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石云天已经站在了张锦亮的窝棚外。
灰布军装穿在身上有些宽大,袖口磨得起了毛边,但洗得很干净。
左臂上缝着一块小小的臂章,上面用红线绣着“江抗”两个字。
他手里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野菜粥,热气在清晨的寒风中袅袅升起。
“报告!”石云天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地里显得格外清晰。
窝棚里传来张锦亮的声音:“进来。”
石云天掀开油布帘子走进去。
张锦亮正坐在用木板搭成的简易桌子前,借着从棚顶缝隙透进来的微光看地图。
“营长,早饭。”石云天把碗放在桌上。
张锦亮抬起头,看着他一身整齐的军装,笑了笑:“第一天当警卫员,感觉怎么样?”
石云天想了想:“报告营长,还没开始工作,暂时没有感觉。”
“坐下吧,一起吃。”张锦亮指了指对面的木桩。
两人端着碗喝粥。
粥很稀,几乎能照见人影,野菜的苦涩在舌尖化开。
“云天,”张锦亮忽然开口,“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当警卫员吗?”
石云天放下碗:“营长说过,这个岗位需要可靠、机警、有经验的同志。”
“这是一方面。”张锦亮用筷子在桌上画了个圈,“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你跟着我,学怎么带兵,学怎么看地图,学怎么判断敌情,学怎么制定作战计划。”
他看着石云天:“你打了四年仗,炸过七三一,杀过汪精卫,单论战斗经验,咱们支队里能比过你的没几个,但打仗不只是冲锋陷阵,更多的是这个——”
他指了指桌上的地图,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石云天明白了,这不是贬低,这是培养,是想培养一个接班人啊!
“从今天起,”张锦亮说,“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我开会,你听着;我部署任务,你记着;我下命令,你执行,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问。”
“是!”石云天站起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早饭过后,营地开始忙碌起来。
王小虎被编入一排二班,正在跟着老兵们练习拼刺刀。
他的断水刀太显眼,平时用布包着,训练时只能用木棍代替。
“小虎!腰要稳!刺出去要有力!”王照强的吼声在山谷里回荡。
李妞和宋春琳被分到后勤分队,正跟着几个女同志学习辨认山里的草药。
江南的山和北方不同,很多植物她们都不认识。
“这是金银花,能消炎;这是车前草,能止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同志耐心地讲解着。
马小健在一排一班,正和几个战士切磋剑法。
青虹剑一出鞘,立刻引来一片赞叹。
“好剑!小健同志,你这剑法跟谁学的?”
“一位前辈。”马小健回答。
石云天跟在张锦亮身后,开始了警卫员的第一天工作。
首先是巡查营地。
张锦亮走得很慢,每到一个岗哨都要停下来,问哨兵夜里有没有异常,检查武器状况,甚至亲手帮一个年轻战士紧了紧松开的绑腿。
“绑腿松了,跑起来容易绊倒,关键时刻会要命的。”张锦亮边说边示范,“要这样,一层压一层,不能留缝隙。
石云天在一旁认真看着。
然后是检查后勤。
粮食还剩多少,药品缺哪些,伤病员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
张锦亮问得很细,后勤分队的同志一一汇报。
“营长,盐快没了,伤员换药需要盐水消毒。”一个女同志说。
“我知道了,会想办法。”张锦亮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接着是军事会议。
窝棚里,张锦亮、周彭、王照强、赵文隆四人围在地图前。
石云天站在门口,既能警戒,又能听见里面的讨论。
“鬼子在龙王岭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周彭指着地图,“我建议,营地要再往深山转移。”
“我同意。”王照强说,“老虎岭的兄弟们熟悉地形,可以带路。”
赵文隆点头:“往东走二十里,有个燕子洞,洞口隐蔽,里面能容纳上百人,还有地下河,取水方便。”
张锦亮沉吟片刻:“好,今天就转移,周彭,你带一排先行侦察;王照强,你负责组织伤员和物资;赵同志,请你带路。”
“是!”
会议结束,张锦亮走出窝棚,对石云天说:“都记住了?”
“记住了。”石云天复述了一遍任务分工。
“好。”张锦亮点头,“现在你去通知各排排长,一小时后集合出发。”
“是!”
石云天转身跑向营地各处。
这是他作为警卫员的第一项具体任务——传令。
跑到一排时,王小虎正在练习突刺,看见他过来,咧嘴一笑:“云天哥,当官的感觉怎么样?”
“少贫嘴。”石云天拍了他一下,“通知你们排长,一小时后全队集合,转移营地。”
“又要转移?”
“执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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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一小时后,六十一人的队伍在天目山的晨雾中悄然开拔。
张锦亮走在队伍中间,石云天紧随其后,始终保持在三步的距离,既不影响营长观察,又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山路崎岖,队伍行进得很慢。
伤员需要搀扶,物资需要肩挑背扛。
走到一处陡坡时,一个背着粮食袋的战士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石云天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
“谢谢石班长!”那战士感激地说。
石云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小心点。”他帮着把粮食袋扶正。
中午时分,队伍在一处山泉边休息。
张锦亮召集各排排长开短会,石云天照例站在一旁警戒。
这次他听懂了更多,不只是任务分工,还有为什么要这样分工,每项任务的风险在哪里,备用方案是什么。
“学到东西了?”休息时,张锦亮问他。
“学到了。”石云天老实回答。
张锦亮笑了:“这才是个开始。”
下午继续行军。
快到燕子洞时,前方突然传来鸟鸣声,三长两短,是周彭发出的警报信号。
“隐蔽!”张锦亮低喝。
队伍迅速散开,躲进路旁的灌木丛。
石云天拔出手枪,护在张锦亮身前。
这是警卫员的职责,在任何情况下,首先要保证首长的安全。
前方树林里,周彭猫着腰跑回来:“营长,前面有情况,鬼子一个小队正在搜山,离这儿不到三里。”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六十一人,有伤员,有物资,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张锦亮冷静地分析:“他们是在搜山,不是有目标地围剿,传令下去,保持绝对安静,等他们过去。”
命令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
石云天屏住呼吸,透过灌木的缝隙,能看见远处晃动的黄色军装。
五十多个鬼子,牵着两条狼狗,正沿着山脊线缓慢搜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条狼狗突然朝这个方向狂吠起来。
鬼子小队长举起望远镜。
石云天的手心全是汗。
他看了一眼张锦亮,营长的表情依然平静,只是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
就在这时,对面山坡上突然飞起一群山鸡。
狼狗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狂吠着要往那边冲。
“八嘎!安静!”鬼子小队长骂了一句,但还是带队朝山鸡飞起的方向搜去。
直到鬼子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张锦亮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解除警戒,继续前进。”
队伍重新集结,每个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好险。”王小虎凑到石云天身边小声说。
石云天点点头,看向张锦亮。
营长已经恢复了常态,正在和周彭商量接下来的路线。
那一刻,石云天忽然明白了警卫员这个岗位的意义。
它不只是端茶送水、站岗放哨,更是在关键时刻,用生命去守护这支队伍的大脑和心脏。
没有指挥员,再勇猛的战士也会变成一盘散沙。
而他要做的,就是确保这个大脑和心脏,在任何时候都能正常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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