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念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谭家的“特殊成员”。不是因为她比弟弟谭明早来这个家两年,而是因为爸妈看她的眼神,永远带着一种衡量货物的审视,不像看谭明那样,满是毫无保留的疼爱。
六岁那年,她不小心摔碎了谭明最喜欢的遥控汽车,谭父抄起鸡毛掸子就往她身上抽,嘴里骂骂咧咧:“没用的东西!这是给明明铺路的本钱,你也敢碰?养你回来不是让你败家的!”谭母在一旁抱着哭哭啼啼的谭明,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哭什么哭?自己做错事还有脸哭?赶紧给弟弟道歉,再把碎片捡干净。”
谭念缩在墙角,忍着浑身的疼,小声道歉。她那时候还不懂“铺路”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必须听话,必须让着弟弟,必须做到最好,才能换来一点点不冷不热的对待。后来她慢慢长大,从邻居的窃窃私语和父母的日常念叨里拼凑出真相——她是被收养的,谭家生不出女儿,又觉得只有儿子太单薄,便收养了她,想着将来让她找个好人家,能帮衬谭明,给谭明的人生“铺好路”。
“铺路石”,这三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谭念的心上。她开始变得格外胆小懦弱,说话不敢大声,走路总是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在学校里,她更是沉默寡言,穿着谭明穿剩下的、洗得发白的衣服,背着旧书包,成了最容易被欺负的对象。
初中三年,是谭念的噩梦。一群女生总喜欢把她堵在厕所或者操场角落,抢她的作业本,撕她的课本,用最恶毒的语言骂她“没人要的野种”“谭家的拖油瓶”。有一次,她们把她的头发剪成了参差不齐的模样,还往她身上泼冷水。谭念蹲在地上哭,没人过来帮她,路过的同学要么假装没看见,要么远远地指指点点。
她不敢告诉父母,她知道说了也没用,只会换来一句“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肯定是你自己有问题”。久而久之,她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子,别人打她骂她,她只会默默承受,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她像一株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草,卑微地活着,盼着快点长大,能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环境。
高一那年,谭念考入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她以为换了一个新环境,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她没想到,噩梦还在继续。只不过这一次,欺负她的人换成了高一(3)班的一群女生,领头的叫林薇薇,长得漂亮,家境优越,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林薇薇看谭念不顺眼,只因为谭念在一次月考中,数学成绩比她高了三分。从那以后,谭念就成了林薇薇等人的“重点关注对象”。她们会在放学路上堵她,抢走她的零花钱;会在课堂上偷偷扔她纸条,上面写满了侮辱性的话语;会把她的书包藏起来,让她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找一整个下午。
谭念的日子过得心惊胆战,她每天都在祈祷,希望能有人来救她。直到那一天,她被林薇薇等人拉到了教学楼的天台上。
那天是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林薇薇带着三个女生,不由分说地把谭念从教室里拽了出来。“谭念,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林薇薇掐着谭念的胳膊,眼神凶狠,“考得比我好很得意是吧?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谭念被拽得生疼,挣扎着想要躲开:“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还敢狡辩!”另一个女生抬手就给了谭念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走廊里回荡。谭念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们把谭念推推搡搡地带上了天台。天台很少有人来,风很大,吹得谭念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林薇薇一脚踹在谭念的腿上,谭念踉跄着摔倒在地,膝盖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钻心的疼。
“给我打!”林薇薇下令道。三个女生立刻围了上来,拳头和脚落在谭念的身上、背上。谭念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道慵懒又带着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吵死了。”
林薇薇等人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天台的角落里,靠着墙壁躺着一个男生。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他的腿随意地伸着,身边放着一个黑色的书包,看样子是在这里睡觉被吵醒了。
“谁啊你?敢管我们的事?”林薇薇皱着眉,语气很不好。她在学校里横行惯了,还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男生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极其好看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带着一丝桀骜不驯。只是他的眼神很冷,像淬了冰一样,让人不寒而栗。“于昊海?”有人认出了他,小声惊呼道。
于昊海,这个名字在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于氏集团的小少爷,家境显赫,却也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据说他经常逃课,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学校里的老师都管不住他,同学们更是不敢招惹他。
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她虽然嚣张,但也知道于昊海不好惹。可她毕竟是林薇薇,不愿意就这么认怂:“于昊海,我们在处理私事,跟你没关系,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于昊海嗤笑了一声,慢慢站起身。他的个子很高,比林薇薇等人高出一个头还多,气场十足。“私事?”他的目光落在蜷缩在地上的谭念身上,看到她脸上的红肿和身上的尘土,眼神冷了几分,“在学校里打人,也算私事?”
