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缩在半塌的石柱后面，模样惨得没法看。耗子那张脸肿得跟个紫茄子似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手里攥着块带尖儿的碎石头，哆嗦得跟筛糠一样。阿燕脸色煞白，靠在老史身上，胸口起伏得厉害。
我对面的那帮人，可是精神得很。
二十来号人，都穿着黑色作战服，呈扇形散开，手里的短管突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死死锁住了我们这边的每一寸空间。那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跟探照灯似的，晃得人睁不开眼。这帮人一看就是职业军人，脚底下不丁不八，手指头搭在扳机护圈上，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能把我们打成筛子。
那个领头的站在最前面，脚底下踩着那已经褪了色的朱砂符印。这孙子长得不算高大，但站在那儿就透着股子让人心里发毛的阴狠劲儿。
“老陈，”耗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音因为嘴肿听着跟嘴里含了俩核桃似的，“这帮孙子是不是要把咱们当羊肉给涮了？我咋觉得那领头的眼神，跟看死人一样啊？”
顾不上搭理他，这局面，前有狼后有虎，想全须全尾地出去，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候，石阶通道那边传来了动静。
“咚、咚、咚……”
领头的那家伙显然也听见了，抬起头，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石阶通道的尽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手打了个手势。
那帮雇佣兵哗啦一声，齐刷刷地调转枪口，对准了那个黑黝黝的洞口。
下一秒，一道黑影跟出膛的炮弹似的，从那黑暗里冲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是林念郎。
这小子左边胳膊齐根没了，断口处黑血淋漓，参差不齐的肉茬子上挂着几缕还在蠕动的黑色菌丝。身上那套作战服早就成了破布条，露出来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破碎的黑色鳞甲，看着跟癞蛤蟆皮似的。
麻烦的是他胸口。那块幽蓝色的龙眼碎片，就这么生生嵌在他的胸骨中间，周围的皮肉被撑得翻卷开来，无数条黑色的菌丝和肉芽包裹着那块碎片。
两只眼睛里全是疯狂和杀意。这怪物一冲出来，根本没看我们这帮躲在石头后面的小虾米，而是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嘶吼，直愣愣地就朝那个领头的扑了过去。
“开火！”
领头的嘴里蹦出两个字。
“哒哒哒——”
枪声瞬间炸响，在这封闭的石窟里回荡，震得人耳膜都要穿孔了。那帮雇佣兵手里的家伙什儿可不是烧火棍，密集的子弹跟泼水似的扫向林念郎。
我眼瞅着那些子弹打在林念郎身上，发出一阵“噗噗”的闷响。这要是换了常人，早就被打成烂泥了，可这怪物身上那些黑色的菌丝竟然在这一瞬间疯狂暴涨，结成了一张黑色的网，硬生生把子弹给挡了下来。虽然黑血飞溅，打得他身子直晃荡，可愣是没倒下。
林念郎被这一下子给激怒了，他咆哮一声，脚底下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仅剩的那只右手变成了枯树枝一样的爪子，带着一股子腥风，直取领头人的咽喉。爪子上还挂着刚才在下面厮杀时留下的眼球怪果肉和蓝色浆液，看着恶心至极。
领头的反应极快，他不慌不忙地往后撤了半步，身子一侧，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同时，他嘴里大声喊了一句什么。
那些雇佣兵立刻分散开来，火力更猛了。子弹打在周围的石柱上，碎石乱飞，崩得我们这边一阵噼里啪啦乱响。
“哎哟！我操！”耗子捂着脑袋惨叫一声，一块碎石正好砸在他背上，“这帮人不讲武德，这是要把咱们一块儿超度了啊！”
我按住耗子的脑袋，压低声音吼道：“别叫唤！让他们狗咬狗！咱们盯着点机会！”
战场那边，林念郎已经杀红了眼。他那黑色的菌丝就像是无数条活过来的毒蛇，猛地窜出去，一下子缠住了两个靠得最近的雇佣兵。那俩倒霉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听见“咔嚓”两声脆响，脖子就被拧成了麻花。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那些残破的石柱和符印上，黑色的菌丝贪婪地蠕动着，竟然在吸食那些鲜血。
随着鲜血的滋养，林念郎胸口那块龙眼碎片的光芒陡然亮了几分，那股子压迫感更强了。
就在这当口，一颗流弹不知道怎么的，斜着飞出去，“噗”的一声钻进了旁边的暗湖里。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哗啦”一声水响，平静的湖面瞬间炸开了锅。七八条盲鳗受了惊，循着那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儿，直接从水里窜了出来。这些没眼睛的玩意儿根本不分敌我，张开那长满倒刺的吸盘大嘴，冲着离岸边最近的一个雇佣兵就咬了过去。
“啊——！”
那个雇佣兵惨叫着倒地，一条盲鳗死死咬住他的小腿，身子疯狂扭动，那种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听得人头皮发麻。鲜血顺着他的裤腿流进湖里，把那一片水都染红了。
