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高太尉，杨嚣连忙走过去行礼说道：“恭喜太尉，贵女有孕，说不得便能成为皇后。”
“此乃天子天命所钟。”高柔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杨嚣说道：“高氏忠诚事君，天子绝不会姑负。”
高柔笑而不语，脸上全是得意。
杨嚣还要说时，看到裴秀，连忙迎上去说道：“恭喜尚书令，贵女有孕，说不得便能成为皇后。”
“恩由上出，不可妄言，不可妄言。”裴秀说道。
貌似谦虚，其实一点都不谦虚。
裴氏送三女入宫，乃是第二批被宠幸的，昨天宫中传出消息，已经全部怀有身孕。
皇后当出于裴氏！
看到散骑常待王浑，裴秀不禁冷哼了一声。
以太原王氏为首，诸王氏联合献女子六名，其中五个有了身孕，其受宠时间仅比裴氏女晚了一两天。
皇后之位花落谁家，犹未可知。
此时，王浑身边围了几个人，都是说着恭喜的话。
“此为天家之事，非吾等所能言。”王浑谦虚地说道。
“天家岂有私事？”杨嚣凑过来说道：“陛下天命所钟，能惠泽忠诚，否则首批受宠，何以无音？”
不约而同，大家看向了不远处的司马氏人。
作为当今第一大族，司马昭一次性送了十二名女子进宫。
数量冠绝诸家，最早受宠，同样播种一次，别家女子多有生根发芽者，唯独司马氏女毫无动静。
“天命不在，徒呼奈何！”杨嚣幸灾乐祸地说道。
诸人都下意识地点头。
别人家的女子能怀上龙种，就你司马氏的不能，说明你司马氏没这个命啊。
连孩子都生不了，还要要天下？
此时，马车上的司马昭脸色阴沉。
“父亲，必是小儿厚此薄彼，方有此等状况！”司马炎忿忿不平地说道。
司马昭冷声说道：“吾使汝母以问太后为名入宫探问几女，若果真如此，必落其颜面！”
司马炎靠近过去，低声说道：“小儿登基以来，吾族声望日坠，长此以往，大事自败，请父亲三思。”
司马昭脸色稍好，说道：“已有安排，静候佳音。”
为防消息走漏，联合姜维刺杀曹璜的事仅有贾充司马昭知道，其他人包括司马炎都不知丝毫。
看老爹如此自信，司马炎略略安心。
不一刻，车子到了太极殿前。
见司马昭到来，幸灾乐祸的众人当即收起笑容去排队。
绝不是惧怕司马氏的凶威，而是要上朝了。
司马昭冷哼一声，拾阶而上，进了太极殿。
行礼之后，各自落座。
曹楷起身说道：“坊间传闻，陛下宠幸之宫女多有身孕，臣斗胆，请陛下证实之。”
相关世家当即看向了皇帝。
从宫里和太医署传出来的消息自然不会错，但是听到皇帝亲口承认才能安心。
曹璜点点头，说道：“太医署已经确认，三十二名宫女已有身孕。”
诸人起身拜道：“为陛下贺，为国朝贺。”
司马昭坐着不动。
神思不宁。
见状，曹璜暗笑。
按理说，宫女怀孕的应该隐瞒，以免小人作崇，然而此次怀孕的太多，不可能全部被害，另外就是打击司马氏的声望。
要用一切手段证明天命在曹不在司马氏。
在这个生儿育女全凭运气的年代，还有什么比司马氏女全军复没更有说服力的呢？
诸人坐下，曹楷又说道：“臣斗胆，请陛下赐秘法。”
“此乃天命所钟，无有秘法。”曹璜说道：“或许与朕研究长生术有关系？”
当然不能说算准排卵期一炮一个，胡扯八道算了。
就在此时，司马昭妻王元姬已经进了长宁宫。
王元姬为人谦虚谨慎，郭太后还是很喜欢的，加之宫里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两人相谈甚欢。
不知不觉，话题就转到了皇帝的子嗣上。
“天子，天命所在，故子嗣丰盛。”郭太后笑的合不拢嘴，以至于说出这话来。
曹睿的儿子夭折了，只有几个女儿，郭太后的潜台词就是曹睿没受天命眷顾。
王元姬没有纠缠此话，说道：“既有身孕，不能以寻常宫女待之，太后当有打算。”
郭太后说道：“昨日天子与老身商议，有孕者皆封美人，生皇女者晋婕妤，生皇子者晋昭仪。”
也就是说，司马氏的女子还是只能当宫女，后宫最低等级的存在。