“我们……我们只是跟她玩玩而已。”林薇薇的语气弱了下来。
“玩?”于昊海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林薇薇等人吓得浑身一颤。于昊海的名声太响,他们都知道,这个男人发起火来有多可怕。“我们走!”林薇薇咬了咬牙,带着三个女生狼狈地跑下了天台。
天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谭念和于昊海两个人。风依旧在吹,谭念还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害怕和疼痛而不停发抖。
于昊海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起来。”
谭念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阳光透过天台的栏杆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一刻,谭念觉得他就像拯救她的英雄。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膝盖太疼,刚站起来就又要摔倒。
于昊海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眉头皱了皱:“这么弱不禁风?”
谭念的脸一下子红了,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窘迫。她低下头,小声说:“谢谢你。”
于昊海松开手,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没事少惹那些麻烦。”说完,他就要转身回到角落里继续睡觉。
谭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知道这很冒昧,也知道于昊海脾气不好,可她真的太害怕了,她不想再被人欺负了。她鼓起勇气,叫住了他:“等一下!”
于昊海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耐烦:“还有事?”
谭念的心跳得飞快,她攥紧了拳头,声音带着哭腔:“你能……你能保护我吗?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说完这句话,她就做好了被拒绝甚至被嘲笑的准备。毕竟,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被人嫌弃的养女,而于昊海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爷,他们之间隔着天壤之别。
可没想到,于昊海沉默了几秒钟,竟然点了点头:“可以。”
谭念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头,看着于昊海:“你……你答应了?”
“嗯。”于昊海淡淡地应了一声,“条件的话,以后再说。”
那天之后,于昊海真的开始保护谭念。他不会每天都跟在谭念身边,却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林薇薇等人虽然不甘心,但因为害怕于昊海,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谭念了。偶尔有人不长眼,想找谭念的麻烦,只要于昊海一个眼神,对方就会吓得落荒而逃。
谭念的日子终于变得安稳起来。她不再每天提心吊胆,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她开始留意于昊海,这个脾气不好、看起来冷冰冰的男生,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她发现于昊海虽然经常逃课,但成绩并不差,尤其是理科,每次考试都能排在年级前列。她发现于昊海喜欢在天台睡觉,喜欢吃学校门口那家便利店的巧克力味冰淇淋,喜欢在下雨天的时候,看着窗外发呆。她还发现,于昊海其实很细心,他会在她忘记带伞的时候,默默把伞塞给她;会在她生病请假的时候,帮她把老师布置的作业记下来;会在她被难题困住的时候,虽然语气不耐烦,却会耐心地给她讲解。
不知不觉中,谭念的心被这个男生填满了。她喜欢看他认真做题时的样子,喜欢听他慵懒的声音,喜欢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喜欢他。这份喜欢,像一颗种子,在她的心里悄悄发芽、生长。
这两年,是谭念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有于昊海的保护,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小草,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她开始努力学习,希望自己能变得优秀一点,能离于昊海近一点。她甚至偷偷幻想过,等他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她就向他表白,告诉他自己喜欢了他很久。
可谭念没想到,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高三那年,一切都变了。
她发现于昊海来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她在学校里遇到他,想跟他打招呼,他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他的身边,开始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林薇薇。
谭念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只看到,于昊海会陪着林薇薇去食堂吃饭,会帮林薇薇拎包,会在林薇薇生气的时候,耐心地哄她。林薇薇看向于昊海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和炫耀,而于昊海看向林薇薇的眼神,是谭念从未见过的温柔。
有一次,谭念在走廊里被几个以前被林薇薇收买过的女生堵住了。她们推搡着她,嘴里骂着很难听的话。谭念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于昊海,他正和林薇薇站在一起说话。她以为于昊海会像以前一样,过来救她。可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头,继续和林薇薇聊天,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那一刻,谭念的心彻底凉了。她看着于昊海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终于明白,于昊海的保护,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她,只是一时兴起。现在,他找到了新的乐趣,自然就把她抛弃了。
那些女生见于昊海没有要管的意思,更加肆无忌惮。她们把谭念推倒在地,用脚踹她。谭念躺在地上,没有挣扎,也没有哭。她的心里一片荒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于昊海的冷漠。
从那天起,林薇薇等人又开始明目张胆地欺负谭念。于昊海就像没看见一样,始终和林薇薇形影不离。谭念的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她每天都活在痛苦和绝望中,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谭父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不是关心谭念有没有被欺负,而是关心谭念有没有抓住于昊海这棵大树。当他得知于昊海和林薇薇在一起,谭念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后,气得把谭念狠狠骂了一顿。
“没用的东西!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去巴结于家的!结果你呢?连个男人都抓不住!”谭父指着谭念的鼻子,骂得很难听,“我告诉你,谭家白养你了!既然你这么没用,那就赶紧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浪费粮食!”
