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81主动出击,犁庭扫穴
同仁馆正厅之中,县衙三位主官、洪拳馆三位馆主尽皆落座。
伴随着江水云娓娓道来,几人神情时而紧张,时而兴奋,时而凝重。
王善一边听着众人相商,一边下意识打量着师兄的衣裳。
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江水云除了出席那几次穿的举人圆领衫,其他时候都是这一身蓝色纱衣。
刚开始他还以为对方是单纯喜欢,有好几件款式一样的。
但后来发现,衣服上的流水落花暗纹,走向位置都没变过,王善就对这位当前修为最高的师兄生出许多猜想。
棉布衣服穿久了还要变粗糙,纱衣可就更加金贵。
一经一纬,很容易就勾破起丝,某些富员外靠纱衣炫富,就是因为这玩意儿难以保存清洗,于是干脆穿一次就扔一次。
江水云前几天还跟着镖局的人赶路钻树丛,衣着三月,仍旧焕然如新,这是什么手段?
暗劲?真气?练功?
”
我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众人商议了许久,林何静再三思量,终于缓缓开口。
“那胡僧是北虏奸细,手中掌握狂药,前段时日西门家事发,逃遁外县。”
“本县今日回去后仔细点验卷宗,发现近年来失踪的行商流民数量很不正常,只怕也是被胡虏奸细抓走”
“招揽匪徒,纠集死士,冲击地方他们是想复制如应县、代县兽潮一般的惨剧。”
“幸好刘馆主的三位高徒出手,如今更是抓到了那奸细一个的据点。”
“虽然本县也想上报布政司,放长线钓大鱼,但奸细狡诈,时不我待。若只是坐等支持,恐怕只会丢了良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何馆主、吕馆主、张馆主,我欲请你们三家精锐助拳,与县衙好手,犁庭扫穴,不知意下如何?”
“这
”
何吕张三家洪拳馆主闻言都是意动,但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看向了江水云:“江公子方才说,那据点中贼人并不多?”
“是”,江水云颔首。
“那据点在玄岳山的一处地窟,据浑源县约莫六七十里路程,里面多数是被抓来的百姓。真正有威胁的,不过四五十人。”
“四五十人中,算上那受伤胡僧,明劲武生不过六人,暗劲武师不过一人。”
“而且我仔细观察之后,也是与杜师弟一样的结论。这些人的修为虚浮,只怕多是以邪道速成,战力要弱于同级。”
话说到此处,三位馆主已经极为心动。
而林何静似乎还嫌砝码不够,索性又丢出内幕消息:“诸位也该知道,林某进士出身,顺天府翰林院中,也有几个相识的同年。”
“近来朝中诸公,对于俺答封贡之事多有提及,陛下的意思,是有意拉拢阿勒坦汗,共击小王子。”
“恰逢此时北虏奸细作乱,怀的什么用心,诸君难道看不明白吗?”
此话一出,刘省吾对林何静露出几分欣赏,而三位武馆主则是心中一震。
漠北如今本就分裂为东西两部,大夏要拉一踩一,小王子自然不肯坐以待毙。
这些奸细在大夏境内兴风作浪,似汪谷那般的谍子不在少数,可偏偏对自己的身份又不过度遮掩,连留发髻这种基础操作都办不到。
这显然不是间谍素质不过关,而是这帮人有意有之。
他们这般,就是要让汉人知道,是胡干做出了一桩桩骇人之事。
老百姓又不是当差的,没有心思细分你是俺答部胡人,还是满都部胡人,反正俺们就是被胡人给害了!
大夏立国以来,对外素来强硬,不和亲、不割地、不称臣,天子守国门。
如此制造舆论,冲击朝政,到时候顺天府也不能不顾及民意汹汹。
到时候封贡中止,俺答无法从大夏获得好处,觉得汉人背信弃义,说不定又要和满都小王子媾和一处,胡干再度联合
“胡干恶毒如虎狼,危害桑梓。我等好歹也是武童生,怎能袖手旁观?”
出乎意料地,白胡子老头何金银竟然第一个发声,豹拳馆主吕良和蛇拳馆主张金奎也紧随其后。
“不错,我辈武人,学成一身武艺,不就是为了报效君国?”
“哼,区区丑虏,敢犯大夏天威,定叫他有来无回!”
“刘馆主,如此大事,缺了您可不行啊。”
前几句话还慷慨激昂,到了最后却是话锋一转,王善和杜其骄差点笑出声来。
三位,露底了啊。
本来江水云暗中探得情报,敌明我暗,便是一大优势。
有心算无心,若还有刘省吾这位前辽东都司五品镇抚,沙场大将,化劲大武师,那就更是十拿九稳,完全是去捡功劳。
“此战还是以诸位为主,我帮诸位押后就是了。”
“水云,其骄,阿善,你们三个可愿去贼巢历练一番?”
