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太学门口拥挤的人群,姜试惊讶之馀,又有些轻松。
大家都拿着纸笔,他混在其中一点都不突兀。
“天子是否会作诗?”
“今日乃是为与蜀逆求和事来,怕是天子心情不佳。”
“华夏不能统一,何以言开拓?当平吴蜀二逆而后征讨四方不服。”
“吴蜀强盛,非短时能平,开拓新土增强实力而后图之,此乃上策。”
“舍本逐末,岂能成事?”
听着太学生们的议论,姜试眼角不断地跳动。
一口一个“逆”,你礼貌吗?
就在姜试想着是不是要反驳时,忽然听到一声“天子驾到,闲人散开”。
诸多太学生们立刻后退。
姜试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一人拉住。
“你这人好不晓事,怎能阻挡天子车驾?”
姜试怔了片刻,退回了人群中。
道路以及大门空了出来,三十多个军兵护着天子车驾到来。
已经进了冬月,寒风簌簌,车子门窗洞开,能够看到端坐其中的皇帝。
好俊俏的少年郎,生平所见,唯有投票的读者老爷能够比肩!
咦,为什么会有如此突兀的想法?
姜试摇头,把杂念甩出脑海,仔细观察起皇帝的防卫。
人人穿甲持刀,还有盾牌,以自己手中不足一尺的短锥,怕是难敌。
抢一把刀呢?
姜试身经百战,一眼就看出那些护卫都是百战老兵,不是可以轻易拿捏的。
不得已,姜试放弃了当街行刺的打算。
眼看皇帝进了太学内,姜试连忙跟了进去,到里面一看,祭酒、博士、学生,井然有序地坐在皇帝周围。
“如此得人心?”姜试内心巨震。
都没人指挥,完全是自觉行为,如此整齐,只能说明皇帝得拥护。
“不杀之,国家必亡于其手!”
姜试越发坚定了决心。
正想着要不要冲过去时,忽然有人拉了他一把,说道:“坐下,莫要挡住后面的人!”
怕让人怀疑,姜试只得坐下。
“祭酒言,诸生多有质疑求和者?”曹璜开口问道。
“陛下恕臣直言。”陆周起身说道:“秦混一天下,始称皇帝,楚汉争毕,汉天子坐拥天下而威加四海。今天下三分,蜀地备吴地权及太祖文帝,无不志在一统。今陛下求和,自弱威风,天下依旧分裂,何以言天子?”
“太学生可议论朝堂得失。”曹璜肯定了太学生们的态度,又说道:“吴蜀虽弱于国朝,然据险而守,急切难图,朕再三权衡,与之和谈而转兵于外。高句丽屡屡犯境,然国朝大军多聚集于南方,难以剿灭,若能达成和约,抽调万馀军队北上,可轻易荡平。纳其土,收其民,建城设县,辽东永固矣。”
喘了口气,曹璜问道:“诸生知天下图否?”
陆周回道:“臣等皆知。”
曹璜说道:“朕与蜀主约猎于天竺,若其不应,则王师可由天竺攻其南中,两面夹击,蜀地利尽失,灭之易也。”
陆周说道:“万里用兵,并非易事。”
“一日进一里,不过十年而已。”曹璜笑道:“开拓四海,本非一日之功,灭吴蜀统一天下,亦非短期可谋,诸生当有耐心。”
“心这么野的?”姜试内心惊骇。
曹璜说道:“纵观古今,凡王朝初立时,君明臣贤,至国内安稳,则君庸臣奸,三国亦不能免此规律,然朕尚且年轻,可待吴蜀朝堂混乱而国力疲弱之时。或许十馀年间,或许三五十年,此年月不可浪费。”
““今上宠幸黄皓,已有昏君之相,而诸臣不能止,可称无能,若是被魏国抓住机会,国家危矣。必须尽快杀了他!”姜试下意识地握紧了笔杆。
没机会。
进来的迟只能靠后坐,距离皇帝二十步,中间有负责传话的军兵与博士,冲不到皇帝面前就会被按住。
于是,姜试放弃了此次机会。
曹璜结束演讲,起驾回宫。
刘徽追了上来。
曹璜召其上车后,问道:“先生编撰数学教材,可已成功?”
“连续三版,皆言太难,臣正在修改。”刘徽忍不住抱怨道:“臣已尽力简化,然诸生依旧不懂,臣心力交瘁。”
天才总是无法与凡人共情啊。
曹璜暗暗感慨一句,说道:“确实为难先生,诏令祭酒主持此事,先生继续研究其它。”
“谢陛下。”刘徽大喜,随即说道:“方才陛下说诸生,臣坐于侧方,察觉有一生目光于陛下与护卫间转动不休,其又面生,不似太学生,或为刺客。”
曹璜坐直身体,问道:“可能确认?”