谭母在一旁附和道:“就是!明明还等着用钱呢,你倒好,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看你还是早点嫁人算了,还能给明明换点彩礼钱。”
谭念的心像被刀子割一样疼。她看着眼前这对冷酷无情的男女,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个家里,从来都不是家人,只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物品。
没过多久,谭父就给谭念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个比她大十五岁的外国人,听说家境还不错。谭父收了对方一大笔彩礼,就迫不及待地要把谭念送出国。
谭念不想嫁,她哀求父母,说自己还想考大学,说自己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可她的哀求,在父母眼里一文不值。“考大学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能帮明明铺路吗?”谭父不耐烦地说,“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下星期就出发。你要是敢不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谭念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她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没有一丝留恋。她唯一放不下的,是于昊海。她想再见他一面,想问他一句,这两年的保护,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真心。
她去学校找过于昊海,可他总是和林薇薇在一起,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有一次,她终于在天台堵住了他。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她曾经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于昊海,”谭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你能……你能再听我说几句话吗?”
于昊海皱着眉,语气很不耐烦:“有什么话快说,我还要等薇薇。”
谭念看着他,眼泪又涌了上来:“我要走了,出国嫁人。”
于昊海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哦,知道了。”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谭念的心一点点下沉。
“没有。”于昊海转过身,背对着她,“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谭念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她想说,她喜欢了他两年;她想说,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她想说,她舍不得他。可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说再多也没用了。
她转身离开了天台,也彻底离开了这个让她爱过、痛过的地方。
出国的那天,天空下着小雨。谭父谭母没有去送她,只有一个陌生的中介陪着她。飞机起飞的那一刻,谭念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来到国外后,谭念才发现,自己跳进了另一个深渊。她的丈夫叫杰克,是一个性格暴躁的男人。他当初娶谭念,只是因为家里催婚催得紧,又觉得中国女人温顺好控制。
新婚之夜,杰克就因为谭念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对她动了手。他一巴掌扇在谭念的脸上,把她打倒在地。“没用的女人!连个杯子都拿不稳!”杰克骂道,语气凶狠。
谭念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她又想起了在国内被欺负的日子,想起了于昊海的保护。可现在,没有人会来救她了。
从那以后,家暴成了谭念生活的常态。杰克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打她,生意不顺的时候会打她,甚至喝醉了酒的时候,也会对她拳打脚踢。谭念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她想过逃跑,可她语言不通,没有朋友,没有钱,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杰克还控制着她的护照和身份证,把她像犯人一样关在家里。她每天都要做大量的家务,照顾杰克的饮食起居,稍有不慎,就会招来一顿毒打。
谭念渐渐变得麻木了。她不再哭泣,不再反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活着。她开始想念国内的日子,想念那个虽然冷漠但至少能让她安稳读书的学校,想念那个曾经保护过她的于昊海。可她知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偶尔会从网上看到国内的消息,看到关于于昊海的新闻。她知道于昊海接手了于氏集团,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知道他成了商界的新贵,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她还看到过他和林薇薇的照片,照片上的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谭念的心很痛,却也很平静。她想,也许这就是命吧。她注定是一颗铺路石,注定要为别人的幸福牺牲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谭念的身体越来越差。长期的家暴和营养不良,让她患上了很多疾病。她没有钱去看医生,只能硬扛着。杰克对她的病情毫不在意,甚至觉得她是在装病,打得更凶了。
有一次,杰克因为生意失败,心情格外不好。他喝了很多酒,回到家就对谭念大打出手。这一次,他下手很重,谭念被打得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是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散架了,连呼吸都很困难。
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她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浮现出小时候在谭家被忽视的日子,浮现出初中被欺负的场景,浮现出高一天台上于昊海救她的那一刻,浮现出和于昊海在一起的那些短暂的快乐时光。