师兄弟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拱手,“弟子愿意!”
“好!”
林何静斩钉截铁,“有诸位相助,本县何惧丑虏?”
“此事眼下不宜声张,为防意外,各位需挑选精干门人,一个时辰后,与我县衙精锐一道星夜出发。”
“待到明日破晓时分,趁贼人松懈,一举灭之!”
三位馆主自然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闻言立刻起身告辞,来去如风火一般。
“刘馆主,此次多有仰仗。待事成之后,林某必如实具奏,使贵馆三位高徒之名,上达天听!”
林何静郑重一礼,然而还未拜下,双臂便被一股柔和无形的力量托起。。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刘某食君之禄,为国分忧,分内之事,你我乃同僚同志,何须如此?”
刘省吾云淡风轻,林何静却是听得热血沸腾,几乎忍不住拍掌叫好。
他进士出身,却没有选江南等富庶繁华之所,而是来到九边重镇,自然是有志报国,渴望建功立业。
如今遇见刘省吾这样心气相通的官场前辈,又觉喜悦,又觉惋惜。
刘镇抚国之良将,却明珠蒙尘,衮衮诸公,何其谬也。
等县衙诸人也都离开,房中只剩下同仁馆师徒。
刘省吾转头,发现三个徒弟都用崇敬的眼神看着自己,显然是被方才的一番话打动。
他忍不住捋了捋胡子,干咳一声。
“趁着还有时间,养精蓄锐,整理甲兵,不要在这儿愣着。”
“得令!”
杜其骄欢呼一声,拉着师兄弟出了屋子。
这时候梁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到丈夫身边,打趣道:“老爷方才一番话,似见当年雄风。”
“为夫如今也是宝刀未老”,刘省吾眼睛眯起,捋胡子的动作更快了些。
小装一把,爽。
杜其骄三人出了客厅,直奔库房,江水云轻车熟路,从中翻出三套皮甲。
这种皮甲,并非那种一大块皮革,草率地包裹身躯,而是将其裁成甲片,以牛皮绳连缀而成,外用黑漆。
其特性坚韧强固,无论外观还是性能,都和真正的铁甲没什么区别,属于是大夏官方禁械之列了。
“师父虽然冠带闲住,好歹是边军镇抚,几个着甲亲随的名额还是有的。”
江水云解释了一句,让王善穿戴调试一番。他和杜其骄则又各自拿了两壶重箭,两张半人多高掐丝铁胎硬弓。
如此准备妥当,离出发尚且有半个多时辰。
这时候王善就有点后悔了。下午操练得太狠,这会儿听闻要闯贼巢,又兴奋得不行,完全没法冷静下来。
肉体疲惫,精神亢奋,到了地方不会露丑吧?
“师弟是不是睡不着?”
杜其骄象是知道王善的想法,笑眯眯地凑上前。
“我有个法子,管叫师弟养精蓄锐,再醒来时精神奕奕,上了战场神勇无敌。”
王善大喜,“什么办法?”
“小五,别听他的。”
江水云见状神色一急,杜其骄却已经闪电般出手,在王善下颌一拍。
后者只看见一道黑影,下一刻便白眼一翻,倒头躺下,很快发出呼呼鼾声。
“臭小子,我不记得当初教过你这些。”
江水云无奈,却也没叫醒人,而是从怀里取出丹药,送入王善口中。
喉咙滚动,药力化开,后者气色明显红润。
“师兄,上战场最要不得的就是过分紧张。你别管我怎么做的,你就说小师弟睡得香不香吧?”
杜其骄嘿嘿直笑,“你放心,这一巴掌不叫小五白挨。”
“这次扫灭贼巢,高低要给小师弟挣个九品云骑尉的散阶。”
“虽然散官所得龙虎气只有品官的六分之一,但好歹也多一刻龙虎气。”
“加之小师弟本来的生员身份,一日两刻钟,练武有点用。”
“还有一身九品武官冠带,以后见了县衙的官都能平辈论交,就算是散官,那也是十七岁的九品。”
“都是自家兄弟,我杜其骄能亏待了?”
江水云的脸色这才缓和,随手一弹,不可见的指风打得杜其骄额头通红、龇牙咧嘴,“算你还有点谱。”
杨莲真宗看着浑身带血、打坐调息的杨莲真加,皱起眉头。
他走出静室,却见周围是大大小小的石窟,把守者皆是他这般僧衣僧帽的打扮的汉子,一个个气血强盛,太阳穴鼓起,显然有功夫在身。
还四五个气息和杨琏真加仿佛的僧侣,见杨莲真宗出来,纷纷上前行礼。
“上使。”
“上使,情况如何了?”
