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季,坐。”司马昭拉着钟会,热情地说道。
钟会拜道:“朝会结束后本该即刻来见主公,却为天子召见,为免局势恶化,不得不虚与委蛇,姗姗来迟,臣请罪。”
“士季顾忌吾名,何罪之有?”司马昭扶起钟会,又把他按到座位上。
“多谢主公。”钟会一如既往地躬敬。
司马昭摆摆手,问道:“士季以为,该如何应付当前局面?”
“天子欲分主公权,然所用者皆主公腹心……”钟会停顿了片刻,补充道:“各军将皆以主公为尊。”
言外之意,苏愉裴秀等文官未必听话。
司马昭沉默。
苏氏实力不强,或可以阴谋对付,裴氏是士族领袖之一,只可收买,难以除之。
怎么收买裴秀?
唯丞相而已!
很快,司马昭决定与裴秀谈谈,承诺夺位后继续设置丞相。
见司马昭不语,钟会说道:“天子与臣谈,许诺臣接臣兄大将军位,臣颇为心动。然臣清楚,军事握住主公之手,脱离主公无以成事,请主公宽心。”
“臣”,有直属关系的下级对上级的自称,钟会依旧自称“臣”,说明愿意继续为司马效力。
又见他如此坦诚,司马昭心中的忧虑略微减轻了一些。
“主公,天子欲令臣兄领兵回京以牵制主公,臣从之。天子欲以臣兄为臂膀,若发现臣兄以主公马首是瞻,或能摧其心志。”钟会说道。
司马昭沉吟片刻,道:“士季实乃吾之子房。”
钟会笑笑,没说话。
司马昭想了一会,说道:“便请后将军领兵回京。”
“定不负主公信重。”钟会沉声说道。
并没有因为阴谋得逞而露出半点异样。
两人又谈了一会,钟会告辞离开,贾充进来。
无缝连接。
“公闾以为如何?”司马昭问道。
贾充回道:“不信不行,别无他法。”
司马昭又问道:“如何能取消大将军职?”
贾充回道:“诏书已发,钟毓非有大过,绝难去职,抑或……”
贾充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因为指挥成济杀了曹髦,贾充已经是司马昭绝对腹心,仅次于亲儿子的那种,所以贾充说话并无隐晦。
但是司马昭能杀钟毓吗?
不能!
曹璜可以重新任命一个,而其他人会因此反对司马昭。
大家不会去想大将军的存在严重威胁了司马昭,只会想司马昭不让大家进步,甚至不惜杀人。
司马昭能怎么办?
干不掉钟毓,只能信任钟会。
“主公。”贾充说道:“论军力最盛处,莫过于扬荆雍凉四处,各都督刺史此时可信,长久则不然,臣以为可加派督军乃至监军控制地方。”
“此策甚善。”司马昭点头。
前线都督刺史肩负对抗孙吴的重任,不好轻动,司马氏也没几个人能顶得上去,但是派监军控制军队则没问题。
就在司马昭与贾充商量往哪派谁监军时,司马权司马冀正在听着小曲。
此时,一个穿着轻纱衣裳的美貌婢女正在把一粒葡萄送到司马冀嘴边。
六月暑热,葡萄上却挂着冰碴。
每年冬天,世家大族都会存储大量冰块,冰镇水果乃是日常。
“公子讨厌。”婢女扭动着身体,脸色通红。
欲拒还迎的作态,逗得司马冀哈哈大笑。
“伤势未愈,切莫轻动。”司马权说道。
司马冀说道:“站着,此女可自动!”
司马权笑着摇了摇头。
忽然,一仆人闯进来,拜道:“启禀主人,家主派轻骑至。”
司马冀大惊失色。
回去得被打死。
“子世莫慌。”司马权说道:“只要我等不愿,家兵岂敢强行带我等回去?”
