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只被愤怒与狩猎本能驱动的蠕虫人冲过最后那道堆满扭曲管道的拐角,眼前的景象让它们那扭曲意识中的警报瞬间拔高到了极限。
它们闯入的,并非想象中的狭窄管道或死胡同,而是一个异常广阔、高耸的空间。
这里似乎是旧散热系统的核心汇流区,或是某个被遗弃的巨型反应室。
直径超过百米的圆形大厅,穹顶高悬在数十米之上,被纵横交错的粗大主管道和锈蚀的金属结构网络所笼罩,仅有几盏残存的应急灯在极高处投下惨淡、摇曳的微弱光芒,让整个空间沉浸在一种朦胧而压抑的半明半暗之中。
地面平整,铺设着厚重的防滑格栅,但积满了经年的灰尘和不明水渍。
空气在这里似乎凝滞了,弥漫着更浓重的金属锈蚀和古老机油的味道,先前管道区的潮湿腐臭被稀释。
而在这片空旷、如同古罗马角斗场般的圆形大厅中央,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是洛恩。
他黑色的盔甲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背景的阴影融为一体,唯有肩甲上那个被熔穿的、边缘仍残留一丝污染微光的孔洞,成为一个醒目的标记。
他没有隐藏,没有移动,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备战姿态,只是如同一尊冰冷的钢铁雕像,矗立在圆心。
他手中那对致命的闪电爪自然下垂,爪尖轻轻点在地面的格栅上,反射着高处投下的、冰冷如水的微光。
他就那样站着,覆盖式头盔的面甲朝向冲入大厅的两只蠕虫人,一动不动。没有挑衅,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心底发寒的寂静,以及那透过目镜传递而来的、纯粹而专注的“注视”。
两只蠕虫人在大厅边缘刹住了“流淌”的势头。
同伴被瞬间蒸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这个刚刚还被它们追得“狼狈”逃窜的星际战士,此刻却以这样一种绝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邀请”的姿态,站在开阔地的中央等待它们。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它们体表的无数蠕虫疯狂蠕动,分泌出大量粘稠的、散发甜腻腐臭的液体,显示出高度的紧张和警惕。它们那没有固定感官的“头部”剧烈地调整着方向,用某种超越常规视觉的方式,拼命扫描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高耸的穹顶管道网,地面上堆积的少量废弃零件,墙壁上深深的检修凹槽……
任何可能藏匿着敌人,或者布置了陷阱的地方。
然而,除了中央那个沉默的洛恩,以及地面上厚厚的灰尘中,洛恩独自站立时留下的一圈清晰的足迹,它们“看”不到任何其他生命迹象或明显的能量波动。
狙击手们藏得太好了,他们的动力甲消光涂层、灵能遮蔽场和绝对静止,让他们与锈蚀的金属和深沉的阴影彻底融为一体,甚至连热能信号都降到了与环境背景噪音无异的地步。
这种“空旷”下的对峙,比直接的刀光剑影更令人窒息。
猎物就在眼前,看似唾手可得,但周围无形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在凝视,有无数个枪口正在虚空中悄然校准。
蠕虫人的思维陷入了巨大的矛盾,进攻,可能会落入陷阱。
而撤退,且不说能否逃脱,眼前这个重伤星际战士的诱惑,以及为同伴复仇的扭曲冲动,在强烈地撕扯着它们。
“…………”
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湿滑鳞片相互刮擦的嘶鸣,从其中那只体型稍大、灵能波动也更强的蠕虫人“体内”发出。
这声音短促而尖锐,似乎是在对同伴发出某种指令,或是最后决断前的自我催促。
不能再等了。
每多停留一秒,潜伏的危险就多一分。
必须趁着“猎物”孤立无援且受伤,迅速解决他!
那只发出嘶鸣的蠕虫人猛地动了!它不再“流淌”,而是将下半身的无数蠕虫瞬间收束、硬化,形成一个类似弹簧般的结构,然后猛然爆发!
整个庞大的、蠕动的身躯如同出膛的、包裹着粘液的炮弹,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大厅中央的洛恩直扑而去!
它“手臂”处的蠕虫疯狂聚合,形成一柄粗糙但边缘闪烁着危险绿光的、类似骨刃的武器,直刺洛恩的胸膛!
攻击简单、直接、迅猛,试图一击必杀,不给他任何反应或再次潜入阴影的机会。
另一只蠕虫人则留在原地,体表的蠕虫高速蠕动,凝聚起明亮的绿光,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了一面扭曲的、半透明的灵能护盾,笼罩住自身和同伴的部分后方,显然是在防备可能从其他方向袭来的冷枪,并为同伴的突击提供掩护。
面对这迅猛致命的扑击,站在原地的洛恩,依旧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抬起手中的闪电爪格挡,没有侧身闪避,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将重心放得更低,仿佛准备硬接这一击。
他面甲后的目光,平静地锁定在扑来的敌人身上,精确计算着距离、速度和角度。
三米、两米、一米……
就在那蠕虫骨刃的绿光几乎要触及洛恩胸甲前护徽的刹那……
“砰!”
