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门将卜云带着风冲进房门,叫道:“天使至徐州,迁都督为大将军。”
“果真如此?”都护校尉钟灵倏地站了起来,惊喜地问道。
卜云说道:“千真万确,信使已至城外。”
“恭喜都督。”
“恭喜大将军。”
“大将军威武。”
诸多属官七嘴八舌,显得很是激动。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作为都督属官固然威风,却不如大将军的属官。
钟毓压下杂音,说道:“朝中局势难测,此番回京,未必是福,尔等先回去整顿兵马,待天子诏至,领兵回京。”
长吏吴应说道:“大将军,徐州的兵马如何能够带回京师?”
你莫不是要学诸葛诞?那大家就要考虑是不是把你绑了。
不少属官暗暗猜测。
“此乃天子授权,丞相同意。”钟毓说道。
见他脸色沉重,属官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有人都以为司马代曹已是定局,万万没想到朝堂局势忽然诡异起来。
司马昭成了丞相,貌似进了一步,然而有大将军、录尚书事与御史大夫的钳制,未必就能成为晋公乃至晋王。
名不正则言不顺。
如果不能提前受赐九锡与天子乘舆,即便得位,那也是谋朝纂位。
但不管哪种局面,在结果出来之前,大将军都会是风暴中心。
“有臣等在,绝不教大将军为难。”吴应首先表态。
诸人齐步上前,躬身说道:“臣愿为大将军分忧!”
钟毓起身还礼,道:“毓,必不负诸君!”
在场的属官都是自己招募的,除非是别人安插的内应,否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诸属官告退,钟毓取出了钟会的私信。
信封已经发黄,信纸上起了毛边,显然是看过很多遍了。
“……帝与弟言,兄欲大将军名副其实,当带兵回京……弟与丞相言……”
钟会没有废话,就把皇帝丞相与他的两次对话写了下来。
认真看完,钟毓把信塞了回去,喃喃自语道:“忠曹,抑或司马?”
他在猜测钟会的心思。
此时,征虏将军假节都督江南诸军事州泰正在看信。
司马昭的亲笔信。
信里说了当前的局势,然后询问州泰的意见。
州泰看了信后,立刻赶往襄阳。
为分权,也是为了专权,曹魏设置了荆州都督,驻节襄阳,负责对付蜀汉,又设置了江南都督,驻节新野,负责对付孙吴。
两者距离不远,快马加鞭,一天赶到。
王基迎接州泰进了府衙,分宾主落座。
“征虏将军至襄阳,有何见教?”王基问道。
“不敢言见教,实乃有事请教。”说着,州泰把司马昭的信递了过去。
王基默默地推出一封信。
同样是司马昭的亲笔信。
州泰没看,径直说道:“吾等受先主公托付,辅佐忠武公,今朝廷如此局势,镇南将军以为当如何应对?”
王基回道:“吾等辅佐舞阳侯,兢兢业业,未曾懈迨。”
没说的话:司马懿让我辅佐司马师,关司马昭什么事?
再进一步解释:我保持中立。
州泰不满地说道:“先主公待某恩重如山,某当以性命为报,镇南将军以为如何?”
王基说道:“中枢有乱,地方难安,若二逆趁虚而入,社稷动摇。吾等镇守边疆,备御二逆,不宜轻动。”
州泰说道:“不能全先主公之志,全国何用?”
王基劝道:“吾等虽得文宣公启用于微末,然食国家俸禄,当以国为先,先行公义而后论私情。”
州泰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请镇南将军多多留意边境,某随时奉令回朝。”
王基大惊,问道:“征虏将军果不顾江山社稷耶?”
州泰说道:“某只知大将军,不知天子!若小儿以江山为重,当行禅让,如此其安享富贵而国不乱,实乃两全之策。”
两人被司马懿提拔,如今为都督,都是实打实的功劳堆上去的,但是州泰受司马懿的恩情更重。
想当初州泰被司马懿征辟,恰逢其父母祖父相继去世,按制守孝九年,而司马懿生生等了他九年。
州泰铭记于心,以至于不惜领兵回朝帮助司马昭。
王基却认为当以国事为重,尤其荆州关乎全局,不应该擅自行动。
州泰听不下去。
见状,王基又掏出两封信递了过去,说道:“起初,天子言外封功臣,如今司空已经征辟属吏商议此事,犬子不才,已被征辟,此乃犬子告知的些许细节。”
“镇南将军因己忘故主!”州泰冷笑着说道,并不看信。
王基摇摇头,说道:“天子欲外封功臣,以九品官制与五等爵结合,又以品弟为参考定封国之大小,各士族皆心动。
将军,此乃大势所趋,若领兵回朝,只会陷大将军于万劫不复,或许司马氏阖族不存。”
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一个家族也难以抵挡全部世家。
如果州泰鲁莽行事导致吴蜀趁虚而入破了荆州,会有什么后果?