场面彻底乱了套。枪声、惨叫声、怪物的嘶吼声混成一团。
我看准了这个机会，那帮雇佣兵被林念郎和盲鳗搞得手忙脚乱，原本封锁我们这边的火力网出现了一个缺口。
“就是现在！”我嗓子早就喊哑了，这会儿更是跟破锣似的，“趁乱往石阶口冲！眼球怪估计被这疯子干死了，咱们从下面跑！”
我们几个互相搀扶着，借着那些石柱残骸当掩体，猫着腰，连滚带爬地往那边蹭。阿燕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全靠老史半拖半抱着，那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就在我们刚挪出去没几米的时候，那个领头的突然有了动作。
他见手下的子弹对林念郎不管用，脸色一沉，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造型特别的手枪，看着有点像信号枪，口径很大。他根本没瞄准，抬手就是三枪。
“砰！砰！砰！”
三枚泛着淡绿色光泽的子弹破空而出，精准无比地打在了林念郎的肩膀和大腿上。
这子弹显然不是一般的铅弹。一打进肉里，那绿色的药液瞬间爆开。林念郎身上那些原本嚣张跋扈的黑色菌丝，一碰到这绿色药液，立马就像是被泼了浓硫酸一样，冒起一股子黑烟，剧烈地收缩、枯萎。
林念郎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动作肉眼可见地迟缓了下来，胸口那块龙眼碎片的光芒也像是风中残烛，一下子暗淡了不少。他踉跄了两步，单膝跪地，断臂处的黑血喷得更凶了。
“这帮孙子手里有好货啊！”赵老六在旁边看得直咂舌，“这是专门克制菌丝的药剂！”
趁着林念郎这一下子没缓过劲来，四个壮硕的雇佣兵扔下枪，从背后抽出几根银色的锁链，那锁链顶端带着倒钩，看着让人胆寒。他们配合默契，两个人一组，猛地扑上去，手里的锁链跟套马杆似的，瞬间缠住了林念郎的四肢。
“滋滋——”
锁链一收紧，上面的倒钩深深刺进了林念郎的皮肉里。黑色菌丝虽然被药剂压制了，但本能还在，立刻缠绕上去，试图腐蚀那些锁链，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林念郎被死死按在地上，但他那股子疯劲儿还在，拼命挣扎，拖得那四个壮汉都在地上滑行。
领头的那个男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他忽然转过头，那双阴冷的眼睛穿过混乱的战场，直勾勾地落在了正准备开溜的我们身上。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后背上一凉，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抬手一指我们，嘴里吐出一句生硬的中文：“这几个老鼠，清理掉。那怪物活捉不了就杀，胸口的碎片留下就行！”
“咔嚓！”
几个原本正在对付盲鳗的雇佣兵，立马调转枪口，黑洞洞的枪管对准了我们。
“坏菜了！”黄海脸色煞白，他也是个老江湖，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要完，“咱们要去下层，得先让林念郎拖着这些人！不然咱们就是活靶子！”
没错，这就是个死局，唯一的活路就是把水搅得更浑！
“水生！砍锁链！”我当机立断，吼道，“老刀、阿布掩护！六爷，把你那压箱底的药粉全撒出去！”
这命令下得那是相当冒险，等于是在帮那个要杀我们的怪物。但这时候，谁还顾得上那个？
水生二话没说，提着那把黑刀就从石柱后面窜了出去。他那身手我是知道的，在这乱石堆里跟个猴子似的灵活。几个起落就到了林念郎附近，手里的黑刀寒光一闪，带着一股子劲风劈了下去。
“嗤啦——”
那把黑刀可是个宝贝，锋利无比。这一刀下去，正好砍在缠住林念郎右腿的那根锁链上。火星子四溅，那锁链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老刀和阿布也不含糊，手里的碎石片、破石块跟下雨似的往那帮雇佣兵头上招呼。虽然伤不着人，但好歹能干扰一下他们的视线。
赵老六更是绝，从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抡圆了胳膊猛力一扬，一大蓬黄褐色的粉末瞬间在半空中炸开，如同一团黄雾罩了过去。这玩意儿是他压箱底的宝贝，连幽冥丝都能短暂压制，更别说人了，那些雇佣兵虽然装备精良戴着护目镜，可防得住眼睛防不住鼻子，在这封闭空间里粉尘更是无孔不入。顿时，那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原本密集的枪声瞬间变得稀稀拉拉，彻底失了准头。
林念郎右腿一脱困，那还能有好？他猛地一蹬地，借着这股劲儿，身体像个陀螺一样旋转起来，硬生生把剩下的几根锁链给挣脱了。虽然皮肉被撕扯得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胸口的龙眼碎片再次迸发出一道强光。
“吼——！”
他咆哮着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雇佣兵，骨爪一挥，直接给那倒霉蛋来了个开膛破肚。鲜血喷溅，有些甚至溅到了那个领头人的脸上。
可那领头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眼神变得更加阴狠。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正掩护着众人往石阶口退，无意间一回头，正好跟那领头的对上了眼。
