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安敢辱我,必不与之善罢甘休!”何曾恨声说道。
“父亲勿得因怒伤身。”何曾庶长子何遵说道:“蛮夷为九卿,非德……”
话音未落,天空忽然黑了下来。
听到外面的惊呼,何曾探头看天,只见空中的太阳已经黑了一半。
一声呐喊,众皆躁动。
有人喔喔喔地模仿公鸡打鸣,意图唤回太阳,也有的人敲锅砸碗,想吓跑天狗,还有人跪地磕头痛哭流涕,有人回家关门闭窗,更多的到处乱窜……
何遵战战兢兢地说道:“祸事临头,祸事临头矣……”
“回宫!”何曾喝道。
“父亲,黄天告警……”
“天子以蛮夷为太仆,失德,故黄天示警,吾当入朝进言,谏君改过,乃至降罪己诏!”
何遵大喜道:“父亲英明!”
因为何邵入司马昭幕府,世人皆视何氏为司马昭死党,这就是何曾回朝出任太常的原因。
世人可不会考虑何邵司马炎的总角之交,只知道何邵是何曾嫡子。
就在何曾往皇宫赶时,曹璜与文武大臣已经冲到大殿外。
看着太阳逐渐消失,诸人不时瞄一眼司马昭。
彼其娘之,看乃翁作甚?乃翁有这个本事把太阳吃了?
司马昭无名火起,很想抽出大宝剑把看自己的人给捅了。
前后几分钟,日食结束,太阳恢复光明。
曹璜拂袖回到大殿及。
诸文武大臣跟上。
因为日食发生的太过突然,又关系重大,大臣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良久,华峤起身说道:“启奏陛下,臣闻日者,众阳之宗,人君之表,至尊之象。君德衰微,阴道盛强,侵蔽阳明,则日蚀应之。今上天示警,臣请陛下敬畏变异,勤心虚己,躬身自省,修性养德,以安万民。”
“一派胡言!”庾纯反驳道:“陛下圣德聪明,兢兢业业,承顺天戒,延见群臣,思求其故,然后敕躬自约,总正万事,放远谗说之党,援纳断断之介,退去贪残之徒,进用贤良之吏,平刑罚,薄赋敛,恩泽加于天下。纵观古今,贤于陛下者寥寥。
君行有常,日蚀仍至,何故?公辅不修德,万事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司马昭,哪怕司马望司马亮都忍不住看了过去。
司马昭大为恼怒。
外人诽我谤我毁我,我只当其愚昧,你俩看我是几个意思?
发现司马昭目光不善,司马亮回过神来,讪讪一笑。
不好意思,二哥,真的是被日蚀吓到了。
“启奏陛下。”王浑说道:“丞相,辅佐国事,百官之首,今黄天预警,乃丞相德薄,当去职思过……”
“岂能委过于丞相?”何曾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恕罪。君道有亏,为阴所乘,故蚀,今亏之何处?夷狄强侵!陛下以胡为太仆,实乃乱内外之秩序,颠华夷之尊卑,长此以往,胡夷凌驾朝堂而华夏隐没江湖,乾坤倒转,国将不国。”
慕容木延大怒,起身说道:“自古圣君,不战而屈人之兵,今陛下恩德广泽四海,故吾举族内附而吾为中国之人,尔屡屡以胡夷死吾,德行何在?
且国朝行外封,必取化外之地,其民何以处置?若不能化为华夏,唯有杀之,然中国之外,蛮夷不可计数,岂能尽数屠戮?不加恩德,征战无休止,久之必败,国朝万世之功,毁于一旦,此乃尔之愿?”
“臣以为太仆所言甚是。”夏侯和说道:“且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太常屡以出身伤人,非君子所为。德薄至此,当去职以儆效尤。”
“陛下。”庾峻起身说道:“太常无德,而丞相未曾管束,臣以为,当令太常去职而丞相闭府自省。”
裴秀说道:“汉初,周勃累功之列侯,及诸吕乱政,其连络内外,诛诸吕而扶刘氏,功莫大焉,因而进左丞相,总领百官,然日有食之,引咎自退,此乃为君分忧之举,实为人臣之楷模。”
说完,看了司马昭一眼。
司马昭气得眼前发黑。
一个个都想趁机搞我是吧?行,不让我好过,大家都别过了!
司马昭暗暗发狠。
“启奏陛下。”司马望起身说道:“今日纷扰,皆因天文而起。日蚀,阴侵阳也。阴者,月也。月行于空,遮光,则日隐,物立烛前不见光,如此而已,本不足为奇。
然方士为蛊惑人心,肆意喧染,竟使日蚀成大凶之兆,实乃荒谬。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诸公当引以为戒。”
司马昭大喜,起身说道:“陛下,太尉之言乃是至理。”
咱要讲科学。
日蚀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跟乃翁没一文钱关系,别扯有的没的。
曹璜听出司马昭潜台词,不禁感觉好笑。
万万没想到,司马昭要讲科学。
“陛下。”河南尹卢珽说道:“日蚀古已有之,凡出现,上下莫不徨恐,尤以市井小民为甚。今日日蚀忽现,恐有小人趁机作乱,臣请退朝,率领河南尹弹压内外。”
不干掉司马昭就解决不了当前困境,就算借日食关司马昭禁闭,只会让局势更加恶化。
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干点正事。
这就是卢珽的意思。
“陛下。”苏愉说道:“河南尹仅有衙役壮丁,恐难以镇压内外之居心叵测之徒,臣请赐河南尹兵符,领司隶刑徒镇压不法。”
贾敷倏地看向苏愉。
因为麾下有劳改犯,司隶校尉无敌于朝堂,因此被取消了领兵权,今天提议把这个权力给河南尹是什么意思?
司隶校尉不行,让河南尹上呗?
然而本性谨慎的贾敷终究没有吭声。
司马昭想反对来着,毕竟卢珽有了兵权就是皇帝有了兵权,于大事不利。
但是要反对给卢珽加担子,必然要扯到日食上,到时候又是一堆“公辅不修德”。
于是,司马昭沉默。
司马党们也不好说话。
曹璜说道:“河南尹忧心职责,特准早退,并赐兵符,令司州刑徒弹压不法。”
“臣必不负陛下信重。”卢珽躬身领命。
卢珽离开。
王沉起身说道:“启奏陛下,太尉于日蚀之解,深合至理,然朝堂之中多不明者,臣请当廷验证,以堵悠悠之口。”
“不必。”郑袤说道:“万物皆有影,小儿亦知,日亦有影,不过难得一见而已。以此昭告内外,定能服众。”
“臣附议。”
大家也反应过来了,关键在于司马氏的兵权,把司马昭的丞相去了并没什么大用,既然不能激化矛盾,那就用科学解释日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