一声经过高级消音器处理、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鸣,从大厅右侧上方,一根横跨穹顶的粗大主冷却管道阴影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极高、极隐蔽,与攻击的发起几乎毫无征兆。
一道赤红色的曳光,以超越声音的速度撕裂昏暗的空气,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只扑击中的蠕虫人抬起“手臂”的肩关节连接处!
这不是普通的爆弹。弹头在接触那粘滑蠕虫躯体的瞬间并未立即爆炸,而是猛地向内钻入,旋即,内部装载的高浓度磷基燃烧剂与催化剂被激发!
“轰!!!”
一小团炽白、刺眼到极致的烈焰猛地从命中的部位炸开!
温度在瞬间飙升到足以熔炼钢铁的程度,并且那火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附性极强的亮白色,如同有生命的活火,疯狂地沿着蠕虫人的躯体蔓延、舔舐!
“嘶啊啊啊!!!”
被击中的蠕虫人发出了比之前同伴死亡时更加凄厉、扭曲的惨嚎!
它扑击的动作瞬间变形、失控,整个“手臂”连同肩部的一大片区域,在粘性白焰的灼烧下,数以万计的蠕虫在顷刻间碳化、爆裂,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和蛋白质烧灼的恶臭。
这仅仅是个开始。
“砰!砰!砰!砰!砰!……”
第一声枪响如同发令枪,瞬间点燃了死寂的大厅。
来自不同方向、不同高度、却同样隐蔽致命的狙击火力,如同骤然降下的死亡之雨,从四面八方袭向两只蠕虫人!
左侧墙壁高处的检修平台阴影里,右侧一堆巨型齿轮残骸后方,正面高处另一段管道上方,甚至是从洛恩侧后方一个地面检修井盖的缝隙中……
至少6个不同的狙击点同时开火!
每一发射出的,都是特制的燃烧爆弹。赤红的曳光轨迹在昏暗的大厅中交错编织成一张致命的火网。
这些子弹并非盲目射击,而是有着清晰的分工和配合。
有的持续点射那只被首次击中、正在烈焰中痛苦翻滚的突击者,重点照顾其关节、疑似“核心”的躯干区域,以及试图扑灭火焰的“肢体”。
有的则精准地敲打着那只撑起护盾的蠕虫人,燃烧弹撞击在护盾上爆开,粘附的白色火焰不断侵蚀、消耗着护盾的能量,让它无法有效支援同伴,也无法轻易移动或反击。
大厅中央,洛恩依然站立不动,如同风暴眼中最平静的一点。
偶尔有流弹或燃烧的碎片从他身边掠过,他也只是微微偏头或侧身,以最小的幅度规避。
他的目光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战场,评估着火力效果,并通过内部频道,以极简的指令微调着狙击手们的射击重点。
那只首先被击中的蠕虫人,在持续不断、精准狠辣的燃烧弹“洗礼”下,已然变成了一团在地面上疯狂滚动、嘶嚎、不断试图分裂又因火焰粘附而失败的人形火炬。
它身上的火焰越烧越旺,照亮了大片区域,也成为了同伴最醒目的“灯塔”和累赘。
另一只蠕虫人的灵能护盾在连绵不断的燃烧弹轰击下,终于闪烁不定,出现了裂痕。
它试图移动位置,寻找掩体,或者用绿光射线反击,但每当它稍露破绽,就会有至少两发来自不同角度的燃烧弹刁钻地射向它的移动路径或攻击准备动作,迫使它不得不再次缩回不断削弱的护盾后。
这场单方面的猎杀持续了数分钟。
对于星际战士而言,这时间足够漫长。
每一秒,都有大量特制弹药被消耗,每一秒,燃烧的恶臭和蠕虫临死的嘶鸣都在加剧。
终于,洛恩动了。
他不再观看。
他向前踏出一步,右手抬起,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枚通体漆黑的等离子手雷。
手臂挥出,手雷划出一道低平的抛物线,越过地面上那团已经奄奄一息、火焰渐熄的巨大焦黑蠕虫残骸,直奔那只灵能护盾已然破碎、体表蠕虫也因持续攻击而行动迟缓、正试图向大厅边缘一处破损管道口“流淌”逃窜的最后一只蠕虫人。
手雷在它头顶正上方约两米处,被洛恩遥控引爆。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声低沉到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嗡”声。
紧接着,一个直径数米的、极度不稳定的湛蓝色等离子球体骤然膨胀开来!
球体内部充斥着狂暴的电弧和超越常规的高温。
那蠕虫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绝望的摩擦声,整个躯体便被膨胀的等离子球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