“兄长所言极是。”司马冀放下心来,说道:“传进来。”
家仆躬身退出,不一刻领着两个穿着皮甲的军将进来。
族兵什长弓大与马六。
这两人都是积年老卒,久经沙场,因本事高强而被司马氏调入族兵中,其家眷皆在司马氏庄园中生活,最是忠心耿耿。
“小人拜见公子。”弓大行礼后,说道:“小人奉大老爷之命,带公子回城,有大老爷亲笔书信。”
说着,弓大取出书信,高举过头顶。
司马权走过去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大变。
“兄长何以如此?”司马冀问道。
忐忑。
生怕有什么坏消息。
司马权嘴巴动了动,把信递了过去。
司马冀一颗心直往下沉,尤豫了片刻后,伸手接过了信。
一目十行地看完,司马冀惨笑一声,说道:“吾可死,吾父不能受辱!”
司马权说道:“责在我,我当回城与叔父分说明白,便是以我命相抵亦在所不惜。”
“若是连累兄长,小弟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说完,司马冀端起酒杯一口干了,随手扔掉酒杯,一把把婢女推倒,随即扑了上去。
后背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淋漓,司马冀浑然不觉,只猛烈地输出。
不一刻,一个哆嗦结束。
旁边的婢女要为司马冀清理身体,却被一把推开。
“兄长,尽情欢愉,明日带小弟首级回去交差。”
说完,司马冀右手取肉,左手取酒,大口吃喝。
吃饱喝足,又拉过一个婢女,还没开始,扑通倒下。
仆役婢女家丁惊呼。
司马权上前,看司马冀已经没了气,伸手道:“剑来。”
弓大抽出剑递了过去。
司马权接过,指着婢女说道:“吾弟爱两女至此,当为吾弟殉!”
说完,一剑捅出,正中一婢女胸口。
当即毙命。
连杀两女,司马权扔掉剑,叫道:“来人,为吾弟清理身体,准备棺椁,金匣。”
一声令下,诸多人忙了起来。
很快,司马冀洗干净换了衣裳,被放进了棺材里,两个婢女被并排放在棺材前作为祭品。
守了一夜,司马权含泪斩下司马冀首级,装进金匣里后令弓大送回去。
弓大领命,忍不住问道:“公子,子世公子身体……”
司马权说道:“吾护送回河内,以金铸首级,安葬。”
这些事是轮不到司马权做主的,但是他心中有气,便越俎代庖。
弓大不敢再劝,带着司马冀首级飞奔而走。
司马权看着弓大远去,喃喃自语道:“奇耻大辱,吾必报之!”
世家大族的子弟有被贬斥的,却没有死于刑法的,如今司马冀被皇帝逼死,司马权深以为耻。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司马氏素来看不起曹璜,连续在他手中吃亏,便感觉分在受不了。
就在司马冀往河内去时,司马冀首级被带回了洛阳。
司马孚与司马昭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并带进了皇宫。
见司马孚老泪横流,曹璜埋怨道:“朕只是一时气愤而说了重话,丞相如何真把司马子世杀了?若是太傅因悲伤而病,丞相与朕如何向臣民交代?”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司马昭大怒。
司马孚止住眼泪,说道:“臣子干犯王法,罪有应得,只求陛下宽宥,免于其首级示众。”
曹璜点头说道:“太傅劳苦功高,乃镇国之柱石,今抵犊情深,朕岂有不应之理。”
“臣叩谢陛下。”司马孚拜下。
曹璜扶起司马孚,说道:“太傅子,丞相弟,干犯王法尚且伏诛,希望天下人引以为戒!”
“天下人必引以为戒。”司马孚说道。
“丞相。”曹璜说道:“太傅年迈,心伤子死,恐伤身体,丞相当多加看顾。”
“臣明白。”司马昭应下。
语气里隐含怒气。
若非皇帝执意与司马氏作对,司马冀怎么可能死?如今却来假惺惺地做好人!
司马昭扶着司马孚出宫。
上了马车,司马孚眼泪一收,说道:“子世已死,当以司马氏名声为重。”
司马昭应道:“叔父放心,侄儿一定处理干净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