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刺破夜幕,两辆卡车横亘在山道中央,像两座钢铁堡垒。
鬼子一个小队约五十人依托车体构筑了环形防线,三挺歪把子机枪呈品字形架设,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突围而来的二十一人。
后有追兵,前有重兵。
张锦亮的脸色在车灯光下忽明忽暗,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同志们,今天是咱们的最后一战。”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但不能白死。”张锦亮环视众人,“要死,也得崩掉鬼子几颗牙!”
话音未落,后方追兵的枪声已经逼近。
“营长,我有个想法。”石云天忽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石云天指着卡车:“鬼子把车横在这里,是想用火力网把咱们全歼在这片开阔地,但他们忘了一件事——”
他顿了顿:“这里是山路,路窄。”
马小健眼睛一亮:“你是说”
“车能挡路,也能挡他们自己的射界。”石云天语速加快,“两辆车之间的缝隙不大,机枪要覆盖整条路,就必须调整角度,咱们分三组,一组佯攻左翼吸引火力,一组从右翼贴山壁摸过去,最后一组——”
他看向张锦亮:“趁他们调整机枪的瞬间,从中间强突,炸车!”
张锦亮只思考了三秒:“好!王照强,你带五个人佯攻左翼!小虎、小健,你们俩带四个人从右翼摸!剩下的,跟我冲中间!”
“等等。”石云天从怀里掏出最后三颗手榴弹,用布条捆在一起,“这个给我。”
“太危险!”张锦亮想阻止。
“总得有人去。”石云天笑了笑,“我跑得快。”
分工既定,没有时间犹豫。
王照强带着五人率先向左侧发起佯攻,步枪齐射,喊杀声震天。
果然,鬼子的火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两挺机枪调转枪口。
就在这一刹那,王小虎和马小健如狸猫般窜出,贴着右侧陡峭的山壁向前摸去。
山壁凹凸不平,正好形成视觉死角。
石云天将捆好的手榴弹揣进怀里,机关枪在手中一抖,三节棍身“咔哒”一声合成长枪。
枪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走!”
张锦亮一马当先,石云天紧随其后,剩下八个战士呈楔形阵冲锋。
中间的鬼子发现了他们,最后一挺机枪开始扫射。
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火花,一个战士中弹倒下,但队伍没有停。
三十米,二十米,十五米
石云天已经能看清鬼子机枪手狰狞的脸。
十米!
“掩护我!”石云天大喝着向前一滚,机关枪猛地刺出。
枪头如毒蛇吐信,正中一个举枪瞄准的鬼子咽喉。
拔出时带出一蓬血雾。
但他也被另一侧的刺刀划过大腿,鲜血瞬间涌出。
顾不上了。
石云天咬牙前冲,距离卡车还有五米。
就在这时,右翼传来惨叫,王小虎他们被发现了!
两个鬼子调转枪口向右翼射击,马小健的青虹剑在月光下划出寒芒,一剑封喉,但另一个战士却倒在血泊中。
机会!
石云天看到了卡车底盘下的空隙。
他矮身一滚,从两辆卡车的夹缝中钻了过去。
“八嘎!后面!”鬼子发现了这个从防线内部钻出来的人。
石云天已经站起身,怀里抱着那捆手榴弹。
他看到了油箱的位置。
三个鬼子端着刺刀扑上来。
石云天没有躲,他迎着刺刀冲了上去,机关枪横扫,荡开两把刺刀,第三把刺进他的左肩。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但他也在这时拉掉了手榴弹的引信。
嗤——
导火索燃烧的声音像死神的倒计时。
“去你妈的小鬼子!”石云天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榴弹塞进了第一辆卡车的油箱缝隙。
然后他转身扑向山壁。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
第一辆卡车的油箱被引爆,火焰瞬间吞没了整辆车,紧接着殉爆的弹药将第二辆车也掀上半空。
钢铁碎片、燃烧的汽油、鬼子的残肢断臂如雨般落下。
爆炸的气浪将石云天整个人掀飞,重重撞在山壁上。
他咳出一口血,眼前阵阵发黑。
“云天!”张锦亮的喊声传来。
突击队趁着爆炸的混乱冲破了防线。
王小虎和马小健也从右翼杀到,两翼汇合。
但鬼子并没有崩溃。
一个小队长挥舞着军刀嘶吼:“杀给给!”
