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那药确实有问题。”
刘省吾对小徒弟的疑问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乡人中也有人叫喊起来。
“有这事儿,我二叔家的小侄子就见过那胡僧。”
“啊?那他也买了壮阳药?”
“买个屁,八岁的小孩有屌用啊?”
“喂,你说的亲戚,不会是你自己吧?”
“”
沾满血和皮肉碎屑的荆条扔在地上,赵秉清心中最后一点气也消了。
别的人不说,刘省吾这位为人正派的医馆主她是信任的。
或者换个说法,若非对方在场,西门家恐怕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谢罪。
更不用说刘馆主如今已是王善的师父,更没有必要欺骗于她。
而当时赵秉清烧发明志后,西门端静也确实立刻就要离开,如果不是汪家那两个混帐节外生枝,后面也未必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能主动开口,应该说,即使西门家放低身段至此,她也依然要保持决绝的姿态。
人心的肮脏是常人想不到,也不敢去想的。
赵秉清相信,自己如果对西门端静表现出一点宽容,必定会惹来好事者的流言蜚语,节妇说不得就要变成淫妇。
这些经验,都是朱茂荣口传心授,不可不戒。
至于王善,他自然也相信自己的师父,而且当时和西门端静交手,对方的状态也的确不对劲。
一男一女心中都明白,此事到此就是极限了,再往后就只能对簿公堂,双方鱼死网破。
而西门贵商海浮沉多年,哪里读不懂两人的心思?
一边向两人躬身作揖,一边道:
“儿子胡作非为,做父亲的责无旁贷。两位都是品行高洁之人,我却不能不有所表示。”
“来安!”
一声呼唤,另一辆马车当中,来安当即捧着一个盖绸布的大托盘走来。
他有些吃力地举过头顶,西门贵伸手一抓。
“我的娘!”
“银子!”
“好多银子啊!”
人群轰响,好似炸锅了一般,无论男女老幼,都被那一摞小山似的银子抓住了眼球。
阳光之下,成色极好的官银闪耀着迷人的光晕。
“这一百两纹银,请赵节妇和王义士各取一半,聊表歉意。”
西门贵悄咪咪换了称呼,王善此时却也无暇注意了。
一百两纹银!
先不说能买多少东西,单说重量,那也得有十斤重了。
十斤重的银子啊!
钱啊,钱啊,过了十七年苦日子,王善此时此刻心潮澎湃,呼吸粗重。
他真的很想接受这笔巨款。
但最后,他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帮的是赵家娘子,无功不受禄。”
“此事大官人自行处理罢,我要去练功了。”
刘省吾和江水云闻言双眼放光,杜其骄更是用力搂住了王善的肩膀,就要转身离去。
而出乎众人意料的,赵秉清面对那百两纹银,竟然也拒绝道:
“骨气是不能用钱买的,请大官人收回吧。”
矫枉必须过正,要做节妇,就不能给人留一点把柄。
家里还有女儿,比起银子,赵秉清更想让孩子能没有任何顾忌地昂首挺胸。
什么?百两银子都不要?
是他们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村民更加哗然,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也再不会有人怀疑两人的品行。
而西门贵闻言不但不急,反而拍手叫好:
“好!一个秉性清高,一个与人为善,重金在前也不为所动,果然是真节妇!真义士!”
“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险些用铜臭污浊了两位,如此更要表示歉意。”
“请问贵乡的王乡长是哪一位?”
“老夫便是”,王勇哥走出人群,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双手便被西门贵紧紧握住:
“王乡长,贵乡民风淳朴,地灵人杰,必然是世代承袭,树俗立化,春风细雨,润物无声。”
“圣人言,世有令德,不可没也。”
“我愿意出资,为王庄乡修建族学,延请塾师。”
“若王乡长不介意,鄙人还想瞻仰一番族祠,添置修缮一番,聊尽微薄之心,宣扬教化之意。”
“不知王乡长意下如何?”
王勇哥瞬间激动得满脸通红。
无论建族学还是修宗祠,这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好事。
作为族长,这完全可以说是老头子晚年活着的盼头。
但即使如此,王勇哥还是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在王刚和王方错愕的眼神中,用商量的语气叫住了王善:
“四哥儿,你觉得呢?”
王善也没料到还有这个转折,看着面带微笑的西门贵,心里直呼卧槽。
怪不得人家能挣那么大家业,合著这一出早就料到了,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王义士,我听闻你家中还有一位朱节妇,她既是你的嫂娘,也是赵娘子的老师。”
“如此女中贤良,若只是操持家务,就太过埋没了。”
“我请求再修一所女学,聘二位节妇烈女为塾师,教化闺阁,以警示今日之事,永为劣子之鉴,永为乡人榜样。”
西门贵说着踹了儿子一脚,西门端静也不傻,闻言反应过来,立刻指天发誓:
“只要我西门端静一日在世,王庄乡族学女学所需资粮,尽皆由西门家担负,使淳风永续,良俗传继。”
“若违此誓,叫我天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好!”“好!”“好!”
周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王庄乡无论男女老幼,此刻都完全沉浸在自豪和骄傲之中。
事情到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寡妇的清白,而是整个村几百户人家的荣耀。
面对众人热切期盼的目光,王善哪里还能说个不字?
“如此,多谢大官人厚意。不过修缮族学宗祠,说到底是我们王庄乡的事,就不用请外人了”
西门贵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大声道:
“那是自然!村中父老出力,鄙人出钱,凡是干活的男丁,一人一百文铜钱,一日两餐,顿顿有肉!”
哗!!!!!
人声鼎沸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场的轰动,吃瓜的乡亲们没想到,好事转了一圈,最后竟然还能落到自己头上。
修族学宗祠,给自家人办事,还有钱拿有肉吃,简直和做梦一样!
“王善!”“王善!”“王善!”“王善!”
激动的人群潮水般涌来,将青年高高抛起,一声又一声地欢呼着他的名字。
王善压了许久的嘴角终于按捺不住,在空中放声大笑起来。
王勇哥老泪纵横,看着这一幕,又哭又笑。
一个没缓过气,白眼一翻,还是旁边江水云及时将其搀扶住,银针快速扎在几个穴位,老头儿的呼吸才舒缓下来。
“老人家没事,就是太高兴了。”
王刚王方连连道谢,吓怕了的两兄弟赶紧扶着老头离开。
杜其骄手舞足蹈,高兴得象是自己成为了那个被簇拥的人,指着起起落落的小师弟大喊:
“师父,师兄,你们看啊!”
“为师看见了”,刘省吾捋了捋胡子,纵使半生沉浮,见过许多风浪,此时也不由感慨:
“你们师弟,只怕要成为浑源县最年轻的乡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