核心叙事锚点-[七侠镇同福客栈天井古井]】
【通道稳定性:极低。
【警告:非正常接入!可能引发叙事结构崩塌!现实锚定脱落风险极高!】
剧烈的头痛让我几乎晕厥,手机也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屏幕瞬间黑了。
但我顾不上了。
古井!同福客栈天井里的那口古井!那是“通道”!
管理员被我的动静惊动,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我苍白的脸和掉在地上的手机:“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慌忙捡起手机,勉强笑了笑,将那份绝密文件小心翼翼地塞回档案袋,放回原处。
手指接触到那粗糙的牛皮纸时,仿佛能感受到其下隐藏的、长达数十年的冰冷与寂静。
管理员随口问:“查到想要的了吗?”
我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查到了。也……更糊涂了。”
离开档案馆,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城市依旧喧嚣,但我看这个世界的眼光已经彻底改变。
街道、行人、车辆、广告牌……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由那个失控原型机散发出的“叙事力场”之中,脆弱而虚假。
“归栈”的坐标已经明确。古井。
但我该如何“通过”?
像之前那样,依赖那个已经报废的鼠标,再次制造系统错误和混乱?
那太冒险了,上次就差一点让两个世界一起崩溃。
片头曲的“欢笑”只是三分之一?剩下的在哪里?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本市那家以“仿古”闻名的影视主题公园门口。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公园里传来各种影视剧主题曲和游客的喧闹声。
然后,我看到了它。
就在主题公园入口广场的侧面,一个明显是新搭建的、挂着红绸的仿古建筑轮廓。
巨大的广告牌上写着:“‘同福客栈’沉浸式体验区——即将盛大开幕!原汁原味,再现经典!”
广告牌下面,是一个等比例缩小的、做工粗糙的同福客栈模型,模型的天井里,赫然有一口用塑料做出的“古井”!
我的脚步钉在了原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现实世界的模仿……主题公园的复制品……这口仿制的古井,会不会因为聚集了太多游客对“同福客栈”的认知和情感,而正在变成一个……弱化的、不稳定的“次级锚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却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火种,归栈。”
我猛地抬头四顾,广场上人来人往,笑容洋溢,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的异样。
发信人号码是一串毫无规律的乱码。
它知道我在哪里。
它……在催促我。
我看着那口仿制的古井,又看看手机屏幕上那冰冷的四个字。
下一个“碎片”会在哪里?
是在这喧闹的主题公园里,还是在……那即将被“同化”的、我熟悉的现实深处?
我没有选择。
我必须去。
不仅是为了自己,也许……也是为了这个正在被悄然修改的世界。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无法开机的手机,像即将赴死的囚徒,迈步走向那片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乐园”。
每一步,都感觉离我熟悉的那个世界远了一步,离那个像素棺材般的同福客栈,近了一步。
古井就在前面。
是终点,还是另一个更加疯狂的起点?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