剩下的三十多个鬼子发起了反冲锋。
惨烈的白刃战开始了。
二十对三十。
在这条狭窄的山道上,刺刀对刺刀,血肉对血肉。
张锦亮的双枪已经打光了子弹,他捡起一把三八式步枪,用不惯,索性倒持枪身当棍使。
一个鬼子挺刺刀刺来,被他侧身躲过,枪托重重砸在对方太阳穴上。
王小虎的断水刀已经卷刃,但他毫不在意,大刀抡圆了砍,一个鬼子被他连人带枪劈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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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健的青虹剑在人群中穿梭,剑光每闪一次,必有一个鬼子倒下。
但他的后背也被刺刀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石云天靠在岩壁上,左肩的伤口还在冒血,大腿也火辣辣地疼。
他看见一个年轻的战士被三个鬼子围住,刺刀捅进他的肚子,但他死死抱住一个鬼子,咬断了对方的喉咙。
他看见王照强被军刀砍中肩膀,却反手一刺刀捅穿了敌人的心脏。
不能倒下。
他捡起地上的一把三八式步枪。
枪头没有刺刀。
但没关系。
石云天单手持枪,左肩的剧痛让他的手臂发抖,但他死死盯着那个挥舞军刀的小队长。
二十米。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步枪掷出。
枪身在月光下旋转着飞向目标。
那小队长正在指挥,根本没注意到这飞来的“标枪”。
噗嗤!
步枪的枪头从他后心刺入,前胸穿出。
小队长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钢铁,满脸不可置信,然后缓缓倒下。
鬼子们愣住了。
就在这一瞬间,张锦亮抓住机会:“杀!”
残余的战士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发起反冲锋。
鬼子终于崩溃了,开始向后溃逃。
但张锦亮没有追,他清点人数。
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九个人。
张锦亮、石云天、王小虎、马小健、王照强,还有四个战士。
人人带伤。
“走”张锦亮的声音已经嘶哑得说不出话,“快走”
九个人相互搀扶着,沿着山道向北撤离。
身后是燃烧的卡车和满地的尸体。
他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留下血脚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周彭留下的标记,三块叠放的石头。
这是安全的信号。
张锦亮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营长!”王照强想扶他。
张锦亮摆摆手,看向石云天:“你怎么样?”
石云天靠着岩壁坐下,左肩的伤口已经被王小虎用布条草草包扎,但血还在渗。
“死不了。”他说。
周彭他们在接应点等着。
月光洒在山道上,照着这九个浴血的人。
远处隐约传来了歌声。
歌声很轻,调子熟悉。
“月儿明,风儿轻,树叶儿遮窗棂”
是那首北方的摇篮曲。
石云天听着,忽然想起娘的坟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如今是1942年秋。
还有三年。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说:娘,再等三年,等打跑小鬼子,儿子就带着你和红旗回家。
王小虎挨着他坐下,低声说:“云天哥,咱们冲出来了。”
“嗯。”石云天睁开眼,望向东方天际。
那里,第一缕晨光正刺破黑暗。
天快亮了。
虽然代价惨重,虽然牺牲了那么多同志。
但他们冲出来了。
龙王岭这一战,三十七人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杀出一条血路,击毁两辆卡车,毙敌近百。
消息传开后,江抗的旗帜,将在这片土地上飘得更高。
石云天挣扎着站起身,对张锦亮说:“营长,走吧。同志们还在等我们。”
张锦亮看着他,看着这个满身是血却眼神明亮的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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