“十有八九!”刘徽回道。
曹璜想了想,说道:“召太学生陆周。”
立刻有护卫去找人。
此时,陆周正向其他学生解释皇帝的计划,听到皇帝传诏,立刻赶了过去。
召其上车后,曹璜问道:“朕闻太学中,尔颇有声望?”
陆周回道:“全赖陛下庇佑。”
曹璜说道:“今日,刘博士察觉诸生中混入刺客,朕不欲打草惊蛇,遣尔查探其身份,如何?”
“愿为陛下效死。”陆周大喜应下。
终于被皇帝看上了,不枉这么久的活动与造势。
刘徽递过一叠纸,说道:“此乃那人所坐方位与周边人,附有相貌。”
看到上面栩栩如生的素描相,陆周叹道:“若能找出刺客,先生当居首功。”
“微末之技,不足挂齿。”刘徽说道。
几何图形画多了,画人象也是手到擒来,不过这种写实素描的风格并不被人接受,导致刘徽的衍生技能无人关注。
这时,曹璜说道:“停车,送刘先生回去。”
知道皇帝有私密安排,刘徽识趣地离开。
待刘徽离开后,陆周主动问道:“陛下留臣,有何吩咐?”
曹璜说道:“武帝初置司隶校尉,使持节,捕巫蛊,督大奸猾,后诸王贵戚不服,乃以中都官徒奴千二百人属,纠皇太子、三公以下及旁郡国,无所不统。巫蛊结,罢之兵,仍使持节督察三辅、三河、弘农……”
作为志在朝堂之辈,陆周对各官职是做了功课的。
司隶校尉有多重要?
监察京畿地区官吏,曹操曾经自领之,可见一斑。
当初汉武帝初设司隶校尉,麾下有一千二百劳改犯,可以直接逮捕相关人犯,后来去了领兵权与抓捕权,其依旧在朝堂上有独立的位置。
如此高的位置,陆周自然不会以为皇帝会授予他。
不要说陆氏只是庶族,哪怕司马氏的二十岁年轻人敢做司隶校尉,也得被天下官吏弹劾到去职。
“君以为,司隶校尉如何?”曹璜问道。
陆周想了想,说道:“不劾不纠,不负贾司隶之名,难为天子耳目。”
贾敷回京后出任司隶校尉,没有弹劾一个人,也没有纠察一桩违法行为,京畿百姓讥讽他为“假司隶”。
有跟没有一个样。
“君以为当如何?”曹璜问道。
陆周回道:“臣愿为陛下耳目。”
曹璜问道:“计将安出?”
“臣追索刺客时,寻可用之人,以其为骨干,笼络党羽,广布罗网,务必使京畿风吹草动尽在册中。”陆周想了想,又补充道:“当务之急,乃是监察司马氏,尤其以军将为要。司马氏皆居高位,其下多不服,可寻机拉拢分化,事有不谐,使其无兵可用。”
曹璜点点头,说道:“君以捉拿刺客功,入少府任职,方便调用钱粮收拢人手,然此事为内外忌惮,君当谨慎行事,若有差池,朕亦难保君无恙。”
“臣必不负陛下信重。”陆周应下。
当前世家门第已经固化,庶族进士族不是一般的难,就算自己成为公卿,后代也难以续上。
现状就是如此,太祖麾下重臣如五子良将,大多没能列入士族。
想要一代人胜过十代人的积累,必须另辟蹊径。
暗探头目就是一条捷径。
风险很大,收益很高,值得赌上身家性命,这也是庶族进阶必须付出的代价。
送走陆周,曹璜思考自己可以提供给他哪些帮助。
自己的锦衣卫,必须上心。
做了皇帝,曹璜才明白明朝的锦衣卫东西厂为什么能那么威风,因为对皇帝来说,这玩意确实是一把尖刀。
一捅一个准,非死即残,哪个皇帝能拒绝?哦,有个拒绝了锦衣卫的威风,结果亡国了。
沉思中回到宫里,还没来得及找夏侯和问事情,钟会的弹劾先递了上来。
弹劾光禄勋卫烈。
卫烈也就生活上铺张浪费,跟钟会无冤无仇的,之所以被弹劾,就一个原因:钟会要做光禄勋。
那么,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或者对司马昭有什么害处?曹璜认真考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