隔着纷飞的战火和尘土，我看清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嘲讽。那眼神太熟悉了，就像是在看一群垂死挣扎的蚂蚁。
轰的一下，我脑子里那根弦接上了。
这双眼睛，这股子让人不舒服的阴冷劲儿……这他娘的不就是当初在成都城外，抢了黄海东西、还顺手把老安给救走的神秘人吗？！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手脚冰凉。这人是“大老板”的人！那个一直在隐藏在幕后，甚至和黑龙组都要忌惮三分的势力，竟然也找到了这里！他们的目标，肯定也是这地底下的龙眼！就是不知道这帮人和九菊一派有没有关系，千万别和黑龙组似的直接合作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还没等我细想，战场上的局势又变了。
林念郎虽然发了狂，但他毕竟是强弩之末。那特制药剂还在腐蚀他的身体，黑色菌丝生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胸口那块龙眼碎片的光晕也是忽明忽暗，跟快没电的手电筒似的。而那些雇佣兵虽然死了几个，但剩下的配合极其默契，交叉火力压得林念郎根本抬不起头来。
更要命的是，暗湖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
血腥味太浓了，这对于那些盲鳗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只见岸边的水花翻腾，几十条滑腻腻的盲鳗争先恐后地爬上了岸。这些东西在陆地上虽然不如水里灵活，但那股子疯劲儿一点不少，寻着血腥味张口就咬。
一名雇佣兵正专心对付林念郎，冷不防脚踝被一条盲鳗死死咬住。惨叫一声，手里的枪走了火，子弹乱飞，差点打中自己的同伴。
甚至有两条盲鳗闻着味儿，扭动着身子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耗子正弯着腰往石阶口跑，一抬头看见那满嘴獠牙的怪物，吓得“妈呀”一声，脚下一软，差点跪地上。
“躲开！”老史眼疾手快，一把将耗子拽到身后，手里那把老刀分给他的军刺猛地扎下去，直接把那条盲鳗钉在了地上。那东西生命力顽强得很，被钉住了还在疯狂扭动，尾巴甩得啪啪作响。
“快！快！别停！”我推着前面的黄海，大声吼道。
石阶口就在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可这十米，简直就是一道生死线。每个人的体力都到了极限，阿燕已经彻底昏迷了，全靠老史背着。赵老六手里的药粉也撒光了，正拿着工兵铲跟一条盲鳗较劲。
就在我们拼了命往石阶口冲的时候，那个领头的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看了一眼我们这边，竟然抬起手，阻止了几个准备调转枪口追击我们的手下。
“别管那些老鼠，”他的声音穿过嘈杂的战场，清晰地传进我耳朵里，“让他们下去。下层溶洞情况不明，正好借他们的命去探探路。”
说完，他把目光重新锁定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林念郎身上，语气变得狠厉无比：“集中火力！先把这个怪物收拾了！那块碎片，必须拿到手！”
这孙子，真是好算计！
不过，这也算是给了我们一线生机。
此时的林念郎，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他浑身是血，身上的黑色菌丝大半都已经枯萎发黑，左臂的伤口早就没有血可流了。他背靠着一根断裂的石柱，大口喘着粗气，那双血红的眼睛扫过步步紧逼的雇佣兵，又瞥了一眼旁边的暗湖。
猛地嘶吼一声，却不是冲向那些雇佣兵，而是调转方向，朝着暗湖通道狂奔而去。
显然，他也明白，硬拼必死无疑，水下是他唯一能避开火力、暂时苟延残喘的地方。
“拦住他！”领头的大惊，举枪便射。
可林念郎这会儿是回光返照，速度快得惊人。他冲到岸边，面对扑上来的两条盲鳗，那只骨爪狠狠一抓，直接把那两条倒霉的鱼撕成了两段，墨绿色的血水混着黑血溅入湖中。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扑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林念郎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漆黑的湖水中。水面上泛起一层诡异的波纹，那些黑色的菌丝在水里散开，像是墨汁一样迅速扩散，随即消失不见。
“妈的！”领头的骂了一句，冲到岸边，对着水面狠狠开了几枪，但除了一串气泡，什么也没打着。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转过身，看着那空荡荡的石阶入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跑？能跑哪去？”他挥了挥手，“留两个人守住这儿，防止那怪物折返。其他人，跟我下去。”
而此时，我们几个人已经连滚带爬地冲下了石阶。
身后的枪声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压迫感的脚步声。
“这帮孙子跟上来了！”耗子一边跑一边喘，“老陈，咱们这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啊！”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咬着牙说：“别废话，留着力气跑路吧！到了底下再说，我就不信这地底下的阎王爷，只收咱们不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