“按杨琏真加的说法,他和那帮镖局的人只是偶遇,回来的路上也很小心,没有被跟踪。”
听见杨莲真宗这般说,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但前者的眉头却始终紧皱不开。
胡干本起于草原,族人皆经苦寒磨砺,性情强韧,故而能崛起称雄。
可相对的,若论底蕴传承,比起中原儒释道三教源远流长,便欠缺了太多。
青吉思汗意识到这个问题,再三思量,最终选中了雪山密宗高僧,统领天下教派。
自此密宗佛学在胡干、天元之中广为流行,哪怕是如今的满都部当中,国师一脉也有相当的话语权。
似他们这些僧人,与汪谷那些可以随意牺牲的谍子不同,都是国师的徒子徒孙,正儿八经入了戒牒的。
僧团每一个人的性命,都抵得上一百牧羊的奴隶,若非为了达延汗的宏愿,他们可不会甘冒奇险,深入敌境。
正因如此,杨莲真宗思来想去,仍不愿冒一点风险。
“我们要放弃这处据点。”
“上使,这”,僧众们面露迟疑。
“大夏春秋鼎盛,不可小看了敌人。”
“应县和代县那边连续两次引发兽潮,地方县衙和锦衣卫再笨也该反应过来了。”
“威远镖局我也了解过,只有总镖头郭竞飞有明劲实力,真加碰到的那个却要更年轻。”
“何况这些愚夫愚妇能奉献的香火也快到极限了明日破晓,给这些人喂食狂药,催发下山,咱们趁乱撤离。”
杨莲真宗显然在这群人中极有威望,他做了决定,其他人都不再提出异议,各自告退去做准备。
他本人却是整理衣冠,调整神情,好似一位得道高僧,缓缓步入此地最大的一处洞窟。
“上师!”
“顶礼上师!”
“上师,您给的药有奇效啊,我娘吃了之后面色红润,也不咳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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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迦法王慈悲,请以大神通,护佑我儿
”
“上师,我开悟了,开悟了!请您为我灌顶受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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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密匝匝,近千口老弱妇孺跪坐在洞窟中,一见了杨莲真宗,都好似狂信徒般顶礼膜拜。
口中吃语,眼神浑浊,似乎神志不清,仅存的狂热象是随时可能被吹熄的蜡烛。
“诸位,我等生于浊世,暗魔悄无声息潜入心间。唯有萨迦法王慈悲,愿以此身大光明,清洗我等罪孽。”
“抛却怀疑,丢开烦恼,虔诚供奉顶礼,舍弃凡尘俗世,方能登极乐天国!”
杨莲真宗一番话带着莫名感染力,那些老弱妇孺越发虔诚,对着洞窟中央供奉的一尊佛龛连连膜拜。
杨莲真宗亦是装得宝相庄严,在佛龛旁跏跌论经,无形之中,似乎有什么将狂热汇聚,佛龛中的金身上有光芒泛起。
如此持续数个时辰,接近天明,他才疲惫地睁开双眼。
不管那些瘫倒在地好似植物人的百姓,眼神落在那泛着微弱金光的佛龛上,叹了口气。
中原浩土,不仅地大物博,三万万人心所凝结之国运,亦是坚不可摧。
而胡干北逃多年,穷兵黩武,如今丁口日衰,不得不挺而走险。
抱丹武圣可镇国,天梯宗师督一府,显化境界也即化劲大武师,已是军中大将。
暗劲和明劲,便是中坚骨干,缺了这一层,士兵没有带头人,宗师没有后继者,青黄不接。
派谍子来是为制造内乱,派他们这些僧众来,则一是为窃夺民心香火,二是以汉民喂养妖魔,血祭双修以催化武者。
妖魔食人满百,所获精气能化一明劲,足千能化一暗劲。
他们这个据点落成未久,东躲西藏,杀匪加拐带人贩,才培养出四五个明劲武者。
信众数量也太少,就算用药物和其他手段催眠心智,最后所凝结的香火,也不过能勉强供他一人使用而已。
“锦衣卫的鹰犬不是吃素的,这次走了,再想重头再来,只怕更难。”
“但只要能激起汉人仇恨,不让俺答投靠大夏,一切牺牲都值得
心杨莲真宗正要起身去拿佛龛中的小像,一股针刺般地寒意却在瞬间贯穿了他的脊背,龙骨好似受激一般斗擞拧转。
泛着金光的双掌尚未拍出,一点冰蓝剑光已后发先至——
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