司马女不行，司马氏凭什么能行？
连累司马氏威望大降。
王元姬心中生出一股紧迫感，说道：“臣妾僭越，请安抚司马氏族女，以免其因冷落而生怨。”
“母为儿女计，理所当然，何言僭越？”郭太后安抚了王元姬一下，下令召司马氏女来。
宫女是最低等级的存在，但是各家送进来的女子都带着婢女，所以来了一大群人。
王元姬挨个询问过去，确认皇帝没有区别对待后，一颗心如坠深渊。
魂不守舍地回到家，王元姬找到了司马昭。
看到老婆徨恐不安的样子，司马昭一惊，连忙上前扶住王元姬，问道：“夫人何以如此？”
王元姬反问道：“夫君以为，司马氏果失眷顾耶？”
司马昭皱眉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王元姬说道：“若天命在司马，何以独吾族女未孕？今诸女有孕而吾族女未孕，大不吉，或为弑君之反噬……”
弑君的报应来了。
目前只是司马氏女不孕，后面就是司马氏媳不孕，一两代后，司马灭亡。
司马昭轻抚王元姬后背，安抚道：“夫人不必恐惧，为夫已有安排，不数日，必有后果。”
王元姬说道：“夫君当为长远计。”
什么是长远？
皇帝没了威严就会被人杀来杀去，八王之乱的根源就是如此。
司马师废曹芳，司马昭变本加厉杀曹髦，让大家认识了皇帝的本质——兵强马壮者为之。
于是，手头硬的人便不把皇帝当回事，行事毫无忌惮。
司马昭想不到是自家人先乱了，却忧心于类似的场景，再加之想保全名声，便容忍了曹璜搞东搞西，万万没想到，不过小半年的时间，局势如同山崩。
眼前尚且难顾，怎么考虑将来？再说了，曹奂被杀是蜀逆作恶，跟我司马氏有什么关系？
当然，这些话没必要跟王元姬说，免得她担心。
司马昭宠老婆，曹璜却是真丈夫。
一日之间，真的很难生出感情来。
此时，曹璜正在看雍凉屯田报告。
看完后，曹璜叹道：“素闻屯田多赏给有功，官府所剩不多，却不想仅不到三成留于官府。”
“陛下，此可谓名存实亡。”裴秀说道。
曹璜问道：“公以为，屯田制还有存续之必要？”
裴秀回道：“臣以为边远之地可继续施行，繁华腹心之地可罢。”
曹璜思考片刻后说道：“边境人口稀疏之地继续施行屯田制，馀者罢屯田官以均政役，诸典农皆为太守，都尉皆为令长，官属田地分于屯丁，以赏有功者转田籍于其名下。尚书台拟定细则，朝堂讨论。”
“臣遵旨。”裴秀应下。
心里美滋滋的。
如此言听计从的皇帝，不能不爱啊，而且在废止屯田制的过程中，可以获得许多田地与庄客，家族实力又能增加许多。
曹璜不知道裴秀的小心思吗？
不，太知道了。
明面上，大量屯田是被赏给了有功之臣，实际上大多数是被世家侵占，废止屯田制就是默认了这摊子烂帐。
对国家利益是严重的损害，但对曹璜来说，能进一步巩固世家的支持，甚至说只要世家不支持司马昭就是赚。
历史上，司马昭就是以废止屯田制进一步收买了世家，如今曹璜抢先一步就是抢夺司马氏的气运。
世家侵占太多利益导致平民无法生存怎么办？
等灭了吴蜀，世家外迁，留下的土地可以安置失地平民，从而实现长治久安。
世家视外封为万事不易之国策，曹璜以外封为安民固本之托底。
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司马昭不太欢喜。
听说尚书台准备废止屯田，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立刻召集属吏商议。
因为不想被人说选用弯瓜裂枣，所以王戎山涛与张华的缺未曾填补，只让王沉王业兼职参谋。
朝堂没有秘密，各衙门之间也是差不多的状态，所以幕僚们都知道皇帝要废止屯田。
“此乃各家所盼，无法阻止。”王沉哀叹道。
司马炎不甘地问道：“任凭小儿邀买人心？”
无人吭声。
在场不过十几个家族的人，还不一定能代表各自的家族，怎么跟天下世家豪强相抗衡。
算了，等弄死了那小儿，一切迎刃而解！司马昭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