眈误大家封国啊!
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司马昭得斩州泰以谢世人,然后再想办法把吴蜀反推回去。
“自从天子提出分封策,大将军便处处被动,我等只能蛰伏待机,实不能轻举妄动,但有差池,便是陷大将军于万劫不复之地……”
州泰一拳砸在桌子上,恨恨地起身就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口茶水也没喝。
王基看着州泰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真心希望州泰能够冷静行事,不然后方一乱,就凭他一个人,还真难挡住吴蜀的夹击。
想了一会,王基取过纸笔,给司马昭回信。
内核意思就一个:劝劝州泰啊,别让他导致灭国了。
荆州的王基忧心忡忡,扬州的石苞却如无事人一般地喝着酒。
这阶段的孙吴以休养生息为主,他的压力不大,所以颇有闲情逸致。
手中有兵,稳坐钓鱼台。
毕竟不管谁上位,他作为扬州都督都不会被波及的,除非想扬州归孙吴所有。
正是抱着这个想法,石苞没给司马昭回信。
此时,洛阳城里的皇帝正在读司马骏的奏表。
“臣平南将军、假节、都督淮北诸军事司马骏顿首:陛下生而知之,进退有度,朝野莫不振奋,臣随时可发淮北诸军,诛灭吴逆,以为陛下壮色。”
很简短的内容,却充分表露了司马骏的霸气:看老子对淮北大军的控制力有多强,说起兵就能起兵。
曹璜轻轻放下奏表,问道:“近来可有其他都督刺史上表?”
“或在路上。”裴秀回道。
曹璜问道:“尚书以为,当如何安抚地方大员?”
裴秀回道:“自古封赏,不外乎加官晋爵荫妻庇子追增父母祖宗,然各地大员皆已至高位,些许封赏不足以动摇其心志。”
一个小目标在手,再来一个小目标已经没什么诱惑力,而曹璜给不出更多了。
想了片刻,曹璜取出一个卷轴摊开在案几上,说道:“尚书来看。”
裴秀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副地图。
魏吴蜀三国之外为三韩、高句丽、倭国、天竺、安南、安息、罗马等,而倭国以东还有大片地方。
相比全幅地图,中原仅居一隅。
“陛下,此地图可真?”裴秀带着怀疑问道。
曹璜回道:“可验真,不能假。”
现在作假,以后就要被打,况且这玩意不但是真的,比当前的地图还要精确许多。
其实裴秀也看得出来,上面以比例尺标注了距离,还有方位说明,这还是裴秀的不传之秘。
之所以怀疑,是因为世界之大超出了想象。
曹璜说道:“世界广阔,朕欲征服之,非得贤相良将辅佐不可,而朕不能至处,当为功臣封国。尚书以为,此地图能吸引诸大员否?”
裴秀接道:“陛下眼界广阔,志向高远,有识之辈定然拜服。”
反正他是佩服的。
天子的眼光不但越过了司马昭,甚至越过了吴国和蜀国,其中蕴含的自信与从容,不服不行。
当然,看不到皇帝层次的存在,也就没必要存在了,而且裴秀觉得也不会难以对付。
“请尚书复制此图,送与丞相与诸公卿,各州郡。”曹璜说道。
裴秀高兴地说道:“臣乐意效劳。”
他一直在筹划整理编撰上古九州至今的地图集,如今得到天下图可为参考,如获至宝。
裴秀告辞离开,曹宇已经进入冀州境内。
此时,队伍停下。
探路的斥候疾奔而回,拜道:“启禀将军,前方有人阻拦去路,言为冀州各大族迎大王过境。”
“待某禀报大王。”文虎疾奔到曹宇车前,说明了情况。
曹宇说道:“盛情难却,且与诸君子言,入城后设宴表示谢意。”
文虎立刻上前传达曹宇的命令。
诸人立刻让开道路,随着燕王车驾前行。
沮授曾孙沮恺说道:“若能入燕王麾下,定可重振门风。”
旁边审配侄孙审理说道:“司马氏视我等如草芥,今日燕王过境,实乃出仕之大好时机,不容错过。”
周围不少人点头。
作为曾经的袁绍大本营,冀州不少世家皆为袁绍出了死力,袁绍败亡后,报应就来了,不少原本的世家已经沦落为庶族。
欲投司马氏而不得,于是,他们选择投靠曹氏。
于冀州边境迎接曹宇就是一种试探,而曹宇通过设宴给了明确的回应: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