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意识在漆黑的深海中,一点点聚拢,将自我,重新拼凑完整。
枡山宪三艰涩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似乎只能看到一片惨白的世界,随着时间向前推移,山宪三的视野才逐渐清淅起来。
世界并非惨白,惨白的,只是一盏孤悬在自己头顶的灯泡,锥形的光线,将自身周遭几米的范围照得纤毫毕现,更远处则沉入令人心悸的黑暗。
枡山宪三逐渐回忆起昏迷前最后的画面。
他在神城制药所在的写字楼乘坐电梯离开,而电梯下行至土四楼时电梯停站,一个陌生的、低着头的男人踏入了电梯中,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一条带着刺鼻气味的手帕便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短暂的挣扎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激起些许涟漪。
自己就这么被放翻了。
然后,就是此时此刻。
老旧的铁架椅,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他手腕和脚踝的皮肉里,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铁锈和潮湿的霉味,这里似乎是一个废旧的厂房之类的地方,世界一片漆黑,死寂而空阔,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人。
不,并非一人。
他浑浊的眼球艰难转动,视线逐渐聚焦在冷白光线边缘的黑暗中——那里,静静地矗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如同融入了阴影本身。
求生的本能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清了清干涩发痛的喉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朝着那片黑暗发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架我?”
枡山宪三努力的想要支撑起自己的底气,但声音却还是难掩些许的战栗,“如果是求财,开个价吧,我不介意花大价钱买自己一条命。”
黑暗中的人影动了。
他迈步,不疾不徐地踏入冷白的光圈边缘。
在枡山宪三的眼中,那个人身形高大而匀称,外套是立领的铁灰色的冲锋衣,宽大的兜帽遮罩在白炽灯的光芒下投出深沉的阴影。
而当黑暗中的人走进了光亮中,山宪三的神情呆滞了下来。
兜帽阴影遮盖不到的下半张脸上,是一个闪铄着金属冷光、线条硬朗的面具。
枡山宪三多少是认识来者脸上的面具的。
那是迪迦奥特曼的脸。
无垠的荒诞与诡异的肃杀,在此刻凝滞的空气中逐渐交融。
而奥特曼面具之下,叶川信微微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刻意伪装过、好似喉咙里喊着一口浓痰般,令人不适的嘶哑、含混的声音。
“枡山先生————”他讥讽地拖长了语调,“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个什么求财的小匪徒吧?”
他缓缓抬起右手,将一把漆黑的手枪从腰后拔出。
“如果大名鼎鼎的皮斯克,居然这么天真————”叶川信“咔嚓”一声退出弹匣,将满仓的黄铜子弹清淅地展示给山宪三看,而后“咔哒”一声将弹匣推回匣舱内,缓缓举起手枪,“那我这绑匪当的,会很没有成就感的。”
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锁定了山宪三的眉心。
而枡山宪三,下意识挣扎了几下。
“别乱动。”叶川信的语调低沉而沙哑,如同响尾蛇尾巴上摇晃的沙锤”,“我多少有点艺术追求,不想把枪口直接顶在你这位组织元老的脑门上,子弹出膛的高温会在你的脑门上烫出一个不完整的伤疤。”
“多少,你也算是组织老人,我还是想给你留下最后一点体面的。”
枡山宪三心脏狂跳,但数十年的阅历让他强压下恐惧,反而厉声呵斥,试图反客为主,“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琴酒?还是贝尔摩德?!”
他试图用组织内部的名字来试探眼前的奥特曼,给自己查找一线生机。
叶川信低沉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你猜贝尔摩德也就算了————”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篾,“琴酒?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指使我?”
枡山宪三猛地愣住,刺骨的寒意从脊背上爬起。
这个人,对贝尔摩德和琴酒之间的身份的差距认知异常清淅,甚至完全看不起琴酒的地位。
恐惧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炸药,骤然爆发,而随恐惧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生命最后时刻挣扎的愤怒,“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不可能?”叶川信提振了声音,猛地踏前一步,将冰冷的枪管狠狠抵在枡山宪三冷汗涔涔的额头上,叶川信手上的力道,顶得老家伙脑袋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怎么不可能?皮斯克!”
“上面的大人对你很失望!杀个人这种小事,居然办得如此粗糙!栽赃嫁祸都做不稳当,还间接暴露了中岛真也和琴酒的交易!”
“你已经老了!这么多年,组织一步步把你捧到今天的地位,你不会真以为————你有今天,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吧?!”
叶川信这是把柯南原着里,皮斯克被琴酒做掉时候的戏码,桥接到此时此刻来用了。
而叶川信道出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山宪三的心头,他嘴唇剧烈地颤斗起来,死死盯着那缓缓退开些许、却依旧锁定他眉心的枪口,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你————你不能杀我!我为组织立过功!我为组织流过血,那位大人“他不可能让你直接来动手杀我!不然我永远不可能醒过来!!”生死攸关的时刻,山宪三倒是突然聪明了一回。
叶川信眯着眼睛,面具下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好,很好。此时此刻,你还想得起来你为组织做过事,那我问你,你知道,今天白天,琴酒那个疯子,在崎玉县搞了一起爆炸性的新闻”么?”
话音落下,叶川信空闲的左手抬起,五指抓握后,对着山宪三,做了一个五指散开的动作,同时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拟声:
”
皮斯克彻底愣住了,瞳孔因震惊而放大:“他————他怎么敢————”
“告诉我,自诩组织元老的皮斯克先生,”叶川信的声音如同最终宣判前的诘问,“你做了什么?你对组织————还有用么?”
方寸大乱的山宪三厉声争辩,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但大人答应过我!我只用尝试一下就行!我没有义务阻拦琴酒想要干掉叶川信和神城一家的计划!我尝试了!我已经试过了!琴酒也不听命于我,我也不该为琴酒的行动付出代价!”
嗯?
什么意思?
“叶川信?”真正的叶川信躲在面具背后,恰到好处地歪了歪头,语气带着纯粹的疑惑,“这是谁?”
“就是个有钱的大少爷!一个富家公子!我不知道琴酒为什么非要盯着他!
我要求跟那位大人通话!你没有资格杀我!!”山宪三几乎是嘶吼出来,情绪彻底失控。
叶川信低笑一声,收回了枪。
“确实,”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玩味,“不够某种程度上,你说错了,我有资格杀你,但我不想杀,也没必要,你死了多可惜啊。”
他左手扣着手枪的护指,任由枪口垂下,目光转向了仓库的大门方向,提高了音量:“诸位,审完了,枡山先生就交给你们了。”
枡山宪三完全愣住了,一个让他浑身冰凉的猜测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
他被骗了?!
但怎么可能!
不!
不不不!!
他一定是组织派来杀我的!他一定是!!
然而,现实世界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仓库生锈的厚重铁门,被人从外部缓慢推开!
午后的炽烈阳光照射入仓库内,刺得山宪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杂沓而有力的脚步声迅速靠近,如同敲响丧钟。
当他勉强适应了光线,颤斗着睁开眼时,看到大批不明身份的人员正在靠近。
而在领头的那几人中,有一个人,枡山宪三一眼就认出来了。
白马探。
警视总监之子。
刹那间,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挣扎,尽数化为斎粉。
完了。
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