她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于昊海,她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胆小懦弱,会不会就能保护好自己?如果当初她没有被送出国,会不会就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可没有如果。她的人生,从被收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一场悲剧。
第二年春天,谭念在一个冰冷的雨夜,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她痛苦的世界。她去世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直到第二天,邻居发现不对劲,报了警,杰克的家暴行为才被曝光。
谭念的死讯,很快就传回了国内。只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并不多。谭父谭母得知后,没有丝毫悲伤,反而觉得谭念死得其所,至少没有给他们添麻烦。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把谭念的骨灰接回来。
而此时的于昊海,正忙着筹备自己的婚礼。他和林薇薇的婚事,在商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所有人都以为,于昊海会和林薇薇结婚,两家强强联合,共创辉煌。婚礼办得极其盛大,邀请了很多名流权贵。一时间,关于于昊海婚礼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可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讨论这场盛大的婚礼,却没有人知道新娘到底是谁。有人说新娘是林薇薇,有人说新娘是另一个富家千金,还有人说,于昊海根本没有新娘,这场婚礼只是一场商业炒作。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于昊海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别墅里。窗外的月光很亮,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有些孤单。他手里拿着一个旧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很久没有拨打过的号码。
这个号码,是谭念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删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保留这个号码,也许是因为内心深处,还有一丝愧疚;也许是因为,他偶尔会想起那个在天台上,哭着求他保护的小女孩。
他和林薇薇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喜欢。当初林薇薇主动追求他,用了很多手段。而他那时候,正处于青春期的叛逆期,觉得和林薇薇在一起,能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他渐渐忘记了谭念,忘记了自己曾经答应过要保护她。
后来,他接手了家族企业,变得越来越成熟。他渐渐发现,自己和林薇薇根本不合适。林薇薇太过于虚荣和自私,和她在一起,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快乐。他开始怀念谭念的温柔和善良,怀念和谭念在一起的那些简单而纯粹的时光。
他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当初的冷漠,后悔自己没有保护好谭念。他想找到谭念,想跟她说一句对不起,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可他打听了很多人,都没有谭念的消息。他以为,谭念在国外过得很好,已经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犹豫了很久,于昊海终于按下了拨号键。电话铃声一遍遍地响着,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上。他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他不知道谭念会不会接电话,不知道接了电话之后,该说些什么。
良久,电话终于被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耐烦:“喂?谁啊?”
念于昊海的心猛地一跳,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请问,谭伊在吗?我是于昊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那个陌生男声低沉而悲伤的声音:“于昊海吗?谭念去年被家暴去世了。”
“轰”的一声,于昊海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屏幕摔得粉碎。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谭念……去世了?被家暴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以为,她会过得很好的。他明明还想跟她说对不起的。他明明还想弥补她的。
巨大的悲伤和悔恨瞬间淹没了于昊海。他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想起了天台上谭念无助的眼神,想起了她递给他的那瓶温热的牛奶,想起了她认真做题时的侧脸,想起了她离开时落寞的背影。他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承诺,想起了自己的冷漠,想起了自己的背叛。
如果当初他没有答应林薇薇,如果当初他一直保护谭念,如果当初他阻止谭念出国,如果……
可再多的如果,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谭念已经不在了,永远地不在了。他再也没有机会跟她说对不起,再也没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了。
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可于昊海的世界,却彻底陷入了黑暗。他精心筹备的婚礼,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他这才明白,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曾经保护过的小女孩,更是自己生命里唯一的光。
而那束光,已经化作了浮尘里的灰烬,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