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崇祯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那个奄奄一息的锦衣卫百户面前,一把夺过那份沾血的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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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十行。
这些字像是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捅进崇祯的眼窝。
太子监国,勾结奸佞。
莫愁湖构陷,莫须有定罪。
岳飞下狱,受尽屈辱。
三日后,风波亭,斩!
“咯吱……咯吱……”
那是牙齿要把骨头咬碎的声音。
周围的侍卫惊恐地发现,皇帝陛下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一股犹如实质的黑色杀气,从他体内爆发出来,那是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的恐怖威压!
“好……好啊……”
崇祯猛地抬起头,仰天怒极反笑。
“朕的好儿子!朕的好臣子!”
“朕在前线为了大宋江山拼命,他们在后方挖朕的墙角!朕的儿子要杀朕的大将!朕的臣子要卖朕的江山!!”
“三日后问斩?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崇祯一声咆哮,猛地拔出腰间的配剑,狠狠劈向路旁的一棵老槐树。
咔嚓!
树干应声而断!
“陛下!”
岳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那是绝望到极致的哭嚎:“陛下!救救我爹!求求您救救我爹!他是冤枉的!他真的是冤枉的啊!”
“朕知道他是冤枉的!”
崇祯一把将岳云从地上拽起来,抓着他的肩膀:“朕比谁都知道他是冤枉的!因为这天下,只有朕配杀他,也只有朕舍不得杀他!那是朕的霍去病!是朕的白起!”
“陛下,让我回去!我现在就回去!”岳云哭喊着要上马:“哪怕跑死,我也要回去替父受死!”
“闭嘴!”
崇祯一巴掌扇在岳云脸上,让他清醒过来。
“你一个人回去有什么用?送死吗?!”
崇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那股要焚毁一切的怒火。
此时此刻,愤怒救不了岳飞,只有速度,只有绝对的速度才能救命!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开封距离南京,水路太慢,陆路太远,三日……只有三天!
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
“岳云听令!”
“臣在!”岳云抹去嘴角的血迹,跪地嘶吼。
“朕给你三千御前最精锐的轻骑!一人三马,不带辎重,不带甲胄!”
“把你那点眼泪给朕憋回去!给朕跑!神行太保怎么跑,你们就怎么跑!马死了换马,人死了不用埋!就算是把腿跑断了,也要在三日后的午时之前,给朕出现在风波亭!”
“若是赶不到,你就不用来见朕了,直接自裁谢罪吧!”
“臣……领旨!!”岳云红着眼,翻身上马,那是拼了命的决绝。
“慢着!”
崇祯突然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那是代表如朕亲临的最高信物。
“拿着这个!到了南京,若是有人敢拦,不管是谁,甚至是……太子!”
崇祯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胆寒的狠戾: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敢动岳飞一根毫毛,朕诛他九族!!”
“是!!!”
三千轻骑,如同黑色的旋风,卷起漫天烟尘,向着东南方向疯狂席卷而去。
目送岳云远去,崇祯并没有停下。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瑟瑟发抖的锦衣卫。
“听着,动用所有的信鸽,启用所有埋在南京的暗子!锦衣卫、皇城司、东厂……所有的力量,全部给朕动起来!”
“传朕的口谕给南京留守的锦衣卫千户,给朕盯死万俟卨,盯死张俊,盯死东宫!”
“告诉他们,把刀磨快点,朕这次回去,不是去上朝的。”
崇祯翻身上马,望向南方的天空,冷声道:“朕是去……杀人的!”
南京,御街。
正午将至,但这天色,却黑得像是要把整个南京城一口吞下去。
暴雨如注。
这不是寻常的雨,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层白茫茫的水雾,好似是天河决堤,要来冲刷这人间的污垢。
沉重的大理寺天牢缓缓打开,一辆没有任何仪仗的囚车,在几十名御营军的押解下,缓缓驶出。
囚车里,岳飞身穿单薄的白色囚衣,手脚并没有戴镣铐,这是对他最后的一点“体面”,或者说,是万俟卨为了掩饰心虚的伪善。
他的头发有些散乱,被雨水打湿后贴在额角,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岳帅……出来了。”
不知是谁在雨中喊了一声,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原本死寂的御街两旁,突然涌动起来。
那是百姓。
成千上万的南京百姓,冒着瓢泼大雨,自发地聚集在御街两旁,他们被禁军的长枪拦在警戒线外,却没有人后退一步。
没有喧哗,没有暴乱。
当囚车经过时,站在最前面的老人颤巍巍地跪了下去,那是五体投地的大礼。
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整条御街,数万百姓,在这个黑色的正午,齐刷刷地跪在了泥水里。
“恭送岳帅!!”
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长空。
紧接着,是震天动地的哭声。
岳飞缓缓转过头,看着那些跪在泥水中的百姓。
在面对严刑逼供时都未曾动容的脸庞,此刻终于有了一丝颤动,两行清泪,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混入雨水中,分不清哪是泪,哪是雨。
岳飞不怕死。
但怕这大宋的脊梁,就这样断了,怕这些信他、爱他的百姓,从此再无依仗。
“都回去吧……”
岳飞张了张嘴,瞬间被风雨吞没:“莫哭……天若有情天亦老,岳飞死不足惜,只要大宋还在,只要这山河还在……”
抬起头,看向那阴沉如墨的苍穹,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啪!”
一只精美的琉璃盏被狠狠摔在地上。
“哪来的声音?哪来的哭声?让他们闭嘴!通通闭嘴!”
太子赵谌面色惨白,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在龙椅的角落里,像是一只受惊的鹌鹑。
那哭声太大了。
哪怕隔着重重宫墙,哪怕外面雷雨交加,那数万人的恸哭声依然像是有生命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东宫,钻进他的耳朵。
那是民意。
是被他亲手践踏、亲手背叛的民意。
“殿下,殿下息怒……”
几名内侍战战兢兢地想要上前安抚,却被赵谌一脚踹开。
“滚!都滚!关门!把门窗都关上!!”
赵谌喘着粗气,眼神慌乱散漫,感觉那些哭声里夹杂着无数个声音,有父皇的怒斥,有岳飞的质问,还有那个被他在梦里杀了无数次的自己的尖叫。
“几时了?现在几时了?!”
赵谌一把抓住贴身内侍的衣领。
“回……回殿下,刚过午时三刻。”内侍吓得浑身哆嗦。
“午时三刻……午时三刻……”
赵谌松开手,踉跄着退后几步,脸上露出一抹神经质的笑容:“快了,快了,只要刀落下去,只要岳飞的人头落地,这哭声就会停的,对,一定会停的!”
“只要他死了,父皇回来也没用了,死人是不能复生的!”
他哆哆嗦嗦地倒了一杯酒,下令道:“杀了他……传令万俟卨